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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013 霉斑核(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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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利亚跟着家族见过的人不少,却唯独没跟自己未婚夫见过,不是因为她不想,这桩婚姻乃至她前半生都不是听由她的意愿做主的,其中牵扯到两个家族的百年身资和名誉,走错一步后果都不堪设想。
  她是被安排其中的一条纽带,至关重要。
  可就是突然蹦出她与河家二少关系紧密的消息,犹如惊天霹雳震响本不太平的天穹。
  河家那边也是生出了事端,河劲被叫去问话,家长的态度无一不是意外和愤怒的,但河家的态度强硬的多,也直接。
  问河劲:“你们两个都做了什么?没做不该做的事情吧?”
  河劲觉得滑稽,看向脸上布满着急神色的大人,探究的眼神里顽固地像是在一种讽刺。
  他云淡风轻:“什么是不该做的事?”
  巴掌迎面而来,毫不手软。空气划破的声音清脆如裂坏的布帛。
  河予墨的指甲又长又尖,当即就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印子。
  河劲眉目分毫未皱。
  习惯了。
  也就无动于衷。
  河予墨红着眼指着他,牙根在颤:“河劲。”如若不是母子关系在医学上得以证明,她叫他的时候,像临终前含恨咽下的一口仇人姓名。
  同样的,习惯了。
  河劲不想被折磨,这么些年里河予墨的病情不好反倒愈演愈烈,没人治得了。
  他还是选择先一步妥协:“什么都没做。你要我证明么?”
  证明太复杂,也无从证明。
  他看向河予墨,目光笃定铁寒:“我发誓行么。我碰过她一根汗毛,今天出门就横祸曝尸,不得好死。”
  “如果今天侥幸,明后天,往后任何...”
  河劲的话被又一巴掌打断,那只手和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河予墨只盯着他一直看,神情逐渐暗淡,慢慢朝绝望步去。
  河劲始终没抬头,看不到她眼中的光散得多溃败。
  亦或是,在看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这个,河劲早已不在乎。
  他沉默地等着结束,像风干了一样站在河予墨面前。
  很多事情在这个世界上都很扑朔,可明明本不该的,问题出在哪儿,没人去找这个答案,将错就错的往下走,难道深渊就真的万劫不复吗。
  河予墨这几年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时常觉得自己被丢进了一个黑洞,无依无靠,活不过来也死不掉。
  她跌坐进沙发,双手交缠在膝盖上,羸瘦的手背凸出青色的血管,她仿佛看到汩汩鲜血流出来,流不尽似的。
  看仔细了之后,原来那是她垂落下来的泪。
  她掐着虎口,咬着牙根以至于声音不太颤得厉害,却仍掩不住的歇斯底里,“都是疯子。”
  *
  当日。庾家的精神医护团队很快又被招来,河予墨返回到被治疗的生活模式。
  在菲亚酒庄和玛利亚的传闻,庾家人不会置之不理,也不会跟河予墨一样,有找他沟通的想法,他们直接约了玛利亚家族的人就这一次事件进行一场正式共餐。
  地址设在庾家。
  河劲是在晚宴开始前半天被通知到的,消息带给他的时候他还在发酵厂,上次经过她手操作转瓶的那批,他做了一遍复查。
  管家在旁边等了两个小时,河劲才结束完手上的做活。
  晚宴七点开始,河劲六点半出席。
  客人未到还不能入座,他站在一侧等,身侧站着的是陪同就餐的一众家佣。
  其余人去门口行地主之谊,去接应了。
  进来的时候,没人把视线停在他身上,正如宾客赴宴时的友好不会分及其余侍者一般。
  玛利亚身穿一条白色的裙子,精心打扮成公主模样,被牵着走进来,入座。
  玛利亚看到了他,但视线并未交汇,河劲面无表情似旁边的白色石柱。
  视线很快被其他人挡住,她用了好几秒想起来这张脸所对应的姓名,庾焕,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庾焕年长她叁岁,也才不过刚成年的年纪,就已经跟在庾宫钦身边学习经营家族产业好几年了,在为人处世上有着一副信手拈来的老练,笑起来的脸像极了一张表情面具。
  庾焕的话不多,却又在初次见面和当下的处境间拿捏着刚好的分寸。
  玛利亚情绪很低,她心知肚明今天自己是被受审问的一方,对方不过是在先礼后兵而已。
  成年人世界里的复杂,她很早就知晓此番道理了。
  待所有人都坐下之后,河劲在庾宫钦眼神的示意下也被准坐,确切来说,庾宫钦传递眼神的对象也并非是河劲本人,而是他身旁的管家。
  河劲坐在长桌最末尾的角落。
  没做介绍,他的存在好似已经被在场人心知肚明了,所以也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半个客套的字眼都不用花费。
  整场对话的主导权在庾宫钦的手上。
  他说:“孩子们大了,之前因为上一辈的原因,导致他们平日来往稀少,再加上呢,阿焕这几年跟着我打磨,也忙。”
  “最近总听人谈论到一些言辞,影响不是很好。”
  “所以今天大家坐在一起的一个最大的目的,是确定下来玛利亚和阿焕的婚事,何去何从。”
  重音落在最后四个字眼上,话语权便悄然转到了需要表态的蓝家。
  两个家族都系法国贵族的后裔,论起来,河家,也就是罗曼霍夫家族,是当今遗留下叁千五百多个贵族家庭中声誉较为悠久的,而蓝家,也就是布罗伊家族,属于其中叁分之一里的后来新贵之后,尽管在法律上已经废除贵族制度,但根植于贵族人群血脉中的传统依然还在,且被后人小心翼翼地保留和延续着。
  这桩婚姻的缔结,是Cecilia多年来的希翼,所以她今天的每一个表态和字眼都很慎重,也极具有诚意。
  庾宫钦问对婚事的看法时,Cecilia说希望早日了却一桩心事。
  庾宫钦凝思了一会儿,没表态,只是颔了下首,明了蓝家的态度,接下来的局面也就好走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庾宫钦说。
  所有人都在等庾宫钦拖长语调的后续内容。
  庾宫钦手肘撑在桌面,十指交叉在一起,用眼神扫视了一圈桌面,像是宣示家规似的严肃地道出以下一番言辞,其中主要表达的其实就一点。
  作为庾家的儿媳一定要身心干净。
  庾宫钦倏地止住,歪头看向玛利亚,眉目霎时慈和,嗓音亲切如邻家长辈,问她:“玛利亚,应该还没谈过男朋友?”
  突然遭此一问,玛利亚还没反应过来要作何回复,Cecilia替她回:“自然是还没有。”
  庾宫钦抬手,意思是不要Cecilia来回答。
  话像是对Cecilia说,却是直接问的玛利亚:“孩子长大了,总会有家长不知道的心事,对不对,玛利亚?”
  玛利亚看着庾宫钦,摇头。
  桌子底下,Cecilia死死扣着她的手心,她知道Cecilia是要让她开口。
  但她没有,就这么迎着庾宫钦的质疑,明亮的瞳眸逐渐浸润,掉落出珍珠细线。
  速度如此之快,反倒让一向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场面的庾宫钦微微愣了一下。
  蹙眉,看向Cecilia,凝了口沉厚的气,语气并不佳了:“怎么了,是我戳中了玛利亚的心事,委屈了?”
  Cecilia慌忙替玛利亚擦眼泪,要解释的时候,玛利亚哽咽着开口了。
  女孩独有的软糯细声在哭腔中引人怜爱,一抽一泣的:“庾叔叔,我没有男朋友。”
  庾宫钦没看她了,淡声:“那你哭什么。”
  庾焕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帕递到玛利亚的手边,眼帘垂着,未染明显的情绪。
  玛利亚回答:“我哭,是因为我觉得难过。”
  这次没等问,她自己往下说,好似真的有一肚子没人知道的委屈,今天终于得以机会宣泄。
  “我从来没有见过庾焕哥哥,只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在以为我有了男朋友这样的误会下。”
  “而这个让大家以为是我男朋友的人,又恰恰是庾焕哥哥的弟弟。”
  “要是我早知道...”玛利亚哭得越来越委屈,眼泪洒在小脸蛋上到处都是,因为觉得委屈,所以她挥开了Cecilia的手,拒绝她的碰触,伸手拿起手边的手帕自己擦拭。
  手帕有一股中性香,并不难闻。
  Cecilia虽觉得颜面上有些过不去,但玛利亚这一番话,却也解了这个误会了。
  可不能过头,她低声警告玛利亚:“别哭了。”
  玛利亚太委屈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被这么多外人冤枉和看过笑话过。
  即使Cecilia不高兴,她也没办法说停就停下这洪涌般的情绪。
  “庾叔叔,如果不是因为有人误传我的消息,是不是直到今天我和庾焕哥哥都还没能见上一面?”
  “呜呜,您说难道这个还不让我难过么。”
  “——呜”
  童言无忌这事儿放在寻常人家是逸事,但在这张桌子上,不是。
  庾宫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庾焕,后者会意,抬手在玛利亚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是温柔亲和的安慰口吻:“玛利亚,别哭泣了,我们只是了解事实的本质真相,既然如此,你也不必难过了。”
  “我也很抱歉,之前一直忙于事业没能顾得上和你来往,所以这事我也有错。”
  “别哭了,要是你对酒庄感兴趣,以后我带你去各色各样的酒庄,好不好?”
  玛利亚泪眼汪汪地看向庾焕,被他嘴里美妙动听的话语转移情绪,闷声问:“真的?”
  庾宫钦胸那口气不着痕迹地散开。
  庾焕挽唇轻笑,屈起食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