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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你烦不烦柴簌簌
  翟欲晓在姥姥家度过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周末。因为跟表姐柴簌簌吵架,妈妈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推搡到卧室里锁了两个小时;因为跑太快差点撞到舅妈,妈妈照屁股上踢了她两脚,姥姥也龇牙咧嘴地狠点了下她的额头。翟欲晓收拾着自己的小书包哭着要回家找爸爸时,姥姥又给她剥栗子哄她。
  “妈,你看。”翟欲晓刮掉碗底最后一口鸡汤泡饭,兴奋地展示碗底给柴彤看,“一粒米都没有剩下来,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柴彤先前答应她能吃光一小碗米饭就带她回家。
  柴彤给柴海洋添了一碗米饭,眼睛往翟欲晓碗里一扫,笑着点点头:“行,但要再喝半碗鸡汤。你这饭量都没有你姐的一半,以后可长不了大个子。”
  翟欲晓将碗伸出去,不忘瞪表姐柴簌簌一眼,柴簌簌不客气地回瞪她一眼。
  梁燕清给翟欲晓盛了汤,再夹个鸡腿进去,笑着问:“晓晓这么着急回家干什么?你不是最喜欢玩姐姐的那些娃娃了?”
  翟欲晓接过碗,礼貌地道一句“谢谢舅妈”,她挺了挺小胸丨脯,想骄傲地说我家楼上有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娃娃,但突然想起柴彤好像不喜欢林普,她眨巴着眼,气弱道:“花卷回来了,给我带了礼物。”
  翟欲晓住在楼下的小竹马花卷两周前请长假跟家人出国了。翟欲晓在饭桌上听到爸爸妈妈说,他们全家是去参加花卷姐姐的婚礼了。花卷姐姐比花卷大整整一轮,前些年出国治病了,病好以后给国外的大姨当了女儿,再没有回来。
  梁燕清知道花卷是翟欲晓的好朋友,她转头问柴彤:“花卷从哪儿回来了?”
  柴彤说:“美国。”
  梁燕清满面惊讶:“他家那经济条件跟你家不相上下。哦,不如你家,前些年给孩子治病花不少钱。虽然你们现在住的楼以后如果拆了能搞一大笔赔偿款,但这不是没拆嘛,能去得起美国?”
  柴彤顿了顿,给翟欲晓擦掉下巴上的油腻,勉强耐着性子解释:“思颖的大姐有钱。”
  ——花卷的妈妈叫姚思颖。
  梁燕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午饭后,柴彤开着代步的二手福特载着翟欲晓回家。
  翟家一共两台车,一台是结婚时花干了翟轻舟的积蓄买的十几万的大众,一台是前年买的不到四万的二手福特。因为这台二手福特,柴彤没少被娘家人埋汰,所以现在她回娘家一般都开大众。这次回来其实开的也是大众,只不过翟轻舟要出差,跟她换了车开。
  路上,翟欲晓叽叽喳喳地跟柴彤说话。
  “妈,你烦不烦柴簌簌?”
  “柴簌簌是我侄女,你说呢?”
  翟欲晓搞不清楚因果关系,是你侄女咋啦?是你侄女就不烦人了?
  翟欲晓愤愤地抠着座椅上的一个小洞,叨逼叨跟柴彤告状。
  “舅妈说一人一个娃娃自己个儿玩儿,结果舅妈一出去,她就把我的娃娃抢回去了。啊,她还嫌我手脏,最不喜欢的娃娃也不让我动。切,谁稀罕啊。”
  “舅妈给你分娃娃的时候,问过簌簌意见了吗?”
  “那我不知道。”
  “肯定是没问过。娃娃是簌簌的,舅妈不能随便分给别人。”
  “所以后来我就去看动画片儿啦。但明明是我先拿到的遥控器,柴簌簌非扑上来抢。”
  “……”
  翟欲晓眼睛盯着路边的糖葫芦摊儿总结陈词:“反正就没有见过这么烦人的侄女。”
  柴彤跟着前面的车踩了刹车,她转头打掉翟欲晓不安分的手,眼睛跟着扫了眼路边小贩,没绷住笑意:“再胡说我打你啊。”
  翟欲晓一眨眼就将烦人精柴簌簌抛之脑后了,她扒着车窗不错眼珠地盯着糖葫芦垛上的山楂、草莓、橘子瓣儿,抓了抓脸,讨好地道:“给我买串糖葫芦吧,妈妈。”
  柴彤在翟欲晓后脑勺上轻轻刮了下,缓缓降下车窗。
  两人一到家,柴彤就进了书房,她要出卷子、批前面的卷子和备课。
  翟欲晓举着两串糖葫芦倒腾着小短腿儿跑二楼去找她的小伙伴花卷玩儿。结果花卷一开门,翟欲晓就傻眼了。花卷嘴里塞着东西,半边脸都是肿的,像个猪头。
  “你妈打你了?”翟欲晓战战兢兢问。
  花卷的妈妈姚思颖在客厅里织着毛衣笑得山呼海啸的。
  翟欲晓舔着自己的那串糖葫芦正要进门,耳朵里听到哒~哒~哒~慢吞吞下楼的声音。整栋四层楼里,只有林普下楼是这个声音,因为他个儿矮腿短,要一阶一阶下。
  “林普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翟欲晓笑嘻嘻盯着正捧着饭盒下楼的小孩儿。
  林普长睫毛忽闪忽闪的,他看看她,再看看她手里的两串糖葫芦,轻轻抿了抿唇。林普太小了,能走到的地方有限,在他能走到的半径里,并没有卖糖葫芦的。
  “你叫我姐姐,张个嘴儿就行,我就给你吃。”翟欲晓期待地望着他。
  “也得照(叫)我哥哥。”花卷捧着右半边脸也道。
  林普倏地收回目光,唇珠微微嘟起来,他不再看这两个人,哒~哒~哒继续下楼。
  花卷一路目送林普继续向下,忍不住说:“他咋长这么好看?咋这么好看?”
  翟欲晓催道:“你赶快把礼物给我,糖葫芦下回再给你吃啊。”
  花卷龇牙咧嘴用眼神洗礼了下吃不到嘴的糖葫芦,转头抱回个粉盒子给翟欲晓,翟欲晓接着就往楼下跑,一声短促却响亮的“谢谢卷卷”震得花卷头晕。
  林普正乖乖坐着等着自己的水饺,几个不睡午觉的坏小子跑过来,围着他瞎起哄。其中起哄最大声的小胖子还手贱地抢了他饭盒的盖子。林普垂着眼睫不理他们,紧紧攥着自己的十块钱,这回切记钱不能丢。
  “干啥呢?”正煮水饺的大叔嘴里叼着烟回头瞅着这群泼猴,“盒盖子还给人家,不然小心我用铁勺敲你们,我可警告你们,我这一铁勺下去你们得哭晕过去。”
  小胖子的爸爸是单位里的小科长,他作为“科长之子”,自诩见多识广,可不在乎路边脏乎乎小店里一个做饭的。小胖子嘲讽地“呸”吐了口唾沫,盖子往地上一撇,抬脚就踩上去了。
  饺子大叔“啧”一声,作势上前,小胖子的小伙伴们不讲义气地“呼啦”退后,小胖子色厉内荏盯着饺子大叔拎在手里的铁勺一动不动。
  “薛大头!我告你妈!”
  翟欲晓站在店门口,腿边放着一个粉盒子,她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神气叉腰。
  “你去告一个试试,小秃驴!”小胖子薛景趁势迈向翟欲晓,“巧妙地”离开了饺子大叔铁勺的攻击范围,他涨红着脸继续威胁翟欲晓:“我让我爸爸开除你爸爸!”
  翟欲晓听到“小秃驴”三个字立刻炸毛了。她虽然头发稀疏细软且黄,但绝对称不上秃。她大步过来非常霸总地将仅剩的一串糖葫芦硬塞到林普手里,然后伸手就去抓薛景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至于饺子大叔都懵了。
  翟欲晓小朋友打架不喜欢扯头发,因为自小就知道头发的珍贵。她喜欢抓和咬。薛景家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实在下不去手跟小女生打架,但躲又躲不开,不到三分钟就“哇”地哭了。
  饺子大叔最后哭笑不得将翟欲晓从薛景身上拽起来了。翟欲晓起来以后镇定自如地给自己重新扎紧了小辫儿。她用犀利的眼神警告地点了点林普,林普垂着眼皮,乖乖咬下一颗沾着糖浆的草莓。
  ——是一颗草莓和山楂混装的糖葫芦。
  两人一起回去的路上,翟欲晓搂着粉盒子,粉盒子上面放着装着水饺的饭盒,她数度回头盯着林普老也吃不完的糖葫芦,属实是馋,嘿嘿笑着腆脸要求:“再给我吃一颗。”
  林普眨巴着眼睛,他瞅瞅沾着自己口水的糖葫芦,再瞅瞅眼巴巴的翟欲晓,听话地将只剩下两颗的糖葫芦棍伸向翟欲晓。
  翟欲晓还没进门,薛景妈妈的电话就打到家里的座机上了。
  薛景的妈妈是这么说的:柴彤啊,刚薛景回家,我一看后脖子上胳膊上都是牙印儿,一问是跟晓晓打架了。你赶紧去看看晓晓有没有伤着哪里。小孩儿打架没个轻重,哎呀,都可烦人了。
  柴彤正因为班里两个好学生成绩下降的问题堵心,一听翟欲晓回家不到俩小时就惹事儿,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了。所以翟欲晓没心没肺地哼着小调一进门,就被柴彤拎起来在屁丨股上踢了两脚。翟欲晓多机灵啊,她根本就不问“妈你为啥打我”,闭着眼睛嚎了两嗓子,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跟着就去拆花卷的礼物了。花卷的礼物是一件两件套的公主裙,显然是花卷妈妈给挑的,可太漂亮了。翟欲晓抽搭着试衣服去了。
  翟轻舟夜里回来,柴彤跟他说了白日里的事儿,问:“用不用去薛科长家道个歉?我听着他老婆电话里有点阴阳怪气。”
  翟轻舟洗坐在沙发上泡脚,不当一回事儿说:“科长不计较这个。”
  翟轻舟在大都的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薛景的爸爸确实是他的上司,但是是没有权利开除的那种。两人虽然是上下级,但私人关系一直很好。
  深夜里,翟欲晓合下故事书正准备睡觉,翟轻舟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爸爸。”翟欲晓揉着眼睛叫。
  翟轻舟应一声,他将她的故事书移到桌上,以防她半夜翻身硌着,轻声问:“今天跟薛景打架了?”
  翟欲晓一语不发将脑袋埋到被子里面。她向来不怕柴彤的巴掌,但怕翟轻舟的两片嘴皮子。柴彤的巴掌虽然高高扬起,看着可唬人了,但是落在屁丨股上其实并不疼——那毕竟是亲妈。但翟轻舟的嘴皮子吐出来的话却总是令人脸上火辣辣的。
  翟轻舟任她龟缩着,耐心地跟她讲道理:“我要是你,我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跟薛景打架,因为胜之不武。人家薛景只要不还手,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胜之不武”翟欲晓没有学过,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立于不败之地”里的“不败”是什么意思她知道。
  翟轻舟继续道:“如果对方不是薛景,晓晓你还敢动手吗?你肯定不敢,对不对?你就是仗着薛景肯定会让着你,跟以前一样。但是薛景的忍让是让你适可而止的,不是让你得寸进尺的,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适可而止”翟欲晓也没有学过,但是“得寸进尺”她知道。每每她的要求多了过分了,柴彤就会让她不要“得寸进尺”。
  良久,印着海绵宝宝的棉被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使劲向外推着翟轻舟,配着一声闷闷的“我睡觉了你出去吧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