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还煮了米饭。
饭香跟鸡肉的香味扑鼻而来,琏官拿起筷子,开始吃这顿稍迟的中午饭跟晚饭。她吃得慢,却吃得多。饭吃完了,肉吃完了,那汤她也像小牛犊喝水一样,吃了一干二净。
等她从空碗里抬起头来,对面那白衣少年还如往常那样,烧水喝茶。
见她看,他倒一杯新茶推了过来:“解腻。”
琏官怔怔地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喃喃道:“我还想喝酒,你陪我喝酒。”
鸡汤上的酒都被煮的消散,好吃,但根本不会醉人。
她要喝,沈朝也陪她,撤去案上的瓦罐碗碟茶杯。隔空取物,取来窖藏的珍酿。
琏官不用杯子,开封的珍酿直接灌,一罐又一罐。
烛光下,黑衣少女的长发散落着,头发乌亮茂盛,一边被削掉部分,有些好笑,却无伤大雅。
白衣少年俯身过去,拈起她被削短的那一簇头发,手指灵力微动,那簇短发随着他的手指渐长渐长。
黑衣少女知道那手近在咫尺,边吞那酒,边抬眉看他。
灵力涌出,直至将那簇恢复成与其他头发差不多的长度,沈朝才停手。
沈朝要收回手,少女冰凉的手却按住他的手腕。
他有些始料未及,所以并没有反抗,只是微讶地垂眸看她。而琏官像是怕他反抗一样,用了极大力,一下就把沈朝扯住,按在案一侧。
案上还有酒瓶没有收拾,空的满的她统统不管不顾,全部一脚踹翻在地。
手里喝了大半的酒瓶也丢在地上。
空酒瓶茶杯满是清脆,装了酒水茶水的俱是沉闷,偏偏各自声响不一,就这么凑在一起的声音在这暗夜中,动静不小,荡开满室酒香茶香。
桌案本来就放在一张床上,这张床放在窗下,中间放一张桌案,这床就是椅子凳子,双腿一摆吃饭喝茶,很惬意。
如今踹掉了桌案,这就全然是一张床。
床上无他物,只有两人——琏官正将白衣少年按在床上,俯身看着他。
她似醉了,又像没醉。
久久,沈朝不得不出声:“你要做什么?”
“看看。”
少年莞尔:“看什么?”
“看我,”琏官又低了低身子,额头鼻尖差不多跟他抵一块了,她凝神看着自己,看地分外认真,“你眼里的我,像女鬼……”
沈朝:“……”她应当是真醉了。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这样的黑夜,琏官没有束发,脸蛋白白的,说是女鬼也行。
只是这么一想,二人之间的那点旖旎气氛也被去个干净。
况且,她还那么用力地按着他,沈朝想要挪动比较舒服的姿势躺着,也动弹不得。她就这样按着他,他就只能看着她。
沈朝不想这样沉默,便随口道:“你吃饱了,不困?”
“困,”琏官重重地点头,额头便跟他碰在一起。有些疼,琏官皱眉,她不点头了,低头埋进他的肩上方,“我好难……”
上方的人一派温软,还带着一身酒气,沈朝不敢动,呼吸都停滞了一般:“你怎么难了?”
“反正我就是难,我很难……”琏官闷声道,“你知道世间流传的三大喜事是什么?”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是也不是?”
“不错,”琏官突然笑起来,“只是现下,其他两件喜事我办不到,另一件喜事我却可以试试。”
今儿发生太多事,但比起玄照,还有一样是单单独属于他们两人的事——为了进天机阁,两人已写婚书。
计较起来,今夜勉勉强强,算是他二人的新婚夜。
无他人知晓,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
沈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你清楚你在说什么?”
上头的姑娘却不老实,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你不愿意?”
她压根就没醉,抚着他的脸,不待他回答,她便欺身而上。
修士界内,荒唐的修士很多,禁欲的修士同样不少。琏官以前只是没有这个心思,但心思一起来,她也想试试,这人生一大喜事,到底是怎么让人欢喜的。什么男欢女爱,什么样的巫山云雨能让人流连忘返,欲生欲死……
琏官偶尔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让人多想,沈朝原本只是顺着她,反正被她压得动弹不得,他只需消受就好。
可她没经验,来来回回就只是磨着他的唇,揉他的脸,沈朝被她弄得痒痒,禁不住笑出声来。
那一声声的笑,很是畅快,让人不由地羡慕。琏官止住了动作:“看来你很欢喜……”
看到她的神情,沈朝一愣:“你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没法像他这样笑。
“我有点累,”琏官气息微喘着翻身下来,起手拍了拍身侧的他,“你来吧,我不想动……既我让你欢喜,你也得让我像你这般笑才行,笑完我要去睡了。”
她不再压着他,沈朝活动由己,他琢磨着她的话,道:“想要那么笑,恐怕有点难。”
黑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那劳烦您多……”费心。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翻身而上,堵住了她的唇……
长长的吻,跟她对他做的不一样,更激烈,所以更让人喘不来气。
琏官不得不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抬起头,让她缓缓。
可他看着她的眉眼,却涌动着不一样的东西:“你知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吗?”
“我看过书,只是与修炼无益,看的不多。”琏官实话实说,避开他的目光,“你不觉得这床太硬了么?”
“是有点。”沈朝揽着她,下一瞬,他们便落入另一处床上。
落入的那瞬,房里的灯烛同时亮了。
躺着的床是垫着褥子的床,只是比刚刚躺着的硬床小了些。
周围都是书架,大大小小的书本直堆到屋顶。
此处像是书房,床应当是主人家看书歇息的地方。
“这里是?”
“天机阁,我以前的房间。”
沈朝不等她看,再次俯身而上,这一次,就再没有停下……
夏日的夜,寻常都是越晚就越是凉。
可这个夜晚,琏官却觉得如同置身于炕床一般,止不住的汗,始终不够的呼吸,永远都拨不开的那个人,就总是在纠缠着纠缠着……一直到累了,灯烛都灭了,好像都没个停歇,没完没了,一次又一次,总是没完……
最后,他还非要问她:“你欢喜么?”
这样做,能让她欢喜么?她觉得这样好不好?点头还不行,直到她说了,直到她终于懒洋洋再也动不了了,将自己埋在被褥里,白衣少年才停了手。
这一刻,他不是沈朝,俨然就是齐遇。
少女蜷缩着身体,出了很多汗,鬓角额间脖颈处处都是湿发。
他用手给她慢慢梳理,全部捋身体的一侧。
那身从未褪掉的黑衣裙,脱了大半堆在她的腰间。
雪白的皮肤,乌黑的衣裙缠着乌黑的长发,是禁忌又动人的颜色。
少年一点点往上,将她紧紧地抱着。她却皱着眉,下意识地推开他。
少年只好稍稍远了些,但床就那么大,他的手指绕着她鬓间的头发,慢慢回味着刚刚那一点点满足……
*
琏官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正衣裙整齐地躺在床上。
这是昨晚的那张床,被褥温软,沈朝却不见踪影。
房里书很多,琏官不睡了,直接在书房里逛起来。书都分门别类,主要是与农书、科举、机关术等相关,甚至占卜星术书都有,却无修士功法类书籍。
明明昨日,沈朝也是用了术法的。
琏官又想到他曾说过的,体质特殊,真的有人能够无师自通,自行堪破么……大概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正这么想着,沈朝的声音却自外传来:“该用午饭了。”
已经是午后了,天机阁正落在这新宅院中,屏蔽结界在上方稳稳当当,而他做的午饭是咸排骨粥:“喝了酒,吃点清淡的。”
粥浓稠滚烫,还窝在小砂锅里微微冒泡。
似乎是感觉天太热了,沈朝还放了不少冰块在屋里。
昨日被她踹下去的案桌,又好好地放在眼前。有什么东西隐隐变了,却又像什么都没变。
琏官拿起勺子,道:“昨日你在袖袋中,怎么出来的?还有这天机阁,明明在我的袖袋中,你怎么把它取出的?”
凡是放在她袖袋的东西,活物等于困在里面,死物更不可能不经她手,就这么出来。
此前裴元偷拿的灵力,是她愿意放出来,才会出来的。
“听到你与师门的说话声,我就破了这黑衣裙的禁制,”沈朝往她的排骨粥里,放了一块油条,“故此夜间,我才能褪下这身衣裙……”
这身黑衣裙,如她的皮肤,便是她自己,都从未褪下来过。就是死了,成了鬼,只剩下一副魂魄,黑衣裙都牢牢地套在她的身上。
可他却那么轻易地褪下来了,那时她被他吻得迷迷糊糊,但依旧惊讶:“话虽如此,除了这天机阁,你不能探袖袋里别的东西。”
她守着自己的界限,沈朝亦尊重:“自然,吃了午饭,我带你探探这天机阁。”
太久没进去过,他虽有记忆,但还是会有几分陌生。尽管过去这些岁月,这天机阁变化不大,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但还是不同了。
琏官看着外头的天机阁,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