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在外吃尽了苦头。
一路上,他记着琏官的嘱托,拿着心油,点心油火。怎奈那心油融了入魔者盛绛的心,怨气满满,夜幽好不容易过三关斩五将,顺着幽冥路,找到幽冥之泉,看到了那棵幽冥树。
“姑娘想找的人,有来处,却无去处。”
言洄言洄,半妖夜幽回忆着幽冥树给他说道的事,只觉得荒谬感叹,但又无法辩驳。
夜幽看得出来,现在的琏官,身躯已然不是她的身躯。
她夺舍了大巫月。
看来他们在此处也极不顺,但想到他终能与她结契,夜幽又感他所做是值得的。
他本就是因缘巧合所化的半妖,夜幽一直在找适合他的主人,主人必须心性如铁,他才能在主人的强大羽翼下,修炼神速,以契之力遮挡这周身妖气。行走于世,他不想过于格格不入。
夜幽觉得这些事该慢慢说,但他却止不住要结契的兴奋,越说越快。
言洄是天神,他也是私自下凡的堕神。
夜幽看了一眼座上的沈朝:“一开始,言洄就是降世于琅琊国沈氏,即后来的大国师沈朝。”
高高在上的天神做得太久了,太寂寞了,任何东西,他都能轻易得到。就是投生于沈朝之躯,他也有神的记忆。
琅琊国灭本是天命,天神无意左右天命,由着这副身躯做他想做的事,在朝堂宣扬主战,后被迫退出朝堂,隐居于世。
得遇大巫月,天神也只是看着,顺势而为。
与大巫月一起游历时,天神才开始真正入世。哪处大荒旱灾,哪处土匪横行,何处易子而食,何处战乱不止……天神于人世动了心,动了情,可他所能做的,只是这副身躯能做的。
他被困住了。
下了凡,便是有神的记忆,他也只能顺应天命。
后大巫月施伊向之术,封印沈朝,天神趁机抽身而出,成为言洄。
“说来姑娘,其实与大巫月也有些渊源,”夜幽不能理解这位堕神的做法,但又觉得堕神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幽冥之树道天神在大巫月死后,取大巫月的双眼,炼化了。虽然不知道他将眼睛炼化为何物,但幽冥树猜,不是炼化成姑娘之魂,便是炼化成姑娘的眼,或者就是这身黑衣裙。”
这事,天神做的极隐秘。
可这是逆天而为,堕神亦要受天罚,他彻底地陷于了这人世。
每千年,便有一相契之人,对应着千年前的人。
在这千年的等候间,言洄助力建立不少修仙门派,桐山派跟向宛楼,只是其一其二。这位堕神喜欢在世游走,一年年逗留着陷落着……直至琏官出生,琏官遇难身入妖魂,他让琏官下山历练,找启动魂天阵的机会。
“姑娘在解开齐山封印,让大国师面世时,言洄便于世消亡了。”
瑛姑听到这里,不解:“这世间有两个沈朝?”他是沈朝,言洄也是沈朝,可为何,他没有言洄的记忆?
“沈朝有两个,或许,仅有一个。”夜幽看着沈朝,对着他的目光,他还是会发憷。毕竟幼时,他见过沈朝,那位大国师可不像现在这样。他心思如发,很多世间的传言,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但阴沉阴暗的那一面,似乎在大巫月,在琏官面前都隐掉了,“大国师被封印千年,封印的是大国师的记忆,还有另一半的天神言洄……托生在大国师的身躯中,天神偶尔会现身与沈朝说话,但那些记忆,大国师兴许都记不得了。”
那时的言洄,就是沈朝,他们是同一个人。
也许就是天神孤独,他常跟自己说话,所以可以在大巫月施术封印沈朝时,将言洄分裂而出,不为大巫月的封印所困。
任是如此,大巫月毕竟由天择,巫力与裂魂的反噬,也消掉言洄的大部分神力。
他受损极重,不堪岁月消磨,只会越来越衰微。
他一直支撑着,在琏官于齐山打开沈朝的封印,将他放出,言洄才彻底消散于世。
夜幽的眼落在琏官的那身黑裙之上:“这世间能打开伊向之术封印的人,应当有,且只有姑娘你。”
这千年,言洄做下这个局,没有告别。
所以后来他的身体才眼见地越来越虚弱。
“幽冥树还道,打开封印,沈朝是沈朝,但又不是沈朝。千年岁月,足够一个人重生。这只是承载过去部分记忆的身躯。天神消亡,但还有记忆,他就一直在。”所以,这人才是少年的模样,气质与过去不同,自然也与言洄不同。可他有记忆,他若是想,他就能做到。
只要他想起来,只要他想那么做。
夜幽这趟幽冥之行,所获良多。
说完,琏官便自袖袋中拿出几瓶温养的玄药,让他先行休憩养神,择日再结契。
屋里只剩下他二人,一时间,琏官心思复杂。久久,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衣少年动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茶水是冷的,他的指尖却是热的:“都是过去之事,不必为此烦忧。”
不管他是谁,他都是刚开始被她解封的齐遇。
那时他无记忆,一切,都只是本能。
心之所向。
如此而已。
只有现在,跟此后,才是他们可以把握的。
*
瑛姑从南洲国回来不过五日,就听琏官说,要离开桐山镇,四处游历。
桐山镇人多密集,集市总是热闹,总有听不完的话本子。这么多的好处,瑛姑是喜欢的。可这里阴气少,不利于修炼,瑛姑自觉还是修炼为上。来日她可是要独当一面,四处行侠仗义,救人于苦难之中的。
而且琏官还说,修炼到一定境界,辅以丹药,这副长不大的躯体,能焕发生机,长成个大姑娘模样,也未为不可。
这是以后的事,是瑛姑的盼头,于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手脚利索,边收拾边哼着外边听来的小曲儿。
夜幽是个独身,没什么东西好收拾,也不想收拾。自从他与琏官结契后,他感觉自己修为不长,似乎还变得虚弱不少。
越近琏官,他就越虚弱,所以这两日,他都避着她。
那双竖线妖瞳被他收起来了,眼下,夜幽是一双汪汪大的黑眼瞳。看着瑛姑的欢喜,他不理解:“姑娘当真要脱离门派,在外面四海为家了么?”
散修散修,自然就是散。
无门无派,只得个自由。
这跟夜幽所想的不一样,毕竟桐山派修仙门派,树大根深,便是逐渐败落了,也比外边流浪地强。
他此前跟着呼延,在外头受了不少苦。
这些年,他就没少吃苦头。
瑛姑看着他恹恹的样子,停了收拾的动作:“这是姑娘选的,不过你若是想留在此处,未为不可,你得亲自跟姑娘说去。”
夜幽睁着一双大眼睛,讷讷:“我怕她,自昨儿结契后,我的灵力不涨反跌。”
消失的灵力去了哪,当然不是无处可去,去了琏官那里。
成为她的妖兽,他胆儿都变小了。
瑛姑不由大笑,笑得出眼泪,才慢慢停下来,正了神色道:“恐怕你得好好修炼了。在外办事的那些日子,你没修炼吧?与那呼延在一块,你也无心修炼吧?”
夜幽是半妖,本就妖力强盛。可他不能寄希望于结契,就懒怠。
瑛姑想到他在外头为姑娘办事,应当是过于辛苦:“灵力为姑娘所噬,本就是结契寻常之事,过些日子就好。”
姑娘跟小齐哥在一块儿,这半妖倒是落单了,正好可以供她闲聊多说说话,以后若是同行,她就得跟他好生说道说道了:“其实四海为家并不是坏事,没有严苛的门规,也没有那么多的虚礼,我们自在着呢。再说,没有门派倚靠也没什么,姑娘不能打么?小齐哥似乎修为也不弱……再不济,还有个我。叫声姐姐,我以后也能罩着你。不过你不能得寸进尺,不能太懒了,凡事还是要靠自己,靠山山倒,靠树树倒,这个道理你总归听过。来,叫姐姐~”
夜幽默默看着这个完全就是小姑娘样子的瑛姑,忍不住妖瞳逼现,双腿化作一条巨大的蛇尾。
他高而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像要活吞了她一般。
瑛姑却不惧,仰着头嘻嘻笑着:“你当真不叫么?知道不知道江湖规矩,先来后到。”
瑛姑一身阴气,顶着一张小姑娘的皮囊,嘻嘻笑着时,并不可爱。
他的确是后来者,并不算傻,夜幽向外吐了吐血红的蛇信子,抿了抿唇:“姐姐?”
他舌尖绕着这两个字,低声下来:“那求姐姐告诉我,姑娘与桐山派,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些事外边流传的有,但有些事,只有几个人知道。
听闻师徒二人大打出手,夜幽彻底灭了想要进桐山派的心思:“姑娘倒是不怕规矩……”
弑师的罪,可不小。
当年的大巫月,被规矩困住一生。她挣扎过,抗争过,却因为背负的那一切,被人折损臂膀,一点点抽掉了翎羽,鲜血淋淋,做了云丹的笼中鸟。
这是被天择定的大巫,或许天神与她相伴,也生出了怜悯。
如今的世道,倒是好些了。
就该如此。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夜幽兴奋地吐着血信子。
他甚至开始期待,与琏官同行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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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琏官》完结了,后边有些匆忙,不过剧情坑应该都填地七七八八。
感觉里面很多不足,以后加油吧。
谢谢看到后边的大家。
之前有评论,当时没回复,现在也不知道回复什么好,只能在这里一起说谢谢了。(鞠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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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如下:
陈淮汜曾是琴奴,被裕华长公主赶出皇城,名声扫地。
如今他为摄政王,独揽朝政,对皇室虎视眈眈。
世人皆道,陈淮汜心狠手辣,非常人可比。
皇位易主,是必然之事。
*
裕华长公主赵棠昏睡了七年。
一睁眼,幼帝正伏于她榻前,陈诉朝纲紊乱,奸佞当道,要她主持大局。
*
入夜,赵棠曾驱逐过的琴师,素衣简装而来。
陈淮汜那双足以翻云覆雨的手,熟练地喂她吃药,替她净身,换上齐整宫装。
他还爬上长公主的床,执其手,问她幼帝说了什么。
*
曾经的卑贱屈辱,痴心妄想,沁毒入骨,让他为之疯魔。
唯她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