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这天,日头很大。
日头大,就晒人——折棠很怀疑李三姑娘嘴里喋喋不休敢骂人,就是被晒的狠,脑子给晒糊涂了。
当时,众人的车架已经到了春猎之地,灵山。不过陛下以及宫中众人还没到,所以先不用去拜见,只男女分开,胡家父子带着儿子一行人去跟同僚说话,长公主和胡夫人自然就牵着三个姑娘去女眷坐的地方。
当今陛下一共有七儿两女。朝华长公主是他第一个女儿,又是先皇后所处,小时候最得他宠爱。不过后来先皇后去世,长公主嫁去了云州,渐渐的,皇帝对这个女儿,因为隔的太远,时常记不起来,倒是没有幼时喜欢了。
后来,长公主的丈夫去世,夫家势弱,即便两年前回来,陛下终于记起来还有这么个女儿,补偿颇多,京都众人也并不多热情。
一是,她跟云王走动很近,二是,她手中权势不多。
先皇后的母家不显,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什么能人,父兄皆是小官,早已经退出世家圈子,不说能帮长公主,反而还想靠着长公主多多照料。
而三王夺嫡,云王最不被看好,在京都的跟脚也最差。
所以,当她带着三个姑娘走向席位时,众人虽说也上来打招呼,但是比之她的妹妹安平公主那边,还是差了很多,甚至还有几个人打过招呼后就直接坐到了安平公主旁边,立场明确。
安平公主的弟弟便是贤王。
京都如今气氛紧张,朝华长公主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跟众人打完招呼后,便跟云王一系的几个夫人说话,将折棠三人打发出去,“别守着我们了,跟你们的小姐妹去玩吧。”
云芫便带着折棠胡梨往马场去。
众人带来的马早早的放去了马场那边,有自家的仆人守着,见了三个主子来,连忙上前道:“可是要现在就骑马?”
折棠想骑。不过陛下还没来,也不知道何时来,所以还是先不要放肆好,道:“只先来看看。”
仆人便牵来了三匹马,折棠的马是云王今年亲自挑的,上过战场,在一众马匹里十分显眼,唤作红叶,是一匹骄傲的小母马。
胡梨眼馋的看着红叶,“它可真漂亮啊——”
云州的姑娘们大多是马背上过完童年的,胡梨自然看的出红叶有多好,羡慕的道:“我敢说,它是这里最漂亮的马了。”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哈哈几声,走来一群打扮艳丽招摇的小女娘。为首的正是李家三姑娘。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见着什么便觉得是最好的。”
折棠翻了一个十分不温婉的白眼。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马场清清静静的,阿芫姐姐才想着带她们两个来,谁知又碰上了这个嘴巴臭的李家老三。
但是来之前,长公主又提醒过她不要起冲突,于是便又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的鄙夷之情确定能表达到位后,这才跟云芫道:“阿姐,我们回去吧。”
云芫拍拍她的手,又拉住胡梨,得体的朝李三姑娘笑了笑,这才转了身,预备走人。
李三姑娘本命李仙悠,但是性格却跟名字毫无关系,不仅没有仙气,也不悠然,而是天然就像一只矫情的公鸡,四处啄人。
她见三人要走,呵呵出声,“——这有什么马,就有什么样的主人——坐井观天的很。”
说完,又阴阳怪气的很,“也是,云州什么破地方——啧,我说前面的三位,我这里倒是有几匹好马,你们若是喜欢,我送与你们?”
“好歹也到了京都,别跟八辈子没见好马似的。”
她身边的人闻言捂着帕子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话似的。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姑娘还出口道:“阿悠妹妹,我倒是能理解她们——我那个堂姐,五年前从云州回家后便跟她们一般——我母亲买了一包宏仁堂的栗子糕,她都说自己是第一回吃。”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这说话的人姓盛,口中的堂姐是盛木。
这些人,委实讨厌。
折棠就抿起了唇,云芫微微蹙眉,在思考要不要遵循母命,倒是胡梨,年岁小,快人快语,直接呵了回去,“我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自然懂得识马之术,你们可识得?”
说完,也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料想你们也是不知道的,毕竟你们拿着那种长在温室里没见过匈奴人鲜血的马来跟红叶比,简直愚蠢。”
李三听完大骂:“区区云州井底之蛙,还敢猖狂——”
折棠听得恼怒,还有完没完了!她的性子能忍一时,可忍不了两时,何况这人口口声声贬低云州,简直无礼至极!
于是走上前将胡梨拉到身后,嘴角一弯,嗤然道:“我胡家阿妹说红叶是这里最好的马,是她懂得识马之术,所以才敢下此言论,而你们——不懂识马骨,不懂相马皮,却在这里说自己也懂什么是好马……”
她大声问:“那几位是如何认定的呢?总不可能是懂得马语,跟它们交流过了?也是,畜生懂畜生说的话,自然也是应该的。”
李仙悠怒火中伤,“你骂谁是畜生,粗鄙之人,竟然说出这等粗鄙之话——”
折棠便又忍不住翻白眼了,这李仙悠做人倒是有两幅面孔。自己说脏话的时候就不粗鄙了?
“哼,一群没用的小娘皮——”,胡梨见此,大声的道:“阿棠姐姐,我们走吧?”
折棠觉得点到为止也就行了,颔首,“人贵在自知,跟不知礼之人,多说无益。”
“你说谁无礼——”,李仙悠脸色涨红,她在京都之中,已经很久没有受过气了,这几从云州来的莽人让她丢尽了脸面,前几日拿大刀砍她,今天又说话如此嚣张,她心中气恼,说出的话也越来越口不择言,咬牙切齿道:“是啊,我们这些父母双全的,自然抵不过你这种无父无母的——教养好,知礼仪。”
她其实本来想说的是无父无母,双亲不全(骂云芫没有父亲),但到底云芫是郡主,她有顾及,并不敢骂。
可她却忘记了,再是无父无母的折棠,也是寄养在朝华长公主膝下的。
狂妄至极。她身后的几个人,也露出了害怕的神色——生怕这事情闹大,惹到自己身上。
而且她这话,是喊出来的。周边的人因为刚刚这里发生了争斗慢慢围了过来,渐渐的人多了,先前因为不过是争吵,还都在犹豫劝架还是围观,如今李仙悠这话,杀伤力太大,已经有好几个人脸色沉了下去。
——在场之人,并不是折棠一个人是武将的女儿,并不是她一个人无父无母。
这是脑子不清楚,惹了众怒了。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没人站过去指责李仙悠。
倒是这时,盛木正好走过来,听见这话,勃然大怒,她本就心里有气,折棠之前又是替她出气惹上的李家疯婆子,于是立马上前,大声呵斥,“你好大的威风!你也真是好教养,张口闭口无父无母。”
她走近了,将本来想拦住她的堂妹一把扔开,怒目而视:“我倒是要问问李大人和李夫人,到底在家里教了你什么,才让你说的出这种话。”
若是这话是别人来说的,李仙悠可能还忌惮点,但是,这话由盛木来说,却又惹怒了她——她家父亲大人早已为了她辱骂盛木的事情,在家里关了她几天了。
昨日才放出来。
见盛木提及父母,嘴角下拉,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要想杀之后快的状态,“我父母教导我什么,我也没有伤风败俗——不像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未婚夫,多年寂寞,让你养成见人就勾引的浪荡性子!”
盛木眼睛气的浑圆,颤抖着手,“浪荡性子——我与你兄长见过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每回见面,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胡言乱语至此,真就不怕责罚吗?我们即刻便去众长辈面前说个明白!”
几个看起来跟李仙悠相熟的姑娘便上前,几个去拉盛木,说一句:不至于不至于,她只是无心之失,几个去拉李仙悠,劝她回去:难道要闹的下不来台吗?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云芫,折棠,胡梨三人倒是成了战争圈外之人,只是,云芫刚要用郡主身份叫停众人,就见胡梨突然大喊一句:“你敢掐我阿木姐姐——”
然后就冲了上去,将拉住盛木的那人一把甩开,那人应该是真趁着这会子乱掐人了,心虚却又欲盖弥彰,“谁掐人了,我只是劝架罢了。”
胡梨气急,就要上前打人,就听李仙悠突然大吼一句,“就见你这模样,怪不得你兄长死了,一窝子莽人,定然也横冲直撞的,不死他死谁?死了也就罢了,还留个未婚妻来祸害人,你们怎么不一起在云州死了!”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瞬间大变,都知道今日之事,因着这一句话,确实不能善了了。
折棠早就忍不住了,反正待会都要被长辈们抓起来骂的,不如先得点利息,于是将袖子撸起来,冲着李仙悠就冲了过去,跟别的小女娘打架不一样——她们擅长薅头发,往脸上招呼,但是折棠不一样,她力气大,同龄人之间,曾经打遍云州无敌手,何况是京都一娇生惯养的女娃娃。
于是上前不招呼脸,不碰头发,只抓着李三姑娘的腰带往上一举,然后往下面一砸,砰的一声,将人给砸地上。
正面朝下,脸先着地,嘴里啃泥。
一群人被震惊了。
她们哪里见过这种打架的阵仗,平常推搡几下都不得了了。
于是她们呆住了。
于是,在这呆愣的几瞬间,折棠又轻巧的将李三姑娘再次拎了起来,然后啪的一下,又摔下去。
而被摔懵的李三姑娘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吐出嘴里的泥土,哇的一声哭出来。
折棠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不过,她远远的瞧见跟在李仙悠身边的几人已然匆忙离去,想来也应该是告状去了。
她就一边整理袖子,一边唉声叹气的想:待会她是要装的比李三更可怜呢,还是更可怜呢?
世人皆爱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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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存稿搞错时间了。
然后女主对长公主称呼应该是姑姑哈,全部改过来了qaq。
我有罪,辈分总是搞不清。
午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