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马车逛大街……”南姗放下掀起一点小缝的车帘,闷闷地吐槽萧清淮:“这就是你说的出宫玩儿啊,难得出来一趟,连脚踏实地一下都不能,这哪里是出宫玩了?和寻常出门也没多大差别。”
萧清淮倚在软垫中,斜撑额角,懒懒道:“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难免有所冲撞,马车走的这么慢,你就掀着车帘细细瞧,瞧到街头有喜欢的东西了,让人买下便是,若是你想去金玉古玩书斋店里看看,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了,街上男人太多,我不喜欢他们瞅到你一星半点。”皇宫里头,什么金玉古玩赏不得,什么孤本字画翻不着,哪里需要到市井去淘宝。
南姗挪回萧清淮身边,听着车外热闹喧嚣的嘈杂声,手里无聊地绞着手绢:“原本还以为你会带我到城外踏青呢,我活这么大,一直都在高墙深院里待着……”
萧清淮从车厢角落的方几上拿过一个八角锦盒,揭开漆红雕纹的盒盖,从里头抓出一把葡萄干,一粒一粒丢到嘴里吃:“等昭儿何时能独当一面了,不提到城外踏青赏春,便是你想离京游山玩水,我也陪你去……现在嘛,你还是陪我坐车里私访民情吧。”
南姗从锦盒里也抓一把核桃仁,慢慢塞嘴里吃着:“不着痕迹的混在民间,那才叫暗访民情。”
萧清淮将未吃完的葡萄干,随手丢回锦盒里,又斜撑额角倚在软垫中,轻叹道:“我哪有那个闲功夫混迹民间,以后倒是可以……”再静静闭上眼睛,低语道:“我略歪会儿,你继续扒车窗瞧外头吧,晌午前到你家蹭顿饭,饭后咱们再悠达回宫。”
南姗静静贴过去,问道:“怎么一副懒懒的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清淮睁了眼睛,眸黑如墨,亮如星灯,指腹轻轻戳在南姗的眉心,低声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难得有浮生闲光如此悠闲自在罢了,你在后殿闲极无聊的时候,不也常打盹小憩么?”
朝事繁冗扰神,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日日操劳,南姗想起还不足三十岁的萧清淮,已早早滋生冒头的白发,忍不住心疼:“那怎么能相提并论,我是闲的,你是累的……”
“傻丫头。”萧清淮抵着南姗的额角,轻轻道。
天边漾染出一片金黄之色时,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萧清淮也携南姗回到了皇宫,几乎在车里坐了一整天,一回到宫殿里,南姗便栽到被褥堆里,软成了没骨头的模型,萧清淮笑了一笑,自去洗漱换裳,随后吩咐小包子去书房抱未处理的文折回来。
瞅着那堆高而厚的文折,南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捧着柔软的毛巾继续给萧清淮拭发,待他的头发干透了,南姗不再给他束发成髻,只用紫金二色的云纹缎带,松松挽住他的头发,声音柔柔道:“待孩子们回来,一块用了晚膳,皇上再阅折子吧。”
坐在南姗梳妆台前的萧清淮,微微颔首:“也好……不知崇崇那小东西,有没有再哭着喊着不上学?到底年龄还小了些。”
南姗拿梳子给萧清淮顺着后背的长发,边梳边道:“皇上也知道他年龄还小?”
萧清淮扭过头,握住南姗的手,笑道:“他去文华殿上学,你有闲功夫打盹了,我耳根也清净不少。”
南姗放下手里的玉梳,顺势坐到萧清淮腿上,抱住他的颈子,沐浴过后的清香之气萦绕鼻尖:“皇上,我们以后真的不再要孩子了么?”
萧清淮伸指点点妻子的鼻尖,嗓音醇香柔和:“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已是黄昏,天际云霞似火,糊着细纱的窗格上,映着浅浅薄薄的金霞绮艳,南姗在萧清淮肩头蹭了蹭,低声道:“今天,我看你盯着小莲儿,瞧了好大一会儿,眼睛都不带眨的……你是不是也想有个女儿?”南莲是南梵的长女,刚一岁半,生得粉白若雪,又胖嘟嘟的可爱。
萧清淮双臂环着南姗,呼吸交叠如缕,轻轻地笑了笑:“我会多看那个小丫头,是因为她和你幼时有些像,白白的,又胖胖的,很是可爱……”
南姗笑了片刻,才接着道:“我已快三十岁了,你若是真想要个女儿,趁我还年轻,便早些要一个,等再过些年,只怕想要也要不到了。”
萧清淮紧了紧怀抱,笑叹道:“还是别了,一整年都要提心吊胆的滋味,我可不想再尝了……咱们有四个儿子呢,还愁以后没有孙女抱?崇崇那个不争气的,他要是投个女胎多好,亏我连名字、乳名和封号都想齐全了。”
看萧清淮一副深以为憾的表情,南姗不由扑哧一笑。
岁月悠悠,没有各色姹紫嫣红美人的后宫,是非常风平浪静的,南姗在萧清淮全心全意的呵护下,顺心舒畅地过日子,困了可随心所欲的休憩,闷了可随意招亲眷入宫一叙,花开花谢,花谢花再开,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到了清历五年,先帝驾崩已整三年,满十六岁的八王爷萧清扬和九王爷萧清唯,一同被萧清淮赐了婚,即将二十岁的七王爷萧清尘被册封端王,待八、九王爷大婚之后启程离京前往封地。
又临近南姗的生辰之期时,南姗栽晕在萧清淮身上,十分郁闷道:“我又老了一岁!”不开森!
萧清淮摸摸犯孩子气的老婆,笑哄道:“半点都不显老,还好看的很,依旧将朕迷得七荤八素,连北边都找不到在哪儿。”
听了萧清淮的甜言蜜语,南姗登时转阴为晴,乐得咯咯直笑,待笑够了,便推着萧清淮催他起来:“虽说今天是休沐日,可也不好睡到日上三竿吧,还是起来啦。”
萧清淮懒洋洋的哼了一声:“你嫌儿子们读书辛苦,特意嘱咐他们休息日时多睡会儿,不用早早过来请安,既无人前来请安,还起那么早做什么,来,再睡会儿。”
南姗从善如流地缩在萧清淮怀里,嘟囔着感慨道:“你要是能天天陪着我早晨晚起就好了。”
萧清淮慢悠悠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炎夏渐渐过去,清爽的秋风忽忽袭来,萧清淮要到城外视察军营,顺带检阅军队,这样的场合,南姗自不好跟随同去,将满十三岁的萧明昭,却可光明正大跟了去,三天,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萧清淮离开皇宫的次一日,是御医例行来给南姗请平安脉的日子,隔着帘帐,腕上再搭着帕子,蓄着短须的御医细细诊脉片刻,突然面露笑容地恭喜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娘娘有喜了!”
南姗心里吃了一惊,隔着帷帐问道:“当真么?”
御医答的掷地有声:“微臣不敢假言欺瞒,虽然时日尚浅,皇后娘娘确是喜脉。”
南姗轻轻‘噢’了一声,然后又问了些脉象状况,最后嘱咐御医:“此事先别声张。”
御医离去后,南姗低头摸了摸尚一马平川的肚子,默默对远在城外的萧清淮先生吐槽,老天爷非要叫你再提心吊胆一次,她也木有办法,吐槽完毕之后,南姗算算日子,啧,她明年整三十岁之前,这胎也就瓜熟蒂落了。
当萧清淮察罢军营阅完军队风尘仆仆归来,臀部刚挨到椅子上,茶碗堪堪递到嘴边,却听老婆云淡风轻地抛了个震天雷:“皇上,你又要当爹了。”
噗——
是萧清淮喷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