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巨舰距离海岸千米处缓缓停下,俯视远方。
“费长明,可敢破阵?”那位暗红盔甲甲士再一次扬声大喝。
费长明认出了那人的国字脸面貌,当年他破开的六合战阵中的第一个,正是这位名叫韩天啸的人主持,从他的脖颈处,隐隐还能看到当年自己留下的一道伤疤。
“韩将军,几十年不见,你还是那个有勇无谋之辈!”费长明高声喊道。
韩天啸冷笑一声,道:“你却是变了模样,花花世界的酒肉把你变成了一只肥猪!只是不知道你的胆魄是否被一并消磨殆尽!”
费长明摇了摇头,嗤笑一声:“匹夫之勇,永远上不了台面,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个冲锋陷阵的大头兵,着实让老子失望!”
韩天啸面色变冷。
费长明说的是事实。
若是换成其他地方,他堂堂一位六品大修者,岂会沦落到带着一众死士冲锋陷阵的地步,只是这个世界太小了,小到上层位置全部被占满,他们这些人哪怕是从尸山血海中滚出来的,也无从往上攀爬,到头来依旧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大头兵。
可是这一切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因为他们只能在这个狭小的世界之中,不得寸步离开,或者说,外面的广阔世界被“逆贼”占据,他们不得踏入寸步。
所以,他的满腔愤恨都将要喷薄在眼前的这些人身上。
或许他不能活着回去,但他绝对有自信可以留下此处的大半人马!
费长明讥讽地看了他一眼,肥胖的手掌打了个手势,轻轻挥下,三艘虎鲨巨舰同时震颤,船体中央位置巨响轰鸣,刺鼻的烟雾腾起,一枚枚圆锥型金属丹丸炸响惊雷,呼啸而出,连成一片,冲向六合战阵。
“防御!”
韩天啸的眼中再无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恐。
“六合战阵”经过符云平的改造,威力提升一倍有余,若是费长明再率骁勇营前来破阵,韩天啸有十足的是信心让他们有来无回,一雪前耻。
然而他却忘记了,他们在进步的同时,费长明一方也在进步,而且进步更大更快。
一个龟缩于这处不大不小的秘境之中,除了沉睡只有沉睡,另外一方坐拥整个世界,面临无数的机缘与挑战,两者相较,哪一方提升更加巨大,这是不言而喻的。
甚至可以说,发展到现在,他们已经完全不是处在同一个境界之上。
“轰轰轰!”
霹雳弹丸拖拽着尖锐的爆鸣,准确落在六合战阵之上,继而爆裂,绽放出大片的刺眼火舌与气浪,火舌瞬间将六合战阵铺满。
仅仅一轮齐射,往日间那所向披靡的“六合战阵”便轰然破开,与丹丸爆裂的火舌与冲击相比,战阵之中爆裂出来的能量更加恐怖,如蟒蛇的雷电、似刀片的劲风、骤雨,一闪而下便会让人双目暂时失明的金光……这些本是为敌人准备的杀手锏,却统统落到了他们自己头上。
硝烟散尽,四百多人损伤过半,近百人死无全尸,又有一百多人重伤倒地,再无一战之力,惨叫哀嚎,呻吟
不止。
那就是一片绞肉机般的修罗场。
“杀!”
费长明巨剑擎于手中,庞大的身躯陡然而起,双脚弹射出的力量让虎鲨巨舰都在摇晃,身后整整一船的兵士的皆是凌空而起,跟随费长明杀向那仅剩的不到二百人。
结果看似已经没有悬念,似乎是一场完完全全一边倒的战斗。
神廷一方兵强马壮,排成一个锥子型阵型,如恶狼扑入羊群,巨剑纵横,长枪烁光,鲜血飞溅,残肢断臂飞起。
叛贼剩余的不到二百人几乎人人带伤,又因这突然的打击,惊骇恐惧,无有调整时间,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能够保留战斗力的也就以韩天啸为首的几人。
“你们都该死!”
韩天啸看着满地倒下的弟兄,听着那些犹如地狱发出的凄惨哀嚎,额角的鲜血流入眼中,视野之中满是赤红。
他怒吼着咆哮着,手持一杆鸟纹曲内戈,兵刃来自上古,青铜材质锈迹斑斑,可威力着实惊人,迷蒙的灰绿色气息横溢,一个个勇武的神廷军士惨遭屠戮,那些二品三品的修者,竟是难以挡其一合,往往一个照面之下,连带兵刃与身躯,尽是被斩做两半。
“孙子,你的对手在这里!”
费长明怒吼着,长剑携着无匹的气势,隔着数十米,轰然劈下。
“来得好!”
韩天啸长戈横立,拦住巨剑威势。
费长明的巨剑乃是以天外玄铁为材质,又经多年历炼锻造,加入数种珍惜材料,内部刻有数层阵法,经其全力施展,威力无匹。
可是他这奋力一击,竟是被韩天啸挡了下来。
青铜古戈发出迷蒙光芒,最大限度的将费长明巨剑威势当下,戈身震颤,鸣啸嗡嗡,看得出那是一把极好的兵刃。
“玄鸟内戈,商朝锻造,破甲破军,古人的智慧端的绝妙。”远处的玉北辰看着战场中的厮杀,暗暗点头说道。
秦远早已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
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如此之大的阵仗,那漫天的搏命嘶吼,那飞溅的血雨残肢,那一声声兵刃入肉的闷响,无不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线。
这让他既生出了男人骨子里的征伐本能,又有生命往去的悲哀,当然也有初临战场时的恐惧紧张,只是他将这所有的情绪与感慨全部压在心底,竖瞳早就开启,不放过战场中的一丝一毫。
因为他知道,加入眼前类似的彼此厮杀只是时间的问题,无论是身为神廷城主,还是燧人城城主,这都是逃不过去的。
“轰!”
“轰!”
“轰!”
……
费长明与韩天啸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
两人如同两尊杀神,剑戈交错,争锋不让,而那韩天啸也因为修为落后,渐渐露出不支疲态。
“当啷!”
费长明巨剑在手,虽是招招势大力沉,但却又灵活机转,一记虚刺绕过长戈阻碍,直削韩天啸握持长戈的双手,刚刚待其回收,却又是中途变招,巨剑上挑,无匹力
量爆发,一声巨响,竟是将韩天啸赖以维持的长戈挑飞出去。
“噗嗤!”
没有了长戈的阻碍,费长明巨剑突入,直刺韩天啸心口,硕大的剑身将血肉之躯穿过,身体的碎片与鲜血一起炸开,绽放出一朵战场上司空见惯的妖冶血花。
“咯咯……”
韩天啸生机断绝,气息不稳,喉中发出古怪的声响。
像是在哀叹惋惜生命的离去,但更像是一位红眼赌徒最后押注的疯狂尖叫。
“不好!”
秦远一声惊呼。
远远的,他看到了被巨剑穿胸的韩天啸周身散发着澎湃的气息,那一根根血管,一条条经络,仿佛是被点燃了一般,腾腾冒出妖异红芒,弯曲扭动,似是一条条惊蛰出土的小蛇。
秦远相隔如此之远能够看出问题的不对,近在咫尺的费长明自然将这一切收归眼下。
“雷山同烬?”
费长明一声愤怒咆哮,爆退之时,又在声嘶力竭的下着命令,“退,撤退,所有人撤退三百丈……”
“雷山同烬”此乃一恐怖天象,天雷横劈,落于山峦之上,点燃山中松柏油脂,山上燃起无法扑灭的熊熊大火,而山中因为雷击震荡,巨石滚落,山体塌陷,玉石金铁尽皆化为粉尘,无论山上山下之人也都难以逃脱性命。
而在这世间也有一种功法,以阵法为基,以自身为引,点燃地脉,地火蹿出,尽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而弊端也是极大,作为引子的人将死无葬身之地,无论肉身还是灵魂,尽皆湮灭,万劫不复。
因为后者在某种形式上像极了前者,所以被冠以“雷山同烬”的名字。
“轰!”
韩天啸的身体陡然炸裂,碎骨与血肉横飞,费长明哪怕反应极为及时,后退的极快,可依旧受到波及,伤痕累累,大口咳血。
坚硬的地面抵挡住了数万年的风雨侵蚀,却是没有阻挡住人为的损坏,龟裂片片,无数的火光从裂缝中冒出,岩浆在地下涌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六合战阵中的其他修者也是周身大放光明,面容剧烈扭曲,闪烁着极致的痛苦与疯狂。
不仅仅是活着的人,哪怕死去的那些人,也在点燃自身。
韩天啸根本就没有想过仅仅依靠六合战阵就能够阻挡对方,他是以这五百多人的姓名,尽可能的阻止神廷大军的进攻步伐。
“草!”
费长明大爆粗口,周身冰寒。
在这等阵仗之下,没有人能够逃脱,哪怕他这位七品大修者。
他能预料到,接下来便会是山崩地裂,他与身边的数百将士都将埋骨于此,哪怕他经历过九死一生,可依旧无法面对这个下场。
功业未成身先死,这不是任何一个人愿意面对的。
可是,预料中的山崩地裂并没有发生,八杆烁金光芒的大旗出现在了他们周边,刻画着无数符文的旗面迎风招展,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秦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上空,咒文颂唱之声压过一切,罡歩踏动,如擂鼓鸣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