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离开聚餐之地,任鹤没多久便跟了上来,问道:“秦城主,你准备从哪里着手?”
秦远笑道:“随便找一个地方都可以。”
“随便找一个地方?”任鹤狐疑地看着秦远,犹豫一下,继而继续说道:“这阵法复杂玄奥,可称千丝万缕,如果我们不能够找到合适的切入点,那将会耗费极大时间与精力,三天的工夫,恐怕不能完成任务。秦城主,您不仅仅立下了军令状,若是超出时间,这里的天地潮汐落下,围剿一事恐怕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鹤看起来十分担忧。
“庖丁解牛的故事听说过吗?”秦远没有正面回答。
任鹤看着秦远说道:“当然听说过,只是这与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秦远从地下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间闻了闻,道:“我且问你,如果把一只硕大无比的肥牛放在庖丁面前,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他会费时费力地去找牛肚还是牛脚?亦或是随意下刀,刀随神走,削肉剔骨,快速完成任务?”
“若是庖丁,当然可以随意而行,他的刀法以从术入道,出神入化。”任鹤回答说道,但话锋一转,紧接问道:“可是此处阵法又非肥牛,要远远复杂过它,而我们也而不是庖丁,没有那么出神入化的刀法,按时完成任务谈何容易?”
秦远眨巴两下眼睛,忽然看向任鹤,道:“你就这么急迫的破开你曾经参与设计的阵法?”
任鹤忽然一窒,旋即苦笑,说道:“看得出来秦城主对我还不是很放心,不然也不会有此疑问。”
“倒不是不放心,只是有些好奇,按理说这阵法是由你设计的,我们再来破除,你的心情再怎么都该复杂一些才对,为何会这般火急火燎,这让我很纳闷。”
秦远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若是易位相处,他决然不会这般急迫,甚至会有些抗拒。
任鹤看着秦远说道:“若是易位相处,您就应该能够明白我为何如此急迫了。”任鹤同样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会十分简单,但有时又会云里雾里,万分难解。
秦远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你是为了你父亲?”
“不错!”
任鹤点头说道,秦远猜中了答案。
一直以来,父亲都是他的人生榜样与导师,能够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是他最大的目标与理想,那般勇武果决又是那般才华横溢,对待敌人狠辣果决而对自己部署却又宽宏温厚,一生处于战场一生经历无数次胜败起伏,但对待家人永远都是那般的温暖和蔼。
在任鹤眼中,父亲就是世间最完美之人。
然而,玉北辰拿出的那几封书信,却让他心目中父亲如高山般伟岸的形象打了折扣,伟岸的高山不再伟岸,反而布满道道裂纹,若非这些年的信念导致的执着,恐怕父亲的形象早就轰然倒塌。
父亲与“逆反”的勾结已经无
可反驳,铁案一桩,可他不相信事情就是如此简单,这其中定会有其他隐情。
如何挖出这些隐情,还父亲一世英名一个清白,破开战阵,攻入暗海,是最好的办法。
“我是说万一,万一事情与你想象的不一样,你又该如何自处?”秦远问道。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任鹤神色忽然萧索起来,若真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那他到时又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他看着秦远,似笑非笑道:“秦先生,你这般提醒我,难道就不怕我临阵倒戈?”
“哈哈。”
秦远蓦地大笑,“怕,当然怕,有你在我如同多了一双眼睛一对手臂,当然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帮我。只是这件事你心中早有决定,并不会因我随口问上几句就会更改主意。我这般询问,也不过是打消自己心中的疑虑而已。”
“我现在有些明白你为何能够胜过冷剑了。”
任鹤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一个人成就的大小,天赋是一方面,机缘是一方面,而心性又是一方面。在天赋方面,您与冷剑都是顶尖天才,机缘方面我不多说,想来秦城主定然有极大运势。但是这心性,冷剑可就比您差远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坦荡君子行光明大道,戚戚小人大多都要埋没在阴暗之中。”
秦远倒是一愣。
没想到能得到这么高的一个评价,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但仔细一想,这二十多年的路走来,除了当初跟酒鬼死老头的斗智斗勇之外,好像并未做过太出格的事情。
“秦城主,您且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任鹤绝不会临阵倒戈。父亲从小教导我要“行君子端正之道,平天下不平之事”,哪怕他最后没有做到,我也要沿着他的路继续走下去。”
任鹤郑重说道,倒是给秦远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等秦远回答,他继续说道:“其实我之所以这般急迫,心里面也是有些把握的。”
“哦?”秦远疑惑地看着他。
任鹤叹一口气道:“这些年被囚于地下,很不甘心,也因此想了很多。我父亲临终之前的确行事怪异,性情也变得焦躁易怒,虽然他尽力以平常模样对待家人和属下,他不是圣人,我们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异常。我思前想后,发现了父亲情绪变化的一个节点。”
“什么节点?”秦远被任鹤勾起了兴趣。
“自从瑶光殿建立,他在里面与符云平密谈了三日,出来之后,父亲便性情大变。”任鹤双目之中闪现回忆,但更多的茫然与愤怒。
他不知道父亲与符云平交谈的内容是什么,但他明白一定是符云平做的事情让父亲产生了强烈的反对,这才导致他与玉北辰私下联系,最终事情败露,被满门抄斩。
任鹤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秦远听到这里,心中所有疑虑全部打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瑶光殿中究竟藏着什么阴暗勾当,用不了多久就会大白于天下,我想你们任家与施家的沉
冤也会得到昭雪。”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任鹤是个执着的人,绕了许久时间,之前秦远没有回答的问题他并没有忘却。
“不错,我们的确没有庖丁那出神入化的厨艺,但是我们有两个人!”这就是秦远的答案,三个臭皮匠可以抵得上诸葛卧龙,他们两人总比臭皮匠强一点,齐心协力之下,抵得上半个庖丁也不是不可能。
任鹤没有继续去问,秦远也没有再多费口舌,两人开始查看阵法。
以秦远和任鹤的实力,想要破阵就必须先理清楚阵法,了然于胸,只有这样才能够做到“破坏一点整面瘫痪”的四两拨千斤路子。
任鹤已经将他参与设计的阵法全部绘制出来,但是设计是设计,真正布置之时总会因为地形、人力或者其他种种原因而有所改变。
接下来秦远和任鹤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改动处弄清楚。
两人在一处水塘边停下,水塘不大,五米见方,水倒是不浅,最深处有三米多,水质极清,一眼就能望到水下清灰色淤泥石砾,几尾小臂长短的肥鱼在水中悠闲自在地游动着,岸边长着大片类似芦苇般的植物,白色小碎花吐露,清风吹动,池塘中波纹道道,几粒花瓣洒落,景色美不胜收。
“呵呵,果然如此,这符云平倒是鸡贼的可以,这点小池塘下藏着的地脉他都不放过。”
秦远和任鹤两个大老爷们并无太多闲情雅致去吟诗一首,他们围绕池塘转了两圈,很快就在岸边一处凸起的光滑岩石处发现蹊跷。
秦远取出方天画戟,在岩石下面深深插入,轻撬戟杆,岩石带着泥土飞起,露出下面六块拳头大小,呈正六边形排列的黑色玉块。
玉块晶莹剔透,虽是黑色,却可以大致看到另外一端。
秦远从地下抠出一块,触手温润,若非上面刻画的符文影响其美感,这玉块绝对是上上之品,他说道:“这符云平倒是舍得花血本,这么一块小池塘都用上了最顶级的墨玉,墨玉虽然价廉,但这等上品却是难得,在识货人眼中,光是这一块,恐怕就能换上几栋市区别墅。”
任鹤笑了笑,道:“当初他从神廷逃离之时,带走了大量的财货古宝,而这等上好的布阵料子,更是将神廷宝库近乎搜刮一空,像这等墨玉算不得什么的。”
秦远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神廷历朝历代积攒的财富必定多如山峦,不是他这等刚刚上任的,穷乡僻壤的小小城主能够想象的,只能说人比人得死。
“秦城主很喜欢吗?哈哈,符云平这些年没少在几大殿堂里花心血,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金碧辉煌,什么叫真正的穷奢极欲!”
任鹤带着讥讽的意味说道。
再多豪华瑰丽的殿堂,多行不义之下,定然半分无法带走,只为他人做嫁衣。
秦远却是摇了摇头,道:“金银财宝,人人都喜爱,但是我更在意的,还是这‘天地人’三阵,走吧,尽快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