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换了妘尧以时间之力与她相抗, 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
毕竟, 时间之力已经触及到天道法则, 远非区区修为境界的高低能够局限住的……只是,现在要与她比斗的人,是堪堪掌握了几分空间入门之术的自己。
思及此,钟离晴不由苦笑,只是转而又定了定神, 警惕对方的动作——事已至此,瞻前顾后已是无用,不如放手一搏。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少殿主恐怕也需有所顾忌,不好妄下杀手,届时,自己只消认输避过即可。
做了最坏的打算,钟离晴便镇定下来。
见她神色连闪,最后却不是预料的彷徨无措,转而化作坚毅,念兮挑了挑眉,却是冷笑一声,手中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倨傲地扬起下巴:“不过是一介仙体,竟妄想与天相斗……不管过去多久,你这份天真无畏倒是从未改变。”
“你在说什么?”钟离晴蹙了眉头,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呵,没什么,”念兮似是十分不待见她这一副懵然不觉的样子,眸光陡地一厉,也未作招呼,一道凌然剑光便朝着钟离晴的双眸刺了过去,去意不可谓是不歹毒——以挽阕殿少殿主之尊,竟然使出这样阴损的招数,未免惹人非议,更要疑心:这姜族少主究竟哪里得罪了她,有这般深仇大恨不成?
就在这时,钟离晴却忽然发现,周身将她与念兮包围的光茧忽然起了变化。
外头的人似无所觉,她却清楚地感觉到,在那光茧之中,又被下了一重结界,将她与念兮两人再次包裹其中,而她虽然不能破除这层结界,却能感知到这结界的存在,更发觉了这结界的特殊之处——她听不见外头这些人的声音,更察觉不到这些人的气息,就好像他们已经被隔绝在了另一处天地。
而她眼中虽然还能见到那些人,可那些人眼中所见,只怕已不是她与念兮真正的情形——那些人目光聚焦之处,分明是虚空无物,可偏偏他们脸上的神色像是在观看什么精彩纷呈的打斗一般,各个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样子,就连嬴惜等与她相熟的人也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处……这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无人看见念兮脸上近乎狰狞的笑意,也无人知晓这位少殿主不择手段的攻击。
于钟离晴而言,情势危急。
险而又险地躲过又一道不怀好意的剑光,钟离晴反手架住了念兮当头劈下来的一剑,只觉得双臂一沉,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使了个巧劲侧身躲开,才避免被劈成两段的惨状,只是虎口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已是鲜血迸裂。
而背后一片灼热,脚跟处像是贴在高温的岩浆上,只怕再退一步,便要教那光茧结界融为灰烬。
“……少殿主究竟意欲何为?”痛楚一阵一阵自伤处传过来,钟离晴随手将鲜血甩了甩,只是定定望着那笑意渐深的女子,心头凝重。
“我啊,只是想要你的命罢了……”念兮挑唇轻笑,长剑随之直刺而来,挟着不容置疑的狠辣,那一份深切又沉重的恨意夹杂在剑势之中,教人费解之余又不免心惊胆战,匆忙应对。
数招之后,钟离晴已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却依旧勉力支持,侥幸用空间之力躲开几次必杀之局,虽然狼狈,到底不曾伤及要害,犹有余地。
只是渐渐地,钟离晴也觉出味来——虽说不知这念兮与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这恨意却如有实质——这人不是单纯要胜过她,也不打算轻易杀了她,而是要教她惊惧忧怖之后,受尽羞辱再死。
虽则数次有机会一剑刺穿她的要害,这人却偏偏要错开三分,更像是故意由着她勉力使用空间之力闪躲,却不依不挠地在她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不轻不重的伤口,好似为了欣赏她隐忍的痛呼与遍体鳞伤的惨状——笑得愈发张扬,也愈发癫狂。
与此同时,每每刺中一剑,也必要出言讥讽一句,不见她面色有异便不愿罢休。
“这么多年,怎的还是不见你有半分长进?”这一剑刺得有些狠了,而念兮面上的狂肆也愈甚,就连眸子也好似被疯狂的杀意所染就了薄薄的一层血色。
钟离晴捂着被刺了个洞穿的右肩,感觉提剑的手臂都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喉间的痛呼,硬是噙着一抹轻蔑的笑,也不作答,只是蛮不在乎般笑望着她。
——这念兮的剑道实在古怪,钟离晴被她刺中这么多下,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剑锋所及,竟宛若虚影一道,薄雾一片,仿佛是刺中了念兮,却又未曾伤到她半分,反倒是教她趁机又偷袭了几次。
如是多次,钟离晴却像是认命一般,不再试图反制,只是更为小心谨慎地闪避,一边仔细地观察对方的剑势与灵力波动,查找破绽。
这沉静的反应却像是激怒了对方,下一剑则更为凶险刁钻,几乎是冲着她心口而来——虽然不曾扎进她的心脏,却也扎透了她的肺部,教她陡地呼吸困难起来。
肺部像是被开了洞破的旧风箱,呼呼地漏着气,一呼一吸之间都伴随着极大的痛楚,若非她修为已臻仙境,怕是不消片刻就气竭而死了——只是这呼吸间的痛苦,也未曾好上半分。
见她痛苦不堪,那念兮便感到愉悦,笑得欢畅之际,自顾自说道:“你纵是天道之子,又能如何?当年妘霁做不到的事,如今的钟离晴,依旧做不到。”
见钟离晴只是气急地握着胸前的剑刃,咬牙看来,面色惨白,神色却极是愤恨不甘,念兮恶意地转了转剑柄,沉声说道:“我乃是天道意志所化——我意即天意,天意怎可违?”
说到最后,她又冷笑一声,手腕翻转,打算将剑抽出:“妘霁救不了这天下,而你也救不了自己。”
一抽之下,却不曾将剑收回,念兮脸色一变,皱眉看向死死握着剑刃的钟离晴。
“你错了,”后者忽而朝她露出一丝微笑,额间冷汗涔涔,双眸却莹然有光,湛湛有神,不见半分虚弱,“我不是当年的妘霁,也不是你以为的钟离晴——我就是我。”
刹那间,寸心自斜侧刺来,直逼念兮颈侧脉搏之处,来势汹汹,避无可避。
“呲——”寸心在即将割裂念兮的脖子以前,被一股力道弹偏了些许,在钟离晴遗憾的目光下,只是划破了一点表皮,便不堪承重般勾勒一道剑弧,刺向另一边,直没入地中,剑身嗡然不止,宛若余音不觉的遗憾叹息。
钟离晴则是在冲击之下被击飞了出去,口中猛然喷出一蓬血雾,神色委顿,却无力阻止自己向后跌落的趋势,正当她以为自己不可避免地要摔倒在地上,也已经做好承受和防护的准备时,却发现背后贴上一处柔劲,而腰背处轻轻揽过几分温和的力道,轻轻巧巧便卸去了她的跌势。
一息之间,再睁开眼,对面神色怨毒的念兮教钟离晴似有所悟,倏然转头,却发现自己落入一个馨香柔软的怀抱中——这怀抱十分熟悉,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而妘尧那张隽秀无双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疼惜,比任何良药都有用。
钟离晴几乎要忘却满身伤痕与肺部破开的大洞,只想在这怀抱中待得久一些,再久一些……不知不觉,或许就是相守一辈子了。
打断钟离晴遐思的是念兮气急败坏的声音,只见她一手拂过颈间的伤口,那道淡淡的血痕便消失不见,而她从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妘尧,目光在她与钟离晴身上来回打转,忌惮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你不该插手的,难道就不怕……”
“阿晴,动手。”妘尧却并不理睬她,甚而像是浑不在意她的威胁,低头抚了抚钟离晴鲜血淋漓的肺部——温热的感觉过后,那破开的大洞便愈合了,像是回到了先前不曾受过伤的时候,而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唯有妘尧指尖溢出的清亮银辉与她愈发苍白的面色昭示着一切变化——朝着钟离晴微笑道。
“你疯了!”见她不搭理自己,念兮心头怒火愈甚,却只能恶声恶气地吼道,并不敢靠近。
“别忘了你应过我的……”而妘尧也依旧凝视着在她怀中渐渐恢复伤势的钟离晴,仿若天地间只剩下她们彼此,而眼中也只容得下那一人存在似的,不紧不慢地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住手!你敢……”念兮徒劳的嘶叫像是倏忽远去了,钟离晴只能听见妘尧清冷却令人心安的声音,只能看见她清浅却教人温暖的微笑。犹如被蛊惑一般,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自她怀中站直,看向与妘尧一同闯进光茧结界中,却离两方都远远地,负手而立的白衣人。
像是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去有着教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钟离晴对她的感觉太复杂了,复杂到一丝一毫的思考都教她迷惘、混乱乃至于趋向奔溃。
不敢想、不能想……也不愿想。
她只需记得,自己答应过妘尧——杀了挽阕殿主!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是完结倒计时了,嗯。
第217章 面具之下
挽阕殿主, 三殿之首, 也是天下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