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
李二押送流犯这么久,还没见过敢这么公然跟押送看守叫板的犯人,他气得乐了:“我得叫你大少爷,大爷,壮士,以后你就是咱们队伍里头一号人物啦,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二既放下狠话,他父子二人的境况便急转直下,分水分食的时候永远在最后一位,稍有掉队便要遭到李二打骂。苏宝贝整天又饥又渴,再加上长期赶路旅途辛劳,终于在一个雨夜里发起低烧来。
第一场雨下起来,就绵延不绝,下了十数日。
苏宝贝被折腾得发了烧,李二却还不肯放过他们,沿路上遇到破庙躲雨,李二还要把父子俩赶到屋檐外。
他们父子俩被赶出破庙,只得单独在外头一棵大树下躲雨,因为苏宝贝发烧,苏邝便向督吏求得两人脱下手枷,只留脚枷,方便照顾病患。苏邝伛偻着身子替苏宝贝挡雨,叹着气说:“怪我,二十多年竟没教过你,这世间最难也最简单的,便是忍之一字。”
苏宝贝烧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他的话,心里又委屈又难过。他烧得糊涂,口里喃喃念着钟权的名字,双手捧着腹部,流着眼泪,难受得要死,他想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苏邝听到他在念那人的名字,摇头叹气:“孽缘,孽缘啊!”
终于,那一晚下起了暴雨。
雨下到半夜,山间忽然传来轰隆的声音,苏邝本就睡不着,立刻听到了这奇怪的响声。他早年在故乡常州做生意,常常往来于山间,听到这声音便知不好,是连日大雨导致山崩了。他扶起苏宝贝,朝着破庙里沉睡的众人大喊:“山崩了!快逃啊!”
那庙里不少人醒了过,听了声响纷纷道不好,此刻不管是流犯或是看守都没命往外跑去,再也顾不上其他!
天道发威,地裂山崩!暴雨如瀑,整个天幕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着席卷整条山脉,土地沙石崩裂,裹挟着树木石块化作泥流滚滚而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那些自小在京城长大的流犯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不少人惊恐地朝山下奔去,转眼间便被泥流吞噬。苏邝经验丰富,他第一时间就拉着苏宝贝朝着泥流垂直的方向,往植被茂盛的地方跑去,苏宝贝昏昏沉沉,却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也拖着沉重的步伐拼命跑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苏宝贝腹部一片剧痛,他实在忍受不住,向前推了一把苏邝,大吼道:“爹,你自己跑!”
苏邝一声不吭,转身回来将他背在身上,继续往前逃命。
苏宝贝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清晨,暴雨过后,山林焕然一新。
空山鸟鸣,竹叶清香,洗尽尘埃,俱成新翠。
林间小道慢慢驶来一队车队,为首马车造型低调,车内却熏炉焚香,很是华贵,随后的两辆马车一车装杂物,一车装书籍,满满当当,几个护卫骑马在四周随侍,皆目光湛湛,不是泛泛之辈。坐在第一辆马车上赶车的汉子更是面目英挺,高鼻深目,湛蓝瞳色,想是有异族血统。
那汉子人高马大,坐在马车上尚不显身高,等他勒住缰绳将马停住,往马车下一跳,顿显身形修长,足有九尺多高。车里的人撩起帘子,露出一张样貌平淡略显刻薄的年轻男人面庞,他手里拿着书,皱眉问道:“阿彘,怎么停下来了?”
那唤作阿彘的男人跟车内青年说:“主人,前面路上躺着两个人挡着路了,要把他们搬到一旁去吗?”
众人瞧过去,果然有两个人趴在道上,生死不明。
青年眯眼望去,道:“想是已经死了,快些搬走,看着晦气。”
那几个护卫便下了马,跟阿彘去搬尸体,搬到一半,其中一具尸体动了一动,阿彘转头道:“主人,这两具尸体还没死透。”
青年:……
他也下了马,走到那衣衫褴褛满身泥泞的两人面前,一老一少,都半闭着眼,微弱地喘着气。见这两人手腕满是磨痕,脚上还缠着脚链,旁边护卫便上前撩开那青年袖子,发现果然有流犯的烙印,转头跟青年说:“公子,这两人是流犯,昨夜这一带下了暴雨,他们恐怕是趁乱逃出来的。”
这两人便是昨夜从泥石流逃生的苏邝父子俩。
苏邝听到人声,勉强睁开眼,口里嗬嗬出气,如破风箱般:“救……救命。”
青年走到他跟前,撩起眼皮看了看两人,笑道:“你这声救命可算是喊对人了,我秦斐的医术在本朝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第一。不过我看你胸口遭到巨石撞击,呼吸出多进少,想是我这种名医也救不活。不过你旁边这个倒是还能进救上一救。”
苏宝贝浑身被碾过似得,他四肢酸软,耳目却还清明,听到苏邝即将死去,顿时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苏邝眼珠艰难地转了转:“救……我儿。”
那自称秦斐的青年走到苏宝贝面前,道:“可我只医疑难之症,治非常之人,有什么理由要救他?更何况你们是流放,窝藏流犯可是大罪。”
苏宝贝眼中露出强烈愤恨,这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他们,只是在欣赏他们垂死前的情态!
苏邝闭上眼,喘了口气,道:“我儿是……是阴阳同体之身,世间稀有。”
听到那一句阴阳同体,苏宝贝蓦地睁大了眼,耳边轰鸣,脑海里来回萦绕着无数疑问——原来爹他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竟……从未跟自己提起过……
秦斐终于被挑起了兴趣,他转身去吩咐那异人:“阴阳同体?阿彘,把这人抬到车上,我要看看!”
苏宝贝很快便从那纷乱的疑问中清醒过来,那身材高大的异人将他抱到车上,那名唤秦斐的青年也跟着进了马车内。秦斐让阿彘从背后抓住苏宝贝双手不让他乱动,接着便去脱他的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