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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其他 > 长安串霸 > 林间
  虎子是面向客人的,最先扑了上去,隔开三号桌的少年和另一桌的一对男女,赔着笑脸问:“怎么了几位?都是出来吃饭的,别伤了和气。”
  贴着王虎站的大哥三十岁模样,一头青皮短发,单侧还剃了两个叉,白衬衣裹不住肌肉,大臂上的刺青隐约透出来,是麒麟还是青龙,看不清楚。
  “我妹想要这位弟弟的联系方式,大冒险亲一口又怎么了,这小子推人算怎么回事儿?!”
  陆由闻言,目光重新停在醉酒的人身上。
  这人眉头皱在一起,眼睛平而长,两道粗眉不近人情,棱角分明,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主。不过长得确实不错,搁在十中能算个校草,还得是难得一见的那种。
  “亲一口?”少年冷笑,“那叫性骚扰。”
  “性骚扰?”刺青男重复着,一声“呵”顶破了天,“我妹妹一个小姑娘,骚扰你一个大男人?你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然而真正让陆由觉得可笑的是,性骚扰就是性骚扰,哪有分男女之说。
  他往前走了两步,先搭了一下少年的肩算是安慰和支持,然后挡在人身前,对刺青男说:“这样吧,您给这位客人道个歉,大家各退一步,事情就算过去了?”
  陆由擅自做主,没有征求少年的意见,提出了这个省事的方法。
  “我道歉?”刺青男反手指了指自己,眉毛挑的很高,拉扯着嘴角也向上斜歪。
  “老板,你脑子没毛病吧?是这个人推了我妹妹,你搞搞清楚!”
  陆由看刺青男不依不饶,撸了一把头发,嘴角带着微笑却更像是威胁:“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人家好好吃着饭,你上去啵儿把人家亲了一下,难道还要调监控?”
  “你他妈——”
  刺青大哥指着陆由鼻子正准备开骂,可陆由的肩膀却突然从背后被撞了一下。
  是身后的少年。
  他一把抓过刺青大哥的手指,把它掰离陆由的脸,往后撅,逼着男人逆时针转了半个圈。
  “松手!小兔崽子!你快给我松手!”
  少年眼睛眯了一下,手上的劲儿反倒更大了,直接把人推到树上,胳膊肘抵住刺青男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很冷静地说:“给我道歉。”
  声音不大,动作也没到夸张的程度,可周围瞬间就静了。消音的大多是用余光偷偷观看的食客。他们不想惹麻烦,却又好奇期待,像等待天下白吃的午餐。
  亲人的小姑娘估计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眼底涌了泪,用尽全力想侧身挤开少年,语气里是委屈和不甘心。
  她也觉得少年小题大做。女生主动亲男生,少年还不是白捡便宜?
  “我错了还不行吗,快把我哥放开!”
  少年瞟了妹妹一眼,表情虽是冷漠的样子,但手上还是渐渐松了力。他从行道树那一方凹陷踏到人行道上,个子显得又高了一些,然后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胳膊自然地捞了一把,搭在陆由的肩膀上。
  陆由侧脸看他,发现少年鼻子很挺,鼻尖恰好碰到月亮。
  距离是不是太近了?陆分神由想。
  空气安静了几秒,江繁在烧烤摊边喊着问需不需要帮忙。
  刺青男理了理被撤歪的衣领,瞪着眼睛还想继续:“我操——”
  他很快就被制止了。
  “别说了!哥!”姑娘着急地跺脚,“还嫌不够丢人吗,快跟我回家!”
  王虎很有眼色地再次挤进来,继续充当一个和稀泥的角色:“来来来,我给你们结账。”
  账结了,人走了,可陆由还站在原地,因为少年依旧靠在他肩上。夜市喧闹,陆由却能听见对方平稳深沉的呼吸。
  “哎——”陆由抬了抬左肩:“哥们儿,人走了。”
  没有动静,只是觉得肩膀越来越沉。
  “哥们?”
  陆由个子略低些,侧仰头看这人,却发现他眼睛已经闭起来,头顶上正好有一盏夜灯。
  蜡黄的灯光打下来,他眼睑上有一丝丝的阴影,顺着线条看上去,是长长的睫毛。只有长而翘的睫毛,才能形成这样似乎是用最细的签子笔画出来的阴影。
  陆由转了一下脖子,把自己从少年的胳膊下面绕出来,又握住这人双臂晃了晃,没醒,像一位夜游的梦中人。
  陆由正想着究竟是把人扔在凳子上还是扛进屋里,少年双腿忽然就失了力,橡皮糖般地往地上倒。
  “我去……”陆由赶忙环住这人的腰。
  少年人往下溜,帽衫卡在陆由胳膊上,腰身被迫露在外面,像一段泛着光的缎面。很快,他脑袋已经溜到陆由肚子上,再往下蹭,陆由觉得自己松垮的运动裤都要被这人扒下来。
  狼狈。
  “谁过来帮忙!”
  陆由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手掌贴上光滑的后背,腹部发力,怕人摔在地上,同时不忘双腿岔开,希望用意念牢牢勾住自己的裤子。
  “哎呦我草,怎么转身算个账你俩就成这样了啊!”虎子把手里的圆珠笔夹在耳朵上,双手捞住少年的瘦腰,将人一把簇起。
  “什么情况啊陆由,这是讹人吗?”大李问。
  “醉的吧?晃不醒……”陆由说着赶紧提上自己的裤子,系紧裤腰的抽绳。
  太险了,他觉得自己屁股缝刚才都擦着风了。
  虎子往少年脑门上摸了一把,“有点烫……发烧了?”
  大李看陆由:“怎么办?”
  陆由:“找他手机。”
  三个人捏了几次少年的裤兜和衣兜,反复确认,还是没有。
  “怎么办?”大李又问。
  “……”
  陆由环视四周,也不知道看什么,心里茫然。客人叫点单的声音越发大了,夜晚才刚刚开始,他还有许多要忙。
  “先搁我屋吧……”陆由叹了口气,“把门锁上,省得他醒来给我逃单。”
  酒,是飞天的魔毯,是月夜的过山车。
  但是少年估计搭乘了过于刺激的班次,直到凌晨两点,陆由的店打烊,还一直飘在梦里。
  上学的三个人12点多就陆续回家了,江繁陪着陆由收拾好卫生,坐在沙发扶手上,掰着手腕伸懒。
  江繁:“你今天一个人住行不行?”
  “怎么不行?”陆由揪着衣领闻了一下.身上的油烟味,脸上泛出恶心的表情,“我不是一直一个人住吗?”
  “今儿不一样。”江繁指了指旁边。
  醉酒少年把沙发扶手当枕头,两条腿弯成一个“p”,睡得踏实。
  “你怕他入室抢劫?”陆由失笑,“放心,真抢劫我也打得过。”
  江繁转了一下脖子,关节咔嚓咔嚓响。
  “也是,你的战绩,两年了,整个碑林区都没人能打破。反正我手机开着声音,真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走吧。”陆由做了个请的动作,“看你上出租——”
  江繁走后,陆由锁了店门,单手脱掉上衣,以一个三分球的距离把脏衣服丢进洗衣篮。
  他从衣柜上层拿了件买大了的t恤和一条平角内裤,准备去卫生间洗澡。
  衣服挂在挂钩上,陆由正要关浴室门,却觉得身上突然一冷,好像是门缝还是窗户缝漏风。
  他走回被当做卧室的客厅,陈年的衣柜再度吱呀一声,在深夜发出不情愿的抗议。陆由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浅绿色的毛巾被,抛在依旧沉睡的人身上,一声闷响。
  “砸都砸不醒……”他自言自语。
  房间很小,陆由三、五步走到沙发边。月光透过雪花印纹的窗户,把影子投在少年的腰间,像是筷子插进水杯形成的折射。
  陆由捏住毛巾被的边角,两手一拉,抻平,再往空中一抖,布料柔软地落下来,像一朵浅绿色的云。
  他又从窗边的书桌抽屉里找出电子体温计,在少年的耳垂上“滴”了一下。
  37度8,低烧。
  陆由拿出药盒,确定家里常备的退烧药没有过期才放在茶几上,重新走回卫生间,开始洗澡。
  十分钟后,陆由洗完澡出来,穿着那件宽大的海军蓝t恤,下面只有一条黑色平角内裤,衣服几乎盖住屁股,两条大长腿在春夜里也能觉出一点凉。
  脖子上搭着深灰色的浴巾,上面绣着april,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只是因为陆由喜欢四月。他低着头胡乱地揉搓着本就杂乱的头发,脚下的拖鞋发出滋滋的水声。
  “咳——”沙发边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
  陆由被这一声激地抖了一下。他洗完澡太放松,根本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醉酒的人就能醒来。
  “大哥……你吓死我了!”陆由抱怨,伸手去够衣柜后面的开关。
  空隙很小,必须平摊手掌伸进去。灯被打开,刺眼的光瞬间充斥每个角落。
  陆由倚在门框上,歪着脑袋看沙发上的人,开灯的手继续拿浴巾擦头发,问:“头还疼吗?”
  少年的目光先是停留在陆由脸上,然后自上而下,平视前方。
  陆由很快回过味来,赶紧扯下头上的浴巾,围在腰间。
  “眼睛往哪儿看呢,自己又不是没有……”
  少年笑了,回复之前的问题,说:“头晕。”
  陆由转身去厨房倒了杯凉白开,玻璃杯碰到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把药吃了,然后再算钱的事儿。”
  “什么药?”
  “退烧药。”
  “喝酒不能吃头孢。”
  “我看你脑子不晕啊,还记得这个呢……不是头孢,放心吃。”
  少年笑着说了声“谢谢”,看了药板背后的说明,从铝塑中抠出一颗胶囊。金属折叠破裂的声音填补了短暂的空白,他就着陆由刚给他倒的白水吃进去。
  就这几秒的功夫,陆由已经找了条新运动裤穿上,坐在床尾看着眼前的人,皱了下眉。
  “你知道我是谁,知道你在哪儿吗?我给你什么药你就吃,不怕被我下毒?”
  陆由故意挑这个时候说,很无赖。
  少年把水喝完,杯子依旧拿在手上,很放松地靠着沙发靠背,直视陆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坏人,至少不是随随便便想药死一个陌生人的人。”
  陆由本想说这世上有必死更可怕的事,但也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
  他伸长胳膊从书桌上够来记账本,扔给少年。
  角度和力量刁钻,账本却依旧被很有默契地接住了。
  “你来我店里吃饭,麻烦账结一下。肉加上酒,一共108。摔坏的椅子、碟碗什么的就不用赔了,那个姑娘已经结过了。”
  “什么?”少年皱了一下眉,没反应上来。
  “全忘了?”
  少年很快答“嗯”, 根本没花心思再想。
  陆由简短地讲了一遍晚上发生的故事,那个人坐在月光下,像是静静在听,身子没动,表情也没变,眼睛一直盯着一处。
  “你看什么呢?”陆由回头,顺着少年目光看过去。
  窗边的书桌,一盏台灯,最普通的书立里夹着一排书,大多是武侠,也有些曲谱,没什么好看的。再不然就是椅子,椅背只搭了一件自己的校服外套,还不如书桌能读出些许内容。
  “没什么。”少年回过神,“我今天没带钱,赊账行吗?明天就给你。”
  陆由想了想:“那你把身份证压这儿吧。”
  “我没有身份证。”
  “那留个电话号码……”
  “我刚回国,电话号码也没有。”
  “……”
  陆由倾下.身子,小臂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看沙发上的人,有些哭笑不得。
  “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总有吧?”
  少年懒懒地说:“林间。”
  林间拿起茶几边缘那只比手掌还短的铅笔,在小本子上写字。
  “树林的林,人间的间。”
  “我签个借条,明天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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