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是侯夫人的儿媳。这段时日以来,两人相处得很不错,她深知侯夫人心中的苦楚和烦恼,更加做不出“背叛”侯夫人的事,去劝她接受这门婚事。
况且,人是有逆反心的,哪怕侯夫人也是一样。如果孩子们都跟她作对,只怕她原本有几分动摇和心软,到后来也都被怒火吞噬,最后两败俱伤。
于寒舟不想看到那一幕。
因此,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抱着侯夫人的手,轻轻给她揉捏着,释放着温顺贴心的信号。
而侯夫人果然因为她的安静乖巧,心里好受了几分。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手,问道:“颜儿,你对此事怎么看?”
“母亲知道我的性子,若是问我,我必是说心里话的。”于寒舟便道。
侯夫人忍不住笑了一下,缓声说道:“我知道。好孩子,你只管说,母亲想听一听。”
虽然大儿媳平日里话不多,而且面上看着特别温顺没主意,但侯夫人想着她嫁进来后的种种表现,反而觉得她聪明。
不张扬,不外露,是真正的聪明人。
被侯夫人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于寒舟沉吟了下,说道:“如果璟弟看上的女子,是十分荒唐的人,比如青楼妓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解释道:“璟弟无论如何不会看上这样的人,我只是打个比方,母亲不要生我的气。”
侯夫人挑了挑眉,说道:“我不气,你接着说。”
于寒舟便继续说道:“倘若他看上的是那样的人,或者人品非常不好,娶进门来便是搅家精的人,我一定会尽大嫂的本分,好好劝他,让他想清楚。”
“陆姑娘不是搅家精吗?”侯夫人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瞧瞧她,多能沾是非!”
于寒舟捏了捏她的指尖,说道:“母亲,陆姑娘只是身份不够,惹不起权贵,总是被人欺负,她自己并不想这样,不能混为一谈。”
这本的剧情就是这样,为了突出女主的聪明和坚韧,给她设置了许多的反派。后期在婚姻中也设计了反派,比如她这个大嫂,比如侯夫人,当然还有府里一些势利的下人。
于寒舟其实蛮怜惜陆雪蓉的,她的日子过得,往好了说叫精彩,往坏了说叫不消停。
“那位陆姑娘,除了门第低一点,别的没什么不好,而且璟弟喜欢她。”于寒舟接着说道,“若是为了咱们侯府的脸面,为了璟弟以后日子过得顺遂,陆姑娘的确不合适。”
“是非常不合适!”侯夫人忍不住又拍桌子,被于寒舟从半空抱住了手,没让她拍下来。
捧着婆婆的手,于寒舟继续说道:“要我说,倘若母亲反对到底,璟弟孝顺,说不得就不娶陆姑娘了。过上几年,他心里淡忘几分,母亲再给他说别的亲事,他便应了。”
“但璟弟心里恐怕迈不过这个坎。他是侯府公子,以后还会是侯爷,一生骄傲,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唯有这件事,他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跪,也没有求来,只怕要记一生的。”
“他记着这件事一日,便会遗憾一日。”最后,于寒舟说道。
侯夫人如何不明白这道理?
她自是舍不得心爱的小儿子带着遗憾过日子,她甚至点头让他纳陆雪蓉为妾。
“真是孽障。”侯夫人身心俱疲地道。
她不甘心一辈子被人说道。年轻时因为大儿子被人说,年老后因为小儿子被人说。
说说说!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下来,劈歪那些闲嘴!
最终,侯夫人还是心软了。她想了几日,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贺文璟叫到身边道:“你哥哥为你说话,你嫂子也为你求情,我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应了你。”
“真的?!”贺文璟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之极,像是嵌了两轮日头,逼得人睁不开眼。
侯夫人看着他这样,心里一阵阵发酸,又有些释怀。她既应了小儿子,日后他便还会如此快活吧?只是,仍旧板着脸:“但我有个条件!”
“母亲只管说!”贺文璟兴致勃勃地道。
侯夫人便道:“你要娶一个家世低的女子为妻,我同意了。但我怕你年少轻狂,不知轻重,以后反悔——你别急着反驳我——万一到时你反悔了,可就迟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陆姑娘。所以,这事要缓上两年。”
贺文璟今年十八岁,两年后便是二十岁。
“一年就足矣。”贺文璟想了想,说道:“我这性子,若是不爱什么,三日就抛在脑后。母亲倒也不必拿两年来考验我,一年就够了。”
还强调道:“母亲给哥哥娶妻的时候,哥哥便是十九岁,我要跟哥哥一般。”
听得这话,侯夫人好气又好笑:“尽记着这些了!”
“那母亲是同意了?”贺文璟欣喜地问道。
侯夫人定了定神,驳回道:“我不同意。”
接下来不管贺文璟如何歪缠,她只不松口,说是两年,便是两年。
无法,贺文璟悻悻退去了,到长青院找贺文璋。
“哥哥,你再帮我说说话。”他央求道,又看向于寒舟说道:“多谢嫂子帮我说话。只求嫂子再帮我说一说,让我跟蓉蓉的婚事提前一年吧?”
他如今脸皮厚了许多,说求便求,一点架子也没有。
“过段日子再说吧。”贺文璋端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喝着,“母亲才松了口,你如此歪缠,若惹得母亲怒了,连婚事也不允了,可就不美了。”
贺文璟一听,顿时凛然:“哥哥说得有道理。”
第102章
晚间,贺文璋和于寒舟卧下歇息。
帐幔才放下来,贺文璋便将一套被褥卷起来,堆到一边,自己钻进了媳妇的被窝里。
自那日他不清不楚地挤进媳妇被窝里睡了一晚,便再也不肯自己一个被窝睡了。于寒舟见他还算老实,也没有上火,便应允了。两人相拥着,低声说些贴心话。
今日贺文璋却不想说话,拥着她便亲热。
情动之极,他直是按捺不住,总想做些更放肆的事。可是他又不敢,他现在敢抱她,敢亲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别的却不行了,只想一想,便觉得自己委实是个混账东西。
他努力克制着,在心里告诫自己,再等一等,都留到圆房那日。这是他给自己设下的奖赏,只要他好好保护身体,等到明年开春,他就可以获得一切。
最迟,待到明年秋季,也就可以了。这样想着,他将媳妇抱得更紧了些。
今日文璟来求他,想早早把陆姑娘娶进门。若依了他的意思,指不定要赶在他前头去了。
那是不行的。
他爱弟弟,所以在母亲面前帮着劝,助他娶。如今母亲已然点头了,就足够了,他已是尽了哥哥的责任。
至于别的?那都不是事儿,两年便两年。
三年也没什么。
贺文璟终于得偿所愿,自是高兴不已,府里上上下下的氛围都好了许多。主要是贺文璟不跟侯夫人歪缠了,侯夫人也不会天天生气,这让府里伺候的下人们都松快了许多。
然而侯夫人找大儿媳说话已是习惯了,她极喜欢大儿媳的温顺,无事还是要叫于寒舟到身边说话。
甚至还说:“我准备把府里的事情,交予你管起来。”
两年时间,足够于寒舟把府里上上下下都摸清了。这样一来,即便陆雪蓉嫁过来,也不必再将管家权交出去——交什么交?是于寒舟管得不够妥当吗?
这样一来,即便陆雪蓉日后成为世子夫人,可管家的人是于寒舟,她也不至于骑到于寒舟的头上去。
侯夫人喜欢大儿媳,舍不得她受委屈,因此打算手把手教她。
于寒舟:“……”
侯夫人的一片慈爱之心,使她为难极了。这是侯夫人疼爱她,她不能不识好歹。
可她不爱这个。她懒得很,就想撸撸猫,晒晒太阳,这里晃晃,那里逛逛。待贺文璋的身子再结实些,两人还要出去玩的。
如果接了府里的事务,她还怎么出去玩?
可是侯夫人的一番疼爱,她又不能辜负了。想来想去,她脸上渐渐发烫,忽然眼睛一闭,一头埋进侯夫人的怀里:“我不!”
骤然撞过来的身形,唬了侯夫人一跳,下意识的张开双手拢过。待回过神,就见自己拢的恰是大儿媳。
吃惊不已,又有些好笑,侯夫人道:“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撒娇?”
“嗯。”于寒舟不说话,只埋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的。
侯夫人没养过女儿,只生养了两个儿子,一个病猫儿似的,碰都不敢碰一下,另一个皮得很,想拢他在怀里?消停不了片刻,便小牛犊似的往外冲。
一把年纪了,倒是享受到被人亲近的滋味儿了。侯夫人既好笑,又新奇,倒也没推开,还问道:“哼什么呢?怎么?给你管家权,你不愿意?”
“嗯。”于寒舟两手抱着她的腰,闷在她怀里,厚着脸皮撒娇,“母亲,我懒得很,别给我管了。等文璟媳妇进了府,给她管吧。”
她如此实在,让侯夫人好气不已,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有没有出息?这是能躲懒的?我一番好意都被你辜负了!”
真是的,这些孩子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识好歹。
“我这不是怕你受委屈?”侯夫人到底舍不得生她的气,柔声哄道:“璋儿之前和我说,担心文璟媳妇嫁过来后,你会受委屈。毕竟,要承爵的人不是璋儿。你这样乖巧,我怎么舍得你受委屈?这才想将管家权交给你。”
于寒舟当然知道她的一番疼爱,犹豫了一会儿,从她怀里退出来,坐好了,老老实实地道:“若是母亲管家,谁敢给我委屈受?但是要母亲管家,太辛苦母亲了。我觉着,给文璟媳妇管家没什么,她理当管着这个家。”
陆雪蓉嫁过来后,便是世子夫人,她身份高,管家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怕谁给我委屈受。文璟虽然有些意气,但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便是娶了媳妇,也不会糊涂了。”于寒舟劝侯夫人道,“母亲可别担心我,我是好欺负的吗?”
侯夫人怒其不争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是懒!找这么多借口,还不就是想躲懒?”
于寒舟脸上热了热,低下头去,说道:“母亲,我也不想懒的。”
谁不知道勤奋些,有能耐些,更叫人高看一眼,赞不绝口呢?
但知道归知道,她不爱这个。
她前面的十六年,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她固然有着一往无前的孤勇,认为自己定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可是脱离了那个环境,再回想起来……实在是太苦了,她连想都不愿意想了。
她再也不想过辛苦的日子,一点也不想。她只想舒舒服服的,不用担忧什么,不用害怕什么,有吃有喝有玩。
“母亲,您就再疼疼我吧?”于寒舟讨好地看着她道,甚至伸出手去晃她的手臂,“让文璟媳妇管家,咱们娘俩有吃有喝唠着嗑,难道不好吗?”
侯夫人一时竟被她的歪理给拿了,心里想道,有道理啊!把活交给不喜欢的人干,才是对的啊!
但她到底精明,很快就回过神来,没好气地道:“孩子,人不能躲懒,躲懒的人什么都没有,只会被人欺负。”
她躲懒了,大权就会旁落,到时吃什么、喝什么都指着别人,这日子能好过了?让侯夫人说,她是过不了的。
不过,她看着于寒舟温和的眼神,一副没什么野心的样子,不禁深感头疼。依她看,大儿媳是愿意过那种日子的。
“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她怒其不争地点了点于寒舟的额头,这回比刚才的力气还大些,“如此没出息!”
于寒舟厚着脸皮,又埋进她怀里了:“我有母亲疼我,有璋哥疼我,我要出息做什么?”
反正侯夫人不排斥她的亲近,于寒舟也就厚着脸皮撒娇了。
侯夫人年轻时也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只没在婆婆怀里撒过娇。此时揽着大儿媳,又新奇又有趣。
她到底是喜欢这个儿媳的,揽着她也不觉着烦,还一下一下拍她的背,犹如哄小孩一般:“你啊,真叫人没办法!”
“母亲别小瞧我,我厉害着呢!”于寒舟见她不提这茬了,便找别的话题跟她说,甚至把贺文璋给卖了,“我和璋哥联起来写话本,那些厉害的手段,都是我的主意呢!”
贺文璋写话本的事,在府里不是秘密。但是他就是长青公子,却没有人知道。他特特说明白了,谁也不许透出他的消息,敢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拆了骨头论斤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