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亮灯那个。”
“哦,那我不送了。”倪芝原本要熄火,手缩回来,想来他这样的腿脚是不会租高层的,和铁路小区时候一样。
她瞥了眼,“家里还有人?”
“合租。”
北京的房租跟她家那边不可同日而语,他显然过得不阔绰。
倪芝有些以前听谢别巷说过他有烟.巷的持股,后来网店上挂的就是烟桥设计师之名,公众号上还看见他在上.善培训学校教书上课。两人彻夜长谈时候这些都有提到,陈烟桥不至于这般落魄才是。
可陈烟桥还过得和以前一样,总是将将温饱的境遇,都这个年龄了,还这样散漫。
倪芝刚才关了雨刮,这一会儿功夫,车里和车外是两个世界,周围玻璃都是雨潺潺,车内暖气熏人,像他们以前在浴室里的氛围。
可惜如今一人车前一人车后。
倪芝把伞递给他,“回去吧。”
因为他楼下有片花坛,倪芝停车没法靠到屋檐下,还要走个十来米,倪芝怕他又淋得湿透。
“我不用。”
倪芝举着不松手。
陈烟桥叹气,“你回去怎么办?”
“地下车库。”
陈烟桥接过来,“下次还你。”
“不用了,”倪芝笑了,“你还欠我的少么?我是真的不想再有接触了。”
陈烟桥听她说得这般轻松,心里揪痛,“别躲我行吗?这个培训班真的意外,你照样可以来接蓓蓓,我就想远远地看你一眼。”
“我之后不会接她了。”
“你……”陈烟桥不自觉地摸旧烟盒,“我腿不好,你不打算再管了么?那还给我开一个月的理疗。”
“我说了,随便你。”
“烟叔,”倪芝回过头看他,眸色里的逼人,“你还爱我吗?”
陈烟桥没有犹豫,“我爱你。”
倪芝忽而说了声谢谢。
清泪像窗外流淌的雨滴无声无息地映在她脸上。
“这是你第二次跟我说这句话,上一次你应该记不得了,是在我家过年时候,我们去放烟花,在吵闹声中你捂着我耳朵对我说的。我时常在想你对我的爱,就像在一起的那一年我只听了一次我爱你,这么模糊,我坚持不下去了。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放下了,你又要告诉我你爱我。”
“对不起。”
倪芝看向窗外,“答应我一件事。”
“嗯?”
“别爱我了。”
**
冯淼拿毛巾把落汤鸡一样的倪芝裹起来。
倪芝唇都在哆嗦,她和冯淼住的这里,车只能停在小区外面再冒雨跑进来。
“怎么不叫我接你?”
“正好清醒清醒。”
“伞呢?”
“扔了。”
倪芝洗完澡,“蓓蓓睡了?”
“睡了,刚还说要等你,结果睡着了。还挺听话的。”
“谢了,我去陪她。”
“你怎么回事,”冯淼拉住她,“你最近不对劲。”
两人这些时日没什么深层次的交流,倪芝犹豫一下,径直去了冯淼房间。
外面雨声雷声烦烦,她们都有倾诉欲望,倪芝简单说了说她自从碰见赵红开始的事情。
冯淼没有对陈烟桥出没多惊讶,“只有他才会让你这样吧。”
“你呢。”
“我啊,”冯淼苦笑,“早知道你最近遇见陈烟桥了,我就跟你说了,我跟谢别巷又见了。”
倪芝此刻感受,同冯淼别无二致。
有多唏嘘,不过一句原来如此。
冯淼又见谢别巷,却不愿意给他机会替陈烟桥打探倪芝。倪芝同样不愿意再看见冯淼受一次伤,如此瞒着她。
冯淼的感情,就像一个漩涡。
当年肖清始终觉得冯淼心里有人,他年轻气盛吵架当家常便饭。尤其是肖清患得患失,占有欲强,每晚要查冯淼手机,冯淼不过是看他年龄小才哄着都由他。
每每吵架了他就从冯淼公寓出来回宿舍住,内心是盼着冯淼在乎他能拉住他。把时间久了,肖清这样年华正好的男孩儿逼成了一下课就死守在她公寓的阴郁病态男人。两人身心俱疲,在一次激烈争吵中分开了。
冯淼分手后不久,谢别巷就离婚了。
他单身,她亦单身。
奈何兜转一圈早不是当初模样,冯淼亦爱过肖清,她不愿意重回漩涡,宁愿谈个倪芝庞文辉这样互有余地的恋爱。
所以谢别巷找她,她把话说得心如死灰,说她爱肖清,谢别巷放她走了。
谁知道几个月前谢别巷又问冯淼,愿不愿意陪他去墨脱写生,共度几日不为复合。
谢别巷还有以前那个风流艺术家的影子,“单着吗?我被学生放了鸽子,想起来我还有个跑了的学生,问问她愿不愿意陪教授去写生。”
“谁啊?”
“跟我打电话这位,哦好像毕业了。”
“那这算什么?”
“谢师宴?你想有以后就有,想没有就没有。”
冯淼便去了。
谢别巷倒真是个妙人,除了风流没什么缺点。
倪芝不怎么替她担心,“所以你白嫖了一通回来。”
冯淼嗤笑,“老谢都这年纪了,他白嫖我吧。”
她笑够了又说,“哎,你别说他还是挺行的。我想啊,老谢要有诚意就多等会,反正他单着都不怕,人家可是有儿子呢。”
冯淼态度是松快了,她怕给倪芝错觉,“别学我,我没出息。你家庞文辉挺好的,你真没必要回那个火坑,要啥啥没有,还不够爱你。做事偏执,我感觉老谢还正常点,起码拿得起放得下。”
倪芝回房间前,冯淼喊住她。
“老谢那个电话,你打的吧?”
倪芝哼一声算是认了,“我原本……”
“行,你不用说了,你想打给谁我还能不知道吗?”冯淼眸色暗了暗,“我就是在想,如果没有你的电话,他还是不会找我吧。”
倪芝回到自己房间,庞蓓蓓在她床上睡得安然,外面的风雨不知何时歇了。
她心里的风雨未眠,陈烟桥不用如果,他是偏执到骨子里去了,他选了最笨的方法等她,还不让她知道。
她该问的是,如果她没有碰见赵红知道他去开火锅店,陈烟桥会在远处守她到什么时候,会这样看着她和别人相爱结婚。
不过倪芝既然下定决心不去接触他,定是言出必行。
每每路过那家理疗馆她停下来又克制住没进去,总想着陈烟桥会不会按时去做理疗,走路还会不会像风雨交加那天那么费劲。
后来庞父回去吊唁老战友悲伤过度,又在家缓了个把月。每次庞文辉上去接蓓蓓,她刻意避讳,总要找些理由待在车里等他们下来,不愿意跟陈烟桥照面。
不是说头疼就是在接工作电话。
这样一晃到年底,倪芝那套公寓尘埃落定。
都是多亏了庞文辉有熟人,办什么都快一些。
倪母问他们结婚的事情准备得如何,庞母回北京以后也在暗示倪芝,工作不必那么辛苦,养好身体,结婚以后最好就马上要孩子。
两人都嗅到结婚前的风声鹤唳感,庞文辉还私下安慰她,让她表面上忽悠忽悠庞母便是,不用那么大压力,之后顺其自然。
平安夜那天,倪芝和庞文辉约好了下班就去西餐厅。
没想到庞文辉接她时候,说他要去出差,一会去机场让倪芝把车开回去。
两人的约会取消,庞文辉语气低沉下去,倪芝安慰他,“没事的,你这个时候去肯定是急事,等你回来过元旦吧。”
庞文辉叹气,“你不问我去哪出差?”
“去哪儿?”
“哈尔滨,早跟你说了跟滨大实验室有合作,最近有新进展让我去一趟看样品。”
倪芝提醒他,“那你多穿点,入数九天了,哈尔滨这时候最冷。”
庞文辉板着脸看了她一会,“哎,你怎么这么懂事?”
倪芝挑眉,“嗯?那你现在退机票,陪我去吃饭。”
庞文辉笑起来,“一退可得退三张。”
倪芝反应几秒,“我?”
庞文辉难得看她这样目瞪口呆,笑起来,“你好久没回哈尔滨了吧,我这趟出差任务不重,正好我们可以连着玩几天,你当向导。”
“不过,我还把蓓蓓带上了,抱歉。”庞文辉是真有些无奈,“我是想让你过过二人世界,现在离结婚近了我看你压力大,带你出去散散心。但我爸妈想让我带蓓蓓一起出去玩,以后我哥他们回来了,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你的厚羽绒服我让冯淼帮忙拿下来,我还带了好些,等会你挑一挑带哪几件走。”
庞文辉看她半天不言语,“怎么,不高兴?”
倪芝收起一瞬间涌入脑海的记忆,迷离的暧昧的痛苦的沉沦的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