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两年里,尤其是在搭上薛淮之前,莺时数不清自己问过多少人类似的话。
执一盏美酒,用训练过无数次的方式暗递秋波,就连唇角也会翘到特定的弧度,娇声道:
“公子可还喜欢奴家?”
然后换来数不清的,被简单抛掷出的真心假意。
从没有哪个人如他一般,紧抿起唇,犹疑不决。可或许,犹疑到极致,本身便是最光风霁月的坦荡。
莺时望向离尘面上的那一点泄露心思的红晕,目光扫过他低垂的,不规律颤动着的眼睫。微微上翘的形状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又像包裹着短暂闪现,却又迅速熄灭的繁荣。
他明明说不出一个字,却偏生被她瞧出了未尽的万语千言。
随口的一问,却好像她在逼迫、唐突他一般。莺时不由得有些后悔,连忙将这一段岔开,又抛出了另一个久居心中的疑惑:“离尘师傅,你我先前可曾打过照面?”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莺时便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觉得这人当是可信的,不会害她。所以她昨夜才会在意识濒临破碎的边缘向他求助。
可这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直觉。
她将这几年所历之人搜刮个遍,却无一人有可能与之对应。
离尘的目光飘飘乎落在远处,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淡然开口:“不曾。”
莺时便暗嘲自己过度的敏锐。也是,她在叁星楼待了这么些年,几乎从未踏出一步,来往的也都是些风流的公子哥儿,能到哪里去认识一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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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官府在栖华山北侧半山腰的一丛乱石之间,发现了一件浸满血迹的,被撕裂的红色纱衣,几块残破的白色布料,距其不远处,落着一粒透雕缠枝白玉掺金的坠子,还找到几截骨头。
据叁星楼的姑娘们指认,这些衣饰与莺儿杀人逃跑那日穿戴的都能一一对上。断骨带回去招来仵作检验,也的确是属于二八上下的年轻女子。
栖华山北侧时有猛兽出没,若是平头百姓,寻到这些证物,通常也便就此结案了。可这毕竟事涉朝廷二品官员,总要格外谨慎些。
痛失爱子的郑参知虽希望这千刀万剐都不足惜的妓子能丧命于豺狼之口,却也怕这是她的金蝉脱壳之计,遂向大理寺和衙门施压,将全城通缉延至四十天,依旧使人日夜驻守栖华山脚,并每日派人上山搜捕一趟。
这断骨确实不属于莺时。她如今依旧藏身于华相寺,离尘的僧寮之中。
那日,她与离尘趁夜一路向北,寻得传说中的虎豹出没之处,想要作出她已丧命的假象。莺时较寻常女子胆大心细些,对于伪装现场却不精通。虽不知能否骗过官府,但总要尽力一试。如若不然,只怕那郑参知一日寻不到她,便一日不会放弃搜捕。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耗不起。
寻了处让自己“葬身”的好地方,莺时掏出匕首。匕仞泛着幽幽寒光,让她回忆起那尖端划过喉咙,生死一线的夜晚,竟一时有些下不去手。
比划了一阵,正欲咬牙扎下时,身后离尘道:“我来帮你。”
她以为他是嫌她太过迟缓,便将匕首递过去,指导他:“扎左臂吧,不至太过影响行动。”
“好。“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润,一如他诵念经文时那般,令她无端安心,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嗤”的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在无风的夏夜里异常清晰,她紧绷的身体却并没有传来任何预料中的疼痛之感。莺时惊疑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匕首赫然插在离尘的左臂上。离尘见她睁眼,咬牙将匕首拔出。他皱着眉,眉梢有冷汗滚落,显然是痛极,可他却强忍住,一声不吭。
匕首抽出,鲜血瞬时汩汩流出,离尘将纱衣贴在伤口处,任温热的血液将布料浸润。
“你……!你不必如此……”愧疚和酸软的情绪再一次包裹了她。孑然一身久了,她以为自己再不会为任何人感怀。心如顽石,便无缝可欺。
可与他相处不过短短几日,那顽石便生生裂开了一道口子。
这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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