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过荒原,远远就已嗅到血腥气味,待临近了,又见一丛丛的血色荒草,荒草下横躺着一具具残肢断臂的尸体,几杆风族的旗帜扑倒其间,另外还有——皇家的旗帜,御林军的尸体。
所以——是一场厮杀吗?御林军与召国侍卫之间的厮杀?他摆出的那许多谦逊温和之态就是为了掩盖此地的厮杀!?用计未免狠绝!
蔚璃端坐马上,各种猜疑,远远地又看见元鹤正抱着一具尸骨仰天恸哭。莫非是元鲤?!
她匆匆下马,大步奔至元鹤身前,看见他怀中所抱,不由怔住!
元氏兄弟的剑法,在澜庭时她曾有领教,敢说这天下间能胜他二人者寥寥可数。何以……何以元鲤竟落此下场?!那一剑封喉……该是怎样狠辣决绝的招式?!召王侍卫中会有此样绝顶高手?
蔚璃俯下身想要查看元鲤伤情,却被元鹤挥手打开,凄声呼喝,“休动我兄长!都是你这女人!非说甚么劝降求和!殿下信你,却招来横祸!你究竟与谁人一心?何苦牵累我兄长……”
蔚璃诧疑:元鹤不知此间刺杀?是他不知还是他主上未言?为何说是因我之故招来横祸?
“元鹤……你哭有何用?不问凶手谁人吗?”她忽然间异常冷静,这等残杀场面似曾相识。
“凶手就是风王族!风肆囚困太子,凌辱储君,风族上下自知死罪难逃,才用此绝杀之计!殿下早该挥军南下,灭了风族!要不是你这个女人……殿下早该挥军南下……”元鹤边说边哭,抱着元鲤的尸体渐次泣不成声。
“殿下……哪来的军队?他用谁人攻伐召国?”蔚璃有太多疑惑不解。
可是这样疑问偏就愈发惹恼了元鹤,“殿下没有军认!殿下全凭你东越施舍!殿下求着你供着你!殿下不敢得罪了你!你东越蔚璃是无冕之王……”
“元鹤!”玉恒幽冷的声音传至近前,人也随之到了蔚璃身后,“不可对女君无礼!”
元鹤愈发放声大哭,起身拜倒,叩首在地,连呼报仇雪恨之言。
玉恒俯身查看元鲤尸体,注目那颈上剑痕,怔愣许久。
又有金甲侍卫上前禀报:召国君臣侍卫共计八百九十一人,尽亡于此。齐将军所领城防守军五百人,尽亡于此。元鲤所领廷尉将士三百人,尽亡于此。迄今为止,尚未找到存活者。
“召王尸骨何在?”蔚璃问说。
金甲侍卫应一声,领着蔚璃、玉恒至一处残破的车厢旁,指了指地上尸首异处的骨骸。
那紫色王袍已被鲜血浸透,孤零零的头颅勉力装饰在脖颈之上,那幅面容倒是依旧的从容淡着,不似经了一场惨烈的杀戮,倒似看罢一场繁华悠然归去。
“殿下可有想过……与召王再见……依旧是生死之局?!”蔚璃不掩讥讽,难掩悲愤。
“我没有杀召王。”玉恒重复先前话语,虽知此言苍白无力,可还是要在她面前一遍遍自证,“元鲤六岁跟我,不离左右,是我一手培育,可谓亲若手足……我不会搭上元鲤性命,行此险招……再有,凭召王麾下侍卫,也没人杀得了元鲤……”
“那么又是谁人替殿下再杀元鲤灭口呢!?是那个莫名隐退的萧雪?!”蔚璃冷言质问。
玉恒愕然看她,比看这满地残杀更觉心意凄凉,“你会不知……我为何放萧雪归去?青袖莫名失踪,我按下所有追查,你竟看不出我用心!?蔚璃,我待你熬心耗神,你却疑我至此……”他匆匆转过头去,急抹眼底潮湿。这愚蠢又无情的女子!
蔚璃也有片刻惊愕——青袖果然是萧雪救走的?而萧雪是云疏有意放走的?!他舍了最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只为成全青袖?今日萧雪若在,绝非这般情形……
“没有人……天下没有人……可以在片刻间杀尽两家最最精锐之师!”蔚璃仍旧摇头质疑。
玉恒苦笑,看着她一步步退行向后,知道她要去了,“所以……璃儿还是要弃我而去?你终于寻着借口不必再顾念我了!……我之诡诈!我之狠绝!活该众叛亲离!活该天怒人怨!
璃儿既然认定如此,在去之前,何不一剑杀了我?!这天下间,没人可以杀我,我只准璃儿杀我!……为了你的子青!为了天下无辜!何不由东越蔚璃将所有恩怨了于当下?!”
她戚戚苦笑,并无话讲。春风拂面,融融暖意,若非是这令人作呕的腥气,若非是这满地残骸血泊,今春本该是繁华之端罢?
她终于还是转身去了,眼下惨况她委实不忍目睹。风王族倒底还是沦为第二个青门!当年初阳城的惨烈她又经一回!而今,她只为她的良人心痛——先失祖父,再失生父,时隔不过半载,至亲尽毁!天下间还有怎样痛事能痛过此痛!
是她是过吗?她想要的“息兵戈”原是别人用来“设埋伏”的遮掩?或许还是两军对阵更显公允公正罢?!形势至此,那就两军对阵罢!
也是时候该打点行装回家了。似乎也没有甚么行装可以打点。此身为寄,再无挂牵。何不策马去了?一了百了!她想找回座骑,可是漫野的马匹,都是失了主的坐骑,哪一个才是她的?
玉恒早已转身去了,此样残局,他有太多事务要理,便也无暇再顾及她了。南召挥军北上,已是势不可挡,他还须清点兵马,准备随时迎战。至于兵马何在,战胜战败……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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