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高卓沉默了。
说出这番话过后,谢玉然便不再出声,他因席景煊还在急诊室里而焦急忧虑,脸色也难看许多。席景煊好几次买了东西来让他吃一点,他也仍然没什么胃口,看了一眼便神色悷悷地放下了。
他们在急诊室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门上的灯才陡然熄灭,席景煊也很快被转进了病房之中。
刚做完手术的席景煊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谢玉然光是看一眼他这副模样,就差点没掉下眼泪来。他沉默地坐在床边,握紧了席景煊苍白冰凉的手,总算也体会到了当初自己生病时席景煊陪在自己身边所感受到的痛苦与无力。
谢玉然恍神好半晌,才低低地开口,对一旁的席景沛低声说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哥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的。”
还没等席景沛开口说出什么安慰他的话,病房门就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男声从门口处传了过来。
“这不是你的错。”席义信走上前来,深深地看了谢玉然一眼:“不管是你还是景煊,都只是受害者,真正犯错的,是做下这件事的人。”
谢玉然分明记得自己为了不让家里人过多担心,只将事情告诉了席景沛,他惊愕地看着席义信和跟在他后面,眼眶红红的滕若萍,小声喃喃:“爸,妈……”
席义信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谢玉然柔软的发顶,这个向来严肃的,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脸上也挂上了些许无奈的笑容:“这件事情是谁做的,为什么做,我也差不多能猜个大概了。”他看了一眼躺着的席景煊,又马上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席家都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居然将手段动到孩子身上来了,也是够下作!”
滕若萍上来拍拍席义信的肩膀,示意他冷静,随后又擦擦自己的眼角,低声说道:“之前我和你爸爸,都不太能赞同你和你哥哥的事情……”她苦笑一声:“本来我们现在也不想赞同的,可再想一想,你们两个孩子毕竟也不容易……”
“你们若是真心喜欢对方,又哪是我们两个老家伙能拦得住的呢?”
她轻轻地反问,似乎是在问谢玉然,但又像是在对自己提出疑问。她没有在这一点上面停留多久,很快就说道:“你们选择的这条路,到底还是不好走。你和景煊这两年来是怎么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我们也都一一看在眼里了……”
最后,滕若萍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再长大,再成功,都永远是我的孩子,你们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难走的路,还决心一定要从此走下去,我,你爸爸,还有你的爷爷、姑姑、舅舅,包括其他几个小孩儿,”她的手在席义信与席景沛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后又说道:“我们没有不支持你们的理由。”
虽然这两年内,家里基本上已经默认了他与席景煊的关系,但现在,父母亲自出来表示他们的支持,与之前那种捂着眼睛当看不见的态度,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谢玉然呼吸一窒,瞬间感到喉头一梗,他上前抱住滕若萍,这个温柔而强大的女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头发里已经有了根根银丝,原本高大似乎能为他遮挡一切风雨的身躯也能够完全被他抱在了怀里。
谢玉然将头埋在滕若萍的肩窝出,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流了出来。他哽咽道:“妈妈……谢谢你。”
☆、醒来
谢玉然当着媒体所说的一番话, 果然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恶心、厌恶同性恋的,视他如洪水猛兽,巴不得他就此被国/家封杀;而支持同性恋的群体,则一时间将他视作偶像,在网络上疯狂对他进行吹捧。
这一切,谢玉然在一时半会儿间是不能知道的了。
在明白席景煊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 席家人纷纷放下了心, 滕若萍知道他肯定是要连夜在这里守着席景煊的, 来之前就给他拿上了换洗的衣物,而席景沛和席义信在愤怒之后, 也马上考虑到了背后的事情, 他们在医院里守了没多久便离开了:何徵舫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让席景煊因此而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何家无论如何,都该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滕若萍在医院里守到十一点多时,也被谢玉然劝着离开了。她走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些微的忧愁,但面对谢玉然, 她还是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安抚他到:“别太担心,景煊现在还年轻,及时得到救治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只不过之后你要辛苦一点,多多照顾他了。”
闻言,谢玉然的手捏紧成一个拳头,他的声音低沉, 但却坚定有力:“放心吧妈妈,我一定会照顾好哥哥,不会再让他出现什么问题的。”
最后,医院里只剩下了谢玉然一人守着沉睡的席景煊。
病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谢玉然才好更好地观察席景煊。他以前也在某日的清晨里醒来时认真描绘过席景煊的模样:英气的眉,狭长的眼,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无一不让他沉迷。然而现在,他的薄唇上已经看不见一点血丝,虽然相貌没变,但精气神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他望着席景煊发呆。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谢玉然难过的同时也忍不住自责不已。在席景煊从急诊室里出来后,他除了庆幸,也控制不了地不住地想,今天若是自己去拿了东西,或是不那么大意地将地址告诉喻高卓,事情或许会不会改变?
他不知道。
绝对寂静的空间给了谢玉然胡思乱想的机会,病房内机器运作的声音更是让他痛苦不堪。他捏着席景煊空下来的一只手,这只手苍白冰凉,完全没了以往的热度,在今夜里也不会像往日那般将自己揽住。他握住席景煊的手好一会儿,才将它紧紧贴住自己的脸,低声呢喃:“哥哥……你快点儿醒过来吧。”
他轻声说道:“我还准备了东西想要给你呢。”
童话故事里,这样的话就仿佛一句咒语,只要说了,正在沉睡中的人就能醒来。谢玉然小时候听席景煊憋着别扭给他讲过各种各样的通话,有白雪公主,有睡美人,那时候的他的内心到底是一个成人,这样的故事即使听再多遍也不会相信,然而这时候,谢玉然却突然有了试一下的欲望。
他盯着席景煊的脸看了好久,轻轻地,虔诚地,吻在了他冰凉的唇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是疯了。
谢玉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也睡了。
大约是昨天睡得太晚,第二天谢玉然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懒洋洋地坐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到席景煊带笑的嗓音:“睡醒了?”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又惊又喜地看着席景煊,眼中骤然爆发出光芒:“哥哥!你醒了!”
席景煊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眼底下青黑色的痕迹,摸摸他的脸,问道:“吓坏了吧?”
谢玉然忙摇头,乖巧道:“没有。哥哥没事就好啦。”
他不能熬夜,一旦睡晚了第二天就会出现极其明显的黑眼圈,后面得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席景煊光看他现在的脸色,就能够大致猜出他昨天的焦急。他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反而问起了他的工作:“你今天要拍戏吧?不去没关系吗?”
“我跟导演说明了情况的,导演给我批了几天假,”他顿了顿,又颇有些苦恼地说道:“片场那边我还能稍微推一下……可是邢温那个节目的录制,我一时半会儿也推不了……”
他昨天愤怒之下,将喻高卓所做的事情全部披露了出来,也把罩在自己和席景煊关系上那层近乎透明的布给用力撕开,将两人的恋情大喇喇地摊放在了众人底下,还不知道观众们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呢。
谢玉然苦笑一声,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告诉席景煊自己所做的事,只能垂头丧气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些……到时候再说吧,哥哥赶快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席景煊在他小时候将他一手带大,几乎就是谢玉然的第二个家长,现在他脸色有异,席景煊自然也能够一眼就看出来。他不动声色地看谢玉然在手机响起后急急忙忙地跑出病房里做贼一样地接通电话,这才拿起自己的手机,在网络上搜索了昨天自己入院以后发生的事情。
到底是当红明星,谢玉然的一举一动都是笼罩在媒体的眼睛底下的,他突然进入医院,更是会引起无数媒体的关注。
刚在浏览器里打出“谢玉然”三个字,便有许多东西一溜烟地跳了出来,席景煊的视线慢慢下滑,跳过开头几条有关他的信息百科,最后停留在了一条新闻上。
虽然这是一条娱乐新闻,但话里话外无一不是维护着谢玉然行为的意思,席景煊毕竟是做娱乐公司起家的,这种新闻一看就明白这是已经被公关过的了。将新闻的内容大致浏览一遍后,席景煊倒也能够明白事情具体的走向,他退出浏览器打开微博,还没能具体看看微博上是什么风向,就看到谢玉然推门走了进来,手紧握成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埋着头低声说道:“哥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纵使谢玉然还没开口,在网上搜索到了事情大概的席景煊,也能将他要说的事情猜了个一二。他看着谢玉然点点头,马上就听到他小声说道:“我昨天……太生气,就把我们两个的事情说出去了。”
他挠挠脑袋,垮着一张脸向席景煊道歉:“对不起。”
却没想到席景煊竟然一下子失笑出声。他摇摇头,宠溺又无奈地说道:“你呀……”
他没对谢玉然的行为作出评价,倒反过来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没说吗?”不等谢玉然回答,席景煊马上就自己回答道:“我担心我们的事情被爆出来,会影响到你的工作,所以才迟迟不肯说出去,”他摸了摸谢玉然头顶柔软的发旋,马上又说道:“现在既然你已经说出来了,我也没有这个顾忌,等我好一点,我们再正式公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