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想,再去尝试一次。
即使被人骂着说贱也好……
即使又重蹈覆辙再被狠狠地背叛一次也好……
他不想再和自己挣扎了, 太累了。
闭上眼睛, 就能看见最纯净的世界。世界的尽头是顾泽。
思维在不断的苦痛中变得敏感又纤细。
原本细小的让人轻易忽视的细节,却一帧一帧地不断在眼前重现。
满脑子都是他的脸。
那张重重皱着眉如临大敌般仔细研究着每天早饭的脸, 那张忽略了他的胡搅蛮缠不厌其烦一句一句认真回答他问题的脸,那张公正不阿正直坦然的一次次护短维护着犯事的他的脸。
包容的样子, 无奈的样子, 高兴的样子, 错愕的样子,恨他恨到牙痒痒又不忍心做什么的样子。
迈过一片古老的苍茫原野,穿过漫长昼夜的露水, 微笑而平静地向他伸手的样子。
握住他双手的一刻,心里是沉下的安稳。
所以即便不愿回他的短信,也会暗中偷偷和范珺打听着他最近的消息,若无其事地翻着书店里关于他的最新的杂志……
所以即便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拒绝, 也还是忍不住任由疯狂的幻想和执念在内心无尽的生长……
所以即便他像条巨龙般安静沉默地盘旋在头顶,也还是不忍心兀自离开留下他孤独一人……
还是想见到那个人。
如果他还有选择,那他仍会在那么闷热的午后, 抬起惺忪的睡眼,慵懒地支着下巴,像大多数陷入爱河的高中生一样,看着云里雾里的整面板书, 一笔一划认真而慎重地在纸上写下“顾泽”。
用快要用完的黑水笔,用那狗爬一样的烂字。
在一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年纪。
天高,风清,云淡。
像极了那一点干净,温和的美好。
仔细回想。
从重新相遇到现在,仅有的几次对话,晏禾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问他过得好不好,现在在哪里,写稿的日子会不会太累。
他只能看见众人口中和眼中的顾泽是多么的光鲜亮丽。
然后心安理得地仗着顾泽给他的温柔和好。
仿佛还在高中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一遍又一遍踩着校规校级的尾巴,而要顾泽去给他善后。
只给他一人的,单独的,善后。
然后顾泽遭到同班同学的非议。
尽管如此,顾泽也是一惯从容安静的姿态。
像一只宽大的手,轻松抚平了他心里所有的褶皱。
而年少无知的他却连一句最起码的问候都没有。
顾泽总是把所有的困难和劳心藏在深处,站在他面前时,总有让他心安的强大。
曾经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打了好几遍电话,除了冰凉的“对方已关机”外,一无是处。
纵使铁杆粉丝如范珺,对于顾泽今天的行程安排与目前的住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来来往往的行人从晏禾身边走过,他们西装革履,他们步履匆匆。晏禾一边走着,一边不时躲开举着棉花糖奔跑的小孩。有戴着棒球帽的高个小伙儿从面前走开,只差一会儿,晏禾几乎就要转过他的脸喊他顾老师。
人流如潮,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也在人群中,只是他发现不了。
他什么也发现不了。
一切都是寂静的。
唯有他若有若无的一声咳嗽,才能惊动顾泽浅浅的睡梦。
天暗的很快,一辆渣土车飞快的略过,溅得晏禾满身的泥。
他不知疲倦地向前走着,甚至有一刹那的恍惚,疑惑着自己是要去哪里。
但潜意识里却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仿佛一旦松懈就会错过什么似的。
渐渐地,眼前终于出现了记忆里的那所学校,然而面前出现的,却不是记忆里的人。
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明里,一脸诧异地看着简直是狼狈的晏禾。有点熟悉,仿佛很多年前,他就见过他这个样子。
“晏禾,你怎么了?”他快走几步上前。
然而面前的人只是轻轻地拂开他的手,摇摇头。
忽然,他又倒回来,几乎是用比平常高一倍的分贝飞快而急切地问道:“你知不知道顾泽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明里的眉毛一下深深地皱起,自从那天看见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他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下意识地感到不对劲,他一把拽住向前走的晏禾的胳膊,质问的语气:“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晏禾看着他:“我清楚地知道我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