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花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叶从洲租住的这个小公寓里除了他见不到一点活物。平时走在路上看到好看的植物他会停下来拍照,他想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远离这个圈子重新开始生活,会买一座院子,种满他喜欢的花,还要再养一条柯基。
花草宠物和人一样,都是有灵性的,如果不能给予它们足够的爱护,就不要冲着好看据为己有。在这一点上,贺彦的性格一贯如此,看上什么就想办法得到,才不会想着负一辈子的责。
贺彦见叶从洲仍不接受,威胁道:“你要是不愿意要,那我就自己留着养了。”
“你不要糟蹋花了。”叶从洲白他一眼,去洗手间拿了抹布,擦花盆底座上的泥土。
贺彦窃喜,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看叶从洲小心翼翼的拂干净每个枝叶。
叶从洲弓着腰,一会儿蹲下查看根部,一会儿起身擦叶尖,短袖睡衣下皓白修长的手臂小幅度的移动,春兰花枝轻颤,偶尔碰到叶从洲的下巴,带的贺彦心里也是一颤。
这画面静谧动人,贺彦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叶从洲听见声音,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对贺彦道,“你不要发微博。”
贺彦:“……”
贺彦的手机界面正停在微博编辑页面,他刚才拍照特意挑了角度,有一张是拉进距离拍摄,春兰占据照片中心,只有左下角隐约露出叶从洲的鼻尖。
贺彦:“你是有千里眼吗?!”
叶从洲几步走到他面前,夺过贺彦的手机把那微博取消编辑,然后又去他相册里删掉了刚拍的几张照片。冷着脸把手机还给他后回到花盘旁,小声骂道:“花言巧语听一次就够了。”
第二十八章
贺彦发现樊真那套理论在叶从洲面前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什么车接车送呀, 大事小事到场帮忙呀,该用的办法用尽了,叶从洲的态度不但没变好, 反而像是越来越讨厌自己了。
贺彦一个电话过去骂樊真:“狗头军师啊你——”
樊真大笑, “看来你遇到的不是一般人啊,我下周回国, 家里有点事要处理,估计得在国内待上两三个月, 等我跟你一对一教学。”
贺彦:“我下周就得进组拍戏, 你回来有个屁用。”
樊真:“要我说,你就是一点儿不了解人的心理。像你这样动辄几个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拍完戏又全天二十四小时缠着人家,要么旱死要么涝死, 任谁都觉得你神经病。循序渐进你懂不懂啊?”
贺彦:“行吧行吧,没你懂。具体哪天回来,我去给你接风。”
华星近年来最大投资的影视项目《逆风》预计年内启动, 需要邀请外国团队跨国拍摄, 接下来几个月包括贺知秋在内的几个高层领导都要常常飞去美国谈合作, 于是所有前期需要的资料都得准备完善,影视方面的有公司制作部负责,而对需要洽谈的国外演员的相关情况, 需要经纪部来做。贺知秋每天开不完的会议, 大部分的工作都分配给了下属, 叶从洲的工作尤其多,假期全都待在公司了。
但五月二号是叶父的忌日,不论工作多忙,叶从洲都要回宁阳。
他只请了一天的假,五月一号夜晚十一点的飞机,不出意外,第二天上午能到墓园。
按照宁阳的风俗,亲人去世后的第一年忌日,要放炮烧纸,还要在墓前摆放酒菜。叶从洲提前与刘叔打过招呼,下了飞机径直去往刘家。
需要准备的东西,老刘都已经提前准备好,叶从洲到了之后直接去厨房烧菜。
一切收拾妥当,老刘帮叶从洲把东西都装进盒子里,送他出门。
叶从洲:“刘叔不和我一起去吗?”
老刘:“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去,今天就不打扰你们父子了。”
叶从洲点点头,转身走了。
天色刚亮,路上零星几个行人,墓园里更是只有叶从洲的脚步声。他走到父亲的墓前,意外地看到地上摆着一束白花。
或许是父亲生前某个朋友送来的。
叶从洲拿出一长挂鞭炮,铺在墓碑后面的坟丘上,用香点燃后跳开几步,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看着墓碑上父亲的遗像。
算来,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尽管叶从洲不愿忘记,可人体的机能不是他能逆转的,父亲的音容笑貌,已经渐渐模糊了。去年所见到的那幅遗体,与他记忆中的人差异太大,冲击过后反倒很快就消散了。
鞭炮放完,叶从洲将饭盒里的酒菜一碟碟整齐的摆到墓前,又将一沓黄纸打散,掏出打火机点纸。
打火机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续按了几次没出来火星,他正要换一个,一只手拿着打火机递到他面前。
叶从洲抬头,是贺彦。
贺彦很自然地跪下,拿过那一沓纸点燃后放进烧纸的铁盆里。
贺彦:“我比你早到了一会儿,刚才又去买了些纸钱。”
叶从洲:“这花是你送的?”
贺彦:“对。”
叶从洲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看着父亲的遗像道,“你现在立刻滚蛋,我不想在我爸面前和你吵架。”
贺彦:“我烧完这沓纸就走。”
叶从洲视线下移看着贺彦那身衣服,灰色无袖T和黑色短裤。这身衣服贺彦买了不同色系的几十套,因为穿着舒服且透风吸汗,他每逢夏天进剧组就只背上这系列的十几套衣服轮流换洗,看样子他是从片场直接来了宁阳。
叶从洲在旁边跪下,沉默着看贺彦烧纸。
“我知道你在查曹敏,我知道你过不去这个坎,那你就把一切都算在我头上,你怪我恨我,那就骂我打我,怎样都行。”贺彦将最后一沓纸放进铁盒,抬头看看叶父,又扭头看叶从洲,“但你不要钻进死胡同里,做让你爸无法瞑目的事情。”
叶从洲直视墓碑,“我以前也以为我爸是瞑目了的。”
贺彦见他不听劝,站起来朝墓碑鞠躬。他的膝盖直接跪在混着砂砾和石子的水泥地上,站起来后簌簌的往下掉。
贺彦:“叶叔,你放心,我会看着从洲的。”
叶从洲偏过头,牙齿紧紧咬着唇内的软肉,眼眶发红。
贺彦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叶从洲原本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看着墓碑喃喃道:“爸,十一年了,贺彦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