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纳闷这人一点情调都没有,原来是小瞧了人家,居然还懂得登船赏月,附庸风雅。
“看来郭副将也不是只懂舞刀弄剑嘛?连相熟的船家都准备好了~”
七夕佳节,不少文人雅士都会提前与船家定好租定事宜,看他好似漫不经心,原来是有备而来的,心机鬼。
宝燕说完,又被裴絮用手肘顶了下。
“也不是,这船家的船是我二哥包下的,有个地方方便大家互相聊天指教而已,闲时跟他来过几回。”
“哦~我知道,是娶了中丞大人独女的那位是吧?”
“嗯,正是二哥。”
裴絮想起那个逆着光缓缓走来的身影,心脏开始砰砰乱跳。
“那天我们家小姐也在呢~”
“是吗?”郭彦启望了裴絮一眼。
“可能那天宾客太多,没留意到呢。”
扑腾的心,一下被浇了冷水。
郭彦启见裴絮脸色突然变沉,问候了几句,走出了船舷,让船家准备酒菜。
宝燕靠了过来,“小姐,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你不要在意他的话啦。”
宝燕摇了摇她手臂。
“你看他不是给你送礼物了么,七夕送你磨喝乐耶,那是什么意思,你明白的啦~”
裴絮转了转手里的娃娃,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是嘛,笑起来才好看嘛,我要是男子就被你迷死咯~”
“真讨厌。”
作势要揍宝燕的时候,郭彦启回来了,吓得裴絮赶紧坐直。
郭彦启见她们打打闹闹的,也笑了两声,对着两人迎面而坐,开始聊起了他的哥哥、军营、考武举的事迹,与裴絮渐渐熟络了起来。
船舱明明宽敞,但叁人呆着总觉得有点透不过气,宝燕走到船舷,看着船家一下下摇着橹,靠着船缘坐了下来,把手伸到水面,茫无目的地来回滑动,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弦月,忽然觉自己和缺半的月亮很像。
有伴的人,才不会管天上的月是园是缺吧。抬眼望了一眼船舱,又低头看着水中月影。
正对着月色顾影自怜,听见身后裴絮走了出来喊她。
“宝燕,你怎么自己坐在外面,和我们一起饮酒谈天吧~”
宝燕看了她一眼,不想动,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站了起身拍拍衣裳,走了进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
很快就听见戌时的更锣声,叁人便下了船准备回府。
街上还是一片热闹,灯火通明,脚店正店的生意火爆,男男女女高高兴兴。郭彦启一直把送她们到了门前才告辞,人都消失在街头了,裴絮还依着门匾舍不得进屋。
宝燕没理她,直接走回庭内,整理着为乞巧节搭的彩棚,好一阵,裴絮才跟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那对磨喝乐摆上。裴絮见宝燕盯着她的磨喝乐,想着她没有娃娃不高兴,哄她说明年也给她买一对,宝燕看了她一眼,不作声,默默点香燃火,闭眼叩拜。仪式结束,两人又拿起彩棚间的针线,对着新月穿针引线,乞完巧把蛛盒拿了出来,放到棚前,等它们明天结出蛛网。
摆好短桌酒菜,对着月色,坐下赏月谈天。
“宝燕,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
“你就是不高兴了,怎么了?跟我说说。”裴絮用肩膀顶了顶她,不懂她为什么突然郁郁寡欢。
“没有嘛。”
“真的没有?没有的话,那我们一起喝酒!”说着举起了案上的酒盏。
相互碰杯,两人便喝了起来。
一种酒,两种味。一个是酸的,一个是甜的。
今夜的酒,特别浓。
宝燕睁开眼,被手里掉落的酒盏惊醒,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时辰了,?看看身旁的裴絮也喝多了,倒在案上呼呼大睡。两人酒量都还算可以,一般都很少喝醉,大概是今天心里都各有痛快,没了分寸。四下安静,屋中家仆可能已经睡了,老爷估计是留宿在衙里没回府。
宝燕揉了揉脑门,支起身,定了定神,抬眼就看到那对显眼的磨喝乐,又转过头,盯着熟睡的裴絮。
闭着眼,微张着唇,醉后烧红的脸,整个人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空气里弥漫了什么,已经无法细想,只是当下脑中,盘旋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蹑着手脚,轻轻靠了过去,低下头,越来越近,近得听见她的呼吸。眼前所见尽是她,纤长的睫,如月的眉,和自己一样,又和自己不一样。还有一阵果莓甜香,甜得像。。宝燕想起小时候那颗被塞到嘴里的糖。
就这样,贴近她的脸,鼓起勇气,低下头,轻轻地、小心地、快速地,碰了一下。
像棉花一样。
裴絮动了一下。吓得宝燕马上缩了回来,呆在席间,大口呼吸,大口换气。
幸好,只是动了一下。
不知呆坐了多久,宝燕才缓过神来,走到房中拿了床被褥,帮她盖上。坐了会儿,再拿了床被褥,自己盖上,也趴到案上,侧着头,继续凝望,不知道她梦了什么,睡着了也在笑。
大概是梦里也惦记着郭彦启吧。毋庸置疑,他俩是登对的一双,一个文韬武略、少年有成,一个花容月貌、娇憨可人。
在船上,她就发现了,自己和那轮弦月一样多余。
宝燕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所思所想如此荒唐,但她知道,自己与裴絮之间,只有冰糖葫芦。只是她想要的,早就不是一串糖葫芦了,宝燕伸手想抚摸她的唇,脑中闪过儿时那个小小的人影,追在自己身后,然后越过自己一路向前,毫不犹豫丢下了她。悬在半空的手,转到她肩头,替她拢了拢滑落的被。
宝燕在床上翻过身。
抬头恰好又是一轮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