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大门打开，三四个稳婆额头冒汗地围在床边。冉上沅一眼看到了稳婆当中汗冒得最多的李三芳。
李三芳看到冉妈进来，眼神有些虚地看向别处。
冉妈没注意到她，第一时间看向床上的郭夫人。
床上的郭夫人体型很是肥胖，一看就是怀孕的时候吃多了。看她年龄，三十五六岁左右。
不会是个高血糖孕妇吧？冉上沅暗想道。
冉妈没多问，上前就搭上郭夫人的脉搏。而后脸色沉了沉，“你们给郭夫人吃了什么？”
第39章 一更
“吃了什么药？吃了多久！”冉妈边问边看向郭夫人的宫口。
此时郭夫人宫缩很是剧烈, 宫口也开了十指，是完全打开了。然而郭夫人身体肥胖，肚子里的胎儿太大, 生不出来。她宫缩不正常得剧烈，丧失了节律性, 对称性和积极性, 导致宫缩是左右肌肉收缩不一致, 致使子宫下段肌肉收缩强度高于子宫体部。这样子宫腔内持续维持较高压力，影响胎盘的血液供应，会使胎儿在子宫内缺氧窒息, 甚至死亡，产妇也会感到腹痛难忍。
想到郭夫人已经生产了八个多小时了，冉妈脸色沉了下来。
“吃了李稳婆的药，三个时辰前吃的。李稳婆说那个药可以让夫人宫口开大，更快帮夫人生产。我们见夫人宫口开得慢，就把药给夫人吃了，夫人吃了后宫口确实很快完全开了。冉大夫，是药有问题吗？冉大夫，快救救我家夫人。”屋里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 一看就是郭夫人奶娘的嬷嬷焦急地说道，同时眼神狠狠地盯向一旁的李三芳。
李三芳嘴甜, 又说自己跟周大夫是亲戚，手上有可以让夫人很快且顺利生产的药物。夫人因此相信她, 在昨晚发作不久后就喝了她的药。没想到这个药竟然就是让夫人生产困难的罪魁祸首。
嬷嬷愤恨地看着李三芳, 要是她夫人和小少爷出了事，她一定不会让李三芳好过。
李三芳被嬷嬷盯着心虚了一下，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田雨，我给郭夫人吃的药可是照着你给吴二红的药方开的。药有问题，那也是你有问题。”
冉上沅总算见到比陈柳花还厚颜无耻的人了。不，不一样，陈柳花脸皮是厚，人是无耻，但不会像李三芳厚颜无耻到把自己的错理直气壮地推到别人头上去。李三芳这人，已经是没有良心了！
“药因人而异，不同的人情况不同需要用不同的药，你不懂就照本宣科，胡乱给人用药，你这是草菅人命！”对于李三芳这种不尊重生命，不懂装懂的人冉妈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语气严厉中带着怒气。“郭夫人根本无需使用药物打开宫口。因为你的无知，因为你的急功近利，导致郭夫人宫缩剧烈，才让郭夫人生产困难。”
“这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你的药有问题。”李三芳继续狡辩。
冉妈懒得再跟这种人多费口舌，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是耽误时间。她沉声对旁边的丫鬟和嬷嬷道，“麻烦请她离开产房，免得耽误郭夫人生产。”
旁边听了冉妈话的嬷嬷和丫鬟脸色早已愤怒上了，当即二话不说就拉李三芳出去。
李三芳拉着床架不肯走，“我不走，明明是田雨的错，你们怎么能冤枉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夫人顺利生产，没想到田雨的药会有问题。这是田雨的错，她没有跟我说清楚药的用法。”
她不能离开，药不推到田雨头上，今天事情传出去，以后肯定就没人找她接生了。此时此刻，李三芳才后怕起来，她不应该为了得到郭夫人的看重就胡乱用药的。药的事一定要推到田雨头上，她不能离开。
冉上沅冷哼了一声，上前把她的手指向后掰了掰。对于李三芳这种无耻的人，冉上沅根本就不会手下留情。
李三芳痛地大喊一声松开了手，被嬷嬷和丫鬟拉了出去。然而她被拉走了还是不甘心，大喊着药是冉妈的，跟她无关，最后被一个满脸怒容的嬷嬷捂着嘴，把她塞进了隔壁的屋子里锁了起来她才住了嘴。
李三芳被拉走了，产房里的丫鬟嬷嬷以及其他产婆的脸色依旧难看着。床上的郭夫人自听了冉妈的话后，神色就更加慌张，脸色白成了一张纸。她虚着声音求道，“冉大夫，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
“冉大夫，救救我家夫人。”丫鬟婆婆也求着。一旁的三个稳婆没说话，但也都等着看冉妈怎样救人。郭夫人现在已经脱力了，肚里的孩子却连头都没有看到，这个叫田雨的女人真的能救下郭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难，真的很难。她们三人之前对视之间已经默认了今天的接生费和奖赏是收不到了，
“夫人别急，放松心情，会没事的。”冉妈看郭夫人满脸慌张又害怕的模样，放柔声音安抚她。同时吩咐旁边的丫鬟，“你们现在去端一碗糖水过来，小心喂给郭夫人。”
郭夫人急需补充体力，吃其他东西已经来不及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得尽快生下来。
丫鬟应声赶紧跑了出去。
冉妈从冉上沅手中拿过篮子，她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白布，从篮子中拿出了一把折叠手术刀。
闪着银光的锋利刀具一出，旁边的三个稳婆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屋里的丫鬟婆子挡了上来。郭夫人的奶娘嬷嬷不解又警惕地问道，“冉大夫你拿刀做什么？”
冉妈从篮子中又拿出酒精，边给手术刀简单消毒边解释道，“你家夫人肚子里的婴儿太大，产道太紧，需要扩张你家夫人产道，不然孩子生不出来。”
郭夫人身躯肥大，肚子里的孩子至少有八、九斤。郭夫人是第一次生产，肚子里的胎儿这么大，没有人为扩张产道，想要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会是非常艰难的。
如今她因为吃了促进宫缩的药物，导致正常的宫缩变得异常，胎儿在宫内发生窘迫的情况几率非常大。为了减轻宫缩对胎儿的压迫，需要尽快结束分娩，让郭夫人把孩子生出来。而尽快结束分娩的做法就是对孕妇产道进行侧切。
郭夫人如今情况，不侧切是不可能的了。
“郭夫人，为了你能顺利生下孩子，我需要在你产道做个侧切手术，你同意吗？”冉妈直接问床上白着脸的郭夫人。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能把我的孩子生下来，做什么我都愿意。”郭夫人想都没有想，就同意冉妈的操作。
冉上沅看了郭夫人一眼，心里感叹她真是一个好妈妈，为了孩子把自己吃的这么胖，为了孩子，她都没问什么是侧切，会不会要了她的命。妈妈真伟大。
郭夫人不问什么是侧切，一旁的三位稳婆心中却是好奇的很。她们紧盯着冉妈手上的手术刀，心中称奇。这种锋利的刀具，她们见所未见。侧切，这位冉大夫要用这把刀给郭夫人侧切吗？切哪里？
她们紧紧地盯着冉妈的动作，就怕错漏了什么地方。
“好。郭夫人，不用怕，很快你就能把孩子生下来了。正常呼气，不要紧张。”冉妈声音温柔又有力量地安抚着紧张慌乱的郭夫人，右手的折叠手术刀迅速落下在阴.道口利落划下。两秒钟都不要，她再次抬头安抚郭夫人。“好了，侧切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你听我的话，按着我的步骤调整呼吸和发力就行。你放心，孩子肯定能顺利生下来的。”
“切，切好了？”郭夫人发白的脸上有些不敢置信，她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啊？
一旁盯着冉妈动作的三个稳婆也惊住了，她们都还没看清冉妈的动作，侧切就完成了？切开了一个人的皮肉都面不改色，这个冉大夫不是个普通的大夫啊！而旁边的丫鬟嬷嬷也都被吓住了。
冉上沅看她们震惊的模样，心中又有些嘚瑟起来。侧切这种小手术对她妈来说根本就不算手术好吗？
“是，切好了。郭夫人，接下来你安心生产就好。”说着，冉妈把手术刀递给冉上沅，从篮子中拿出针灸所用的针，消毒后在郭夫人腰腹几个穴位扎了几针。
郭夫人顿觉身上涌出了一股力量，她照着冉妈的话，咬牙把力量积蓄到下身，努力生着孩子。
“很好，继续，就是这个节奏。麻烦出两个人帮我压着郭夫人的手。”冉妈看了眼郭夫人的宫口，看到了胎儿的头部，对一旁的三位稳婆说道。
三位稳婆不知道冉妈为什么要她们压住郭夫人的手，但其中两人还是迅速上前去把郭夫人的手压住了。
冉妈见郭夫人的手被压住了，上前弯腰推起她的肚子，边推还边控制着郭夫人的用力节奏。“深呼吸，用力……”
因为孩子太大，郭夫人生孩子时间过长，虽然她在冉妈的针灸作用下又积蓄了力量，但这力量很快就会消散。冉妈需要在她乏力之前帮她把孩子生出来，所以在看到胎儿头部的时候在她肚子上施加外力，帮她分娩。
“坚持住郭夫人，看到孩子的头了，坚持！”冉上沅把手术刀放好，跑到前头去和那些丫鬟婆婆一起给郭夫人打气。
“夫人，小少爷要出来了！夫人你要成功了！”
“出来了出来了！小少爷出来了！”
郭夫人使出全身最大的劲，孩子终于被她生了出来。丫鬟嬷嬷看到孩子生出来了，喜极而泣欢呼了起来。
三位稳婆也是大喜，那位一直帮着冉妈扶住郭夫人大腿的稳婆赶紧把孩子抱起来拍他屁股。
只是她连连轻拍婴儿七八下，婴儿都没有发出啼哭声。她仔细一看婴儿，发现他面色嘴唇都青紫，眼睛是紧闭着的。孩子没呼吸了？郭夫人生了个死胎？
刚刚还喜极而泣的丫鬟婆子们笑容都还没展开，就又被吓到了。
“孩子给我。”冉妈赶紧从那位稳婆手中接过婴儿，迅速评估他的情况。
婴儿因为郭夫人宫缩剧烈，受到宫内窘迫窒息了，无呼吸但幸好还有脉搏。
“把棉球拿给我。”冉妈边对冉上沅说，边赶紧将婴儿放在铺着厚厚被褥的床上，在他肩胛下垫一折比较柔软的被子让他头部保持轻度仰伸位。
“给。”冉上沅迅速从篮子里找出棉球递给冉妈。
冉妈接过，快速用棉球清除婴儿鼻咽部和口腔内产生的分泌物，并擦干全身。接着用手指对婴儿足底以及背部实施一定的刺激，然而一番动作下来婴儿还是没有反应。冉妈立即对他进行人工呼吸。
冉妈嘴对嘴的人工呼吸方式让房间里的众人又惊住了。但没有人敢说什么，因为她们都知道冉妈在救人。
三位稳婆紧紧地盯着冉妈的动作。
冉妈一次又一次吹气，产房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加油啊，赶紧恢复过来！冉上沅站在一旁无声给婴儿加油。
“我的孩子啊。”安静的产房里，郭夫人突然崩溃哭喊了出来。她刚刚生产孩子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要遭受孩子没了呼吸的打击。她悲伤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副要哀恸昏过去的模样。
奶娘嬷嬷赶紧拍她前胸后背给她疏气，坚定道，“夫人，小少爷一定会没事的。冉大夫在救小少爷，小少爷一定会没事的。你可不能有事，小少爷还等着你抱呢。”
“对，夫人，小少爷一定没事的。”丫鬟们也赶紧上来安慰她，她们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床上正在被冉妈人工呼吸的婴儿，一个个紧张地手掌全都攥得紧紧的。
冉妈对丫鬟嬷嬷等人的声音根本就没听到，人工呼吸和按压心肺轮流交替。
终于，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后，床上的婴儿咳了声，房间里瞬间针落可闻，众人紧张的呼吸都不敢出。
“哇……”比仙乐都动听的婴儿哭声在众人焦急祈盼下响了起来，此时此刻，产房里的郭家人都喜极而泣，丫鬟嬷嬷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冉上沅也高兴地蹦跳了一下。三位稳婆对冉妈的医术更是敬佩了，窒息这么久的小孩冉大夫都能救回来，这个冉大夫真的不简单啊。
“夫人，小少爷好了，好了！”
“小少爷救过来了，小少爷经此劫难，以后必定洪福齐天、福慧双修。”
“孩子，我的孩子。”郭夫人伸着手要抱孩子，此刻她的脸上还害怕着，迫不及待地想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冉妈再检查了一遍孩子，看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在看到他脸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冉上沅发现她妈神色的变化，也往孩子的脸看了一眼，而后，她刚刚还兴奋的心情顿时没了。
第40章 二更
“冉大夫, 谢谢你，真是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家夫人和小少爷，救命之恩, 夫人定当重谢。”郭夫人的奶娘眼眶发红地对着冉妈道谢。
“不必客气。孩子健康没什么问题了，你抱给郭夫人看看吧。”冉妈没有多说, 把孩子递给她。
“好的好的。”奶娘听冉妈说孩子健康没问题, 一脸喜意地赶紧抱过去给郭夫人看。
郭夫人抱过孩子脸上满满的幸福。
冉上沅有些替她难过了, 她千辛万苦才生下了孩子，这孩子却是个不正常的。
她的孩子表情呆滞，眼裂小, 眼距宽，双眼外眦上斜，外耳小，鼻梁低平……这是个特殊面容的孩子，是智力低下的唐氏综合征患者所具备的特殊面容。
也不知道现在喜悦的郭夫人知道自己期盼了十几年的孩子是个智力低下的之后会怎么样。哎，冉上沅心中替她难过着。
孩子抱给郭夫人看后，兴奋的丫鬟嬷嬷赶紧把准备好的小孩衣服被子都拿出来，忙碌地给小孩穿着。知道孩子是个唐氏综合征患者后，产房里众人的兴奋让冉上沅更加替郭夫人难过了。
“郭夫人, 你的伤口需要缝合。”郭夫人手中的孩子重新交给奶娘后，冉妈把手术针线拿出来。“伤口缝合的时候会有些痛, 你有不适的话可以喊出来，不影响。”
兴奋的众人一听冉妈还要缝合伤口, 再一次惊到了。
冉妈也不管众人的神色如何, 对郭夫人伤口消毒后，开始快速缝合。
郭夫人疼得脸色发白，但因为孩子健康着, 她心里高兴，生生忍住了疼痛。
冉妈的缝合技术很好，十几针的伤口很快就缝合完成。然而三位稳婆和众人心中的震惊迟迟缓不过来。
一个人的伤口竟然能像缝衣服一样用线缝合起来，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位冉大夫，医术到底有多厉害？
冉上沅看着大家震惊的神情，心想她妈今天是大展身手了，估计不用多久，她妈医术厉害一事就会在邺县传开。
“好了夫人。”冉妈收了针线，往郭夫人伤口上喷了些药，跟她身边的丫鬟嬷嬷说了注意事项后，冉妈把碘伏和三天的消炎药交给丫鬟。
产房里的人看着玻璃瓶装的碘伏和小小的白色药丸，又惊讶住了。这种药他们也是前所未见。
虽然知道拿出碘伏和消炎药有些不合常理，但冉妈也没办法。郭夫人术后是需要谨防感染的，她现在没有制作出其他可预防感染的中成药来，郭夫人不吃消炎药肯定有问题。她今天之所以能没有后顾之忧地给郭夫人做侧切手术，也就是仗着房车上有消炎药和酒精碘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