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面具,呈现淡金色的光芒,上嵌钻石,整张面具做工精细,完美地契合对方脸型,只露出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睛。
这双眼睛毫无波澜,犹如枯井,桑榆没办法从其中读出任何情绪,她突然就有些慌乱: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拍下她的买家吗?她会被怎么对待呢?
主持人还在慷慨陈词,似乎是在称赞买家的阔绰和好眼光,随着他的鼓动,掌声构成的浪潮再次把他们包围裹挟,像是构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将桑榆困在其中,挣脱不得。
对方的手掌很温润,皮肤光滑,主动牵引着桑榆走下台阶,进入黑暗。桑榆有些迟疑,有意拖慢脚步,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待着她,也不知道这个买家到底是什么身份背景,桑榆有一半意识依然在抗拒发生的一切: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一觉醒来竟然置身赌场,还被迅速拍卖出去?
这太奇怪了,不符合逻辑不符合常理,这一定是一场荒诞剧,桑榆下定决心,她用另一只手扣住对方的手腕:“先生您好,我不知道您出于什么目的拍下我,呃,我的语言您能明白吗?”
她的法语说得磕磕绊绊,见对方脚步不停,表现得无动于衷,桑榆半路换了英语:“这样呢?你能理解吗?我的名字是桑榆,我是被抓到这个地方的,我在外面有家人也有朋友,他们肯定很焦急地等待我,参加这场拍卖会违背我的个人意愿,能麻烦您送我回去吗?关于你的财产损失,我一定会赔偿,我也有能力偿付这个……”
说到后面她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当年她被陆景行带到国外,可是神武分外,如今在国内她可能属于失踪人口,也不知道自己的积蓄、房车等财产还在不在,不过陆景瑜总会有的吧?
那人依然不理睬她,桑榆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力度加强了一些,她便有些忐忑:这是什么意思?对方是不是羞恼了?
眼前所见都是浓不见底的黑雾,黑色浓稠,似乎有了实体,桑榆努力不去想在这黑暗里可能潜伏着什么。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呢,东方的冥府还是西方的地狱?
为什么这么曲折漫长,桑榆想要尖叫想要逃跑,然而她的理智在冰冷提醒:怎么逃?这条通道有无数个分叉口,不知道被藏匿在多深的地下,往后跑便是拍卖场,往前面跑是领路的人,就这么个上下无门的昏暗境地,她又能如何呢?
冷静下来桑榆,等待时机,她深深呼吸,不断自我安抚。
又走了十余分钟,那人才停住脚步,桑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在电光火石间做出反应,迅速击向了桑榆的后脖颈。桑榆不受控制地昏沉睡去,然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很奇怪,她觉得对方身上没有敌意,当然也可能是……
五官当中的劳模可能是鼻子,至少桑榆每次从昏睡中醒过来,第一个对外界有所感知的永远是鼻子。
她能嗅到很清雅的香气,雅致之外还有淡淡的清新,像是狂野中的碧波荡漾的湖面,或者是雨后的丛林,让人忍不住放松警惕,突然就心旷神怡。
她缓缓睁开眼,唔这次身体情形要好一些,没有太多不适,桑榆慢慢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缓缓打量置身环境。
不是酒店套房,应当是家宅,而这一间应该是卧室,装修风格不错,看得出主人的格调和品味,桑榆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墙壁上的几幅画,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几幅画依稀是意象派,只能隐约猜出画面内容是何种场景,配色鲜明热烈,像是跃动着一大团火焰。桑榆凝视着画作,努力揣测着主人的性格:这既然是卧室,那么便是主人最长待的地方,而这几幅画的位置又这般显眼,非常适合在床上观赏——这应当就是主人精心布置的吧?必然是对方很喜欢的作品吧?
桑榆正想着,就听见门被推开的细微摩擦声,来人身量高挑,深红色的丝绒外套搭配平纹衬裤,让他像是从十八世纪穿越而来的男性贵族。
然而再像也不是,对方平滑的颈部线条、比较男人更小一号的身型,都预示对方其实是一名女性。
“你醒了?”对方声音微微沙哑,似乎在刻意模仿男性的说话方式,“下午好,欢迎来到罗曼尼庄园,您可以称呼我萨丁先生。”
说完这句话,她还对桑榆躬身行礼——明明是一个夸张的戏剧性动作,然而对方却诠释得一丝不苟,桑榆靠在床头,有些微妙的错乱感:有没有谁能告诉她,到底是不是她穿越了?还是说她这是遇见了一个cosplay爱好者?
“桑榆小姐,可能你心中充满着很多的疑问,我很抱歉我并不能为您全部解答,但我也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您此刻的恐惧和忧虑是毫无必要的,我相信时间能证明一切,让你体会到罗曼尼庄园对您怀抱着纯粹的善意。”萨丁流畅地表述着,“桑榆小姐,在庄园内,有什么需求,您都可以同我讲,而联系我的方式除了床头的点头,还有摇铃,随时恭候您的差遣。”
“我想回去。”桑榆果断开口,“我想回到我的朋友跟爱人身边,我知道您花了大价钱买下我,我可以承诺,能回报您以原价,甚至可以额外给您一笔酬劳,唯一的要求就是请送我回去。”
“如果您能满足我的这个愿望,那么这就是我所希望体验的最大善意。”
她的尾音带着些微颤抖,其实在她提出的瞬间,她就隐约明白了这件事的不可能,然而总该努力一下,这样她才不会后悔,她才会坦然地接受失望。
“我很抱歉。”“萨丁”先生诚恳值钱,“也许我应该标注一点,我能满足您绝大多数的要求,但不包括这个。”
“哦。”桑榆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我什么都不需要。”
萨丁先生很快就隐没在门后,桑榆在床上躺了一会,不得不说这张仿古圆床真得异常舒服,床垫很松软,被褥间还有阳光跟雪松的味道,她望着床幔吊顶,在上面发现了精致的绣花。
桑榆很快过上了幸福圈养日:按时送过来的精美菜肴、各色点心和下午茶,房间里永远有灿烂的花朵,萨丁时不时拜访,送上新鲜的玩意儿。房间的浴室很大,梳妆台上摆满了护肤品和化妆品,靠窗能够欣赏如画美景……
什么都很好,然而桑榆却觉得自己在失去自己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