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坐在沙发上,正在把玩着一张请柬,这张请帖很精巧,上面用夸张地花体写着桑榆看不懂的文字,好在那花体下面一行娟秀的中文:奥斯曼先生于明日上午十点来访。
请柬呈正红色,周身用暗纹修饰,桑榆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是龙凤图案。龙凤哦,难道是为了照顾她的身份,额外订制的吗?
如果是特别绘制,感觉还蛮郑重的。桑榆摸着自己的下巴,慢慢思忖,但她一想到“萨丁”先生那奇奇怪怪的扮相,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萨丁先生可太奇怪了,那样奇怪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都实属正常,还是不要以常人的逻辑推断她才好。
接近十点的时候,女仆先涌入房间,她们手脚轻快地搞好清洁,换了鲜花和熏香,又在房间摆了不少糖果。桑榆顺手捡起一颗,发现糖果上没有明显的logo,似乎不是厂家生产。这些糖果用各色糖纸包裹着,显得精巧可爱。
远处传来钟声,十点了,“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不待桑榆回应,房门便从外面打开,有个灵巧的身影跃进房间,他稳稳地落在地毯上,一双眼睛明亮而璀璨,声音如同流水般轻快:“上午好,桑榆小姐。”
是个小男孩,白衬衫搭配背带裤,洁白的长袜包裹着他笔直细长的小腿,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整个人看上去灵动又快活。
桑榆起身,表情流露出一点惊讶:“奥斯曼先生?”
她抛出了一个疑问句,对方很快点头,这个小男孩将手中的帽子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他目光狡黠:“很明显,我的确是奥斯曼先生。”
“我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您,”奥斯曼走路就像是跳舞一样,他站到桑榆面前,先浅浅地躬身行礼,然后自得地坐在桑榆对面,“大人总觉得我们小孩子的青春期需要被各种各样的课业填满,否则就没办法消耗我们过剩的精力,上帝啊,我才十四岁,天知道我的人生到底有多长,到底为什么要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些无益的东西上面呢?”
“桑榆小姐您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他专注地望着桑榆,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暖棕色,像是融化的蜂蜜,这让他看上去很甜。
“我不知道,”桑榆耸肩,“毕竟我还没有一个小孩,我对小孩的生活也没有太多的安排欲,也许等我拥有一个孩子,我就能更加完美地回答你这个问题。但人生不管哪个阶段,都需要被填满,不管是用什么。”
“您触及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毕竟我只活了这么长一段,”奥斯曼比了一个指节,“但是加上您所演绎的那些人生,您可能已经体味过36次人生了。”
“三十六次?”桑榆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是这么精确的数字,他是知道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吗?
“对,我做过统计,从您接触屏幕开始,您大约演绎了36个角色,当然太边角的辅助性角色、脸谱化的工具角色我没有加进去,我并不认为那可以称之为‘人生’,人生这种名词,总该拥有更深刻的内涵、更丰富的彩色,对不对?”奥斯曼侃侃而谈,他的目光很快被桌子上的糖果所吸引,“也许很冒昧,我想知道,我可以拥有这些糖果吗?这些小东西总是牵动我的心魂,让我没办法专注,面对您这种美人的时候无法保持专注,这实在是最大的失礼。”
桑榆爽快点头,她起身将糖果盏往奥斯曼的方向推了推:“您请便。”
她这才明白这些糖果是为谁准备的,她真蠢,能狂热迷恋糖果的人大概率是个小孩子。她被墙壁上的画所迷,认定了主人必然是思想丰富的成人,可接受过精英教育的天才儿童同样可能拥有成熟的审美跟复杂的内心世界。
“奥斯曼先生,我能提问一个问题吗?”桑榆坐直了身体。
奥斯曼摇动手指,他的皮肤是瓷白色,但是指尖有淡淡的粉红:“我希望是我能解答的问题,毕竟我的心灵依旧幼小,也不会很想体味挫败的感觉。”
这个小屁孩好烦哦,桑榆忍不住想。
“能放我离开吗?”桑榆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这估计是她重复频率最多的问题,纵然毫无用处,但依旧是一遍遍地发问,“您肯定明白家庭和亲友这个词汇,我想回到我的爱人身边,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嗯……”奥斯曼点点头,他轻抿自己的指尖,方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拆开了糖果的包装纸,“但是据我所知,您已经脱离您的家族了,您的家人也没有对您表现出留恋,家庭这个字眼对您来说,似乎不太有意义。”
“至于爱人,您说的难道是陆景瑜吗?”奥斯曼凝视着桑榆的眼睛,“我不嗑您跟他的西皮,您要明白,毒唯的执念是很可怕的,我并不希望您跟他有任何联系。”
桑榆无语了:原来她这是被自己的狂热粉给绑架了?她竟然有能量这么强悍的粉丝?早知道她的粉丝都能拥有古堡,那她当年就应该最大程度发挥粉丝的力量,没准她都能登录奥斯卡了。
“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奥斯曼剥开了另外一颗糖,果仁被他嚼碎,酸甜在他舌尖上融化,“那大约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当时选修电影鉴赏,我在其中发现你的影片,讲述的古代中国的故事,很浪漫,很不可思议,你在其中熠熠生辉,让我印象深刻。”
“后来我一直关注你的作品,不管是你的电影还是电视剧,我都看过,”奥斯曼将一张糖纸平展开,“从时间轴来看,你一直在进步,比起你的美貌,你在作品中投注的情感是最让我动容的,有时候我觉得能看见你的灵魂在哀歌和落泪,这很了不起。”
难以置信,在离开影坛后的两年,在这个陌生的古堡里,她竟然开了一个小型影迷见面会,奥斯曼提出了各式各样的问题,并且对她不吝赞美——有些夸奖让人很飘飘然,然而偏偏她如今被拘禁,否则她一定会无比快乐。
等到奥斯曼离开,房间重新陷入寂静,桑榆扫一眼散落在各处的糖果,她随手捡起一颗,剥开糖纸,放在嘴巴里。
好甜,果然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好甜啊,让人有些上瘾。
毕竟处境都这么苦了,有所迷恋也是正常的,你说对不对,陆景瑜?
她好想念他,当别人在讨论她从前的作品,讨论她演绎的角色,讨论她同陆景瑜的对手戏,她就发疯一般思念陆景瑜。
好想离开,好想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