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人没有再咳血。
他俩只纠缠十几秒,便双双像水面上漂浮的艳尸,再也无力动弹。
周津塬低声说比起去急诊,更需要休息,他很快枕在她肩膀里睡着。
赵想容却只望着卧室外透过的光,她喜欢光亮的地方。
临睡前,她实在不解。他怎么就吐血?对自己而言,即使最迷恋周津塬的那几年,最对周津塬失望的那一刻,她也没吐血。
赵想容觉得,她永远不会为谁而气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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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patrol 就让赵想容吐血。
她坐在星巴克,花费四个小时做了ppt。时装组要求强大的搜图和即时的文字处理,赵想容自认做得不差,把流量数据和图片整合在一起。但娱乐组和广告组的大佬,各个都是人精,各个见多识广,提了很多问题。
出来后,patrol就指出最戳时装编辑心窝的一句话。
“……还是有点土。”
patrol 今天戴了anel的boyfriend大号机械女表,整身装扮有品位且精致。他问她:“什么时候走?”
赵想容组里新的小助理实习生正签收样衣,满身大汗地路过他们。赵想容朝着实习生说:“签收完,把件数细节拍照,发给带你的编辑和品牌。成像要清楚,换个好点的手机……还有两周。”
patrol轻声说:“赶得及下周的评刊会。用心点!”
赵想容假笑,她赶得上patrol的摧残,还赶得上萧晴丈夫的遗体告别。
萧晴在诸多压力和痛哭中,好歹把丈夫的小型告别仪式安排好,就在周一。
萧晴不是自然流产,她主动放弃丈夫的遗腹子。
她在悲痛中算了帐。萧晴丈夫遗留的那笔钱,能让她和女儿维持衣食无忧。但再多一个孩子,就有开支不稳的风险,以后再嫁也麻烦。毕竟,萧晴依旧不打算出来自己工作,她说受不了这份罪。
人各有志。赵想容也从来不劝人工作,她觉得,自己也挺乐意天天在家躺着,只是,粉红豹那点上进心确实被身边的一堆臭男人给激起来。
比如,周某某。
他俩奄奄一息地躺了整晚,到早上,周津塬亲眼看到带血的卫生棉棒,才没拉着她做孕检。
至于他自己,除了感情刺激,周津塬突然吐血是因为身体有炎症。
更详细的胃部和肾脏检查报告出来前,他只肯跟科里休三天的假,还只休半天。
赵想容记得结婚后,周津塬就为医院和病人的事殚精力竭。
她好奇地问:“你如果只是喜欢当医生和做手术,你现在目的达到了。为什么一定要惦记升职称?”
周津塬的反应,是学霸一路碾压旁人的责无旁贷。如果科室主任和住院医生工作都忙,都得看一样的病人,为什么他就不能当科室主任,当主刀?
这人的副高职称,被拖了那么多年,他居然还惦记当科室主任?
赵想容向来不太理解这种竞争:“如果一辈子都升不了职称,你还会当医生吗?”
周津塬觉得,这属于蠢且无用的问题。他的能力,怎么可能一辈子升不上职称。
赵想容笑着问:“那你当上科室主任后的目标又是什么?主任上面还有院长吧。头衔很多,职称之类什么才到头嘛?”
周津塬终于一愣,他没思考过这类问题。
他反问懒懒散散的时尚女编辑:“那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或者说,你觉得在你生活里,什么最重要?”
以周津塬对赵想容的某种了解,赵想容会回答“随心所欲最重要”,“有意思最重要”。
赵想容却不假思索地说:“时间最重要。我二十岁看重的东西,和我三十岁看重的东西,绝对不太一样。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因此,时间最重要。我的个性不像你,愿意一辈子待在医院,我既然不爱读书,就只能花时间多社交,认识些有意思的人,平常也多出去见见世面啦。”
周津塬微微一笑:“也好。”
以往,两人除了做|爱和争执,没有进行过深层次的对话。
周津塬觉得,赵想容不学无术,但她确实是在年少时就能写出潇洒信件的个性。她骨子里,是有一丁丁点的灵气。
赵想容折腾这通假孕,两人的元气大伤。
之后,根本就没精力再闹,这段关系前所未有地好了。
周津塬给她卧室的灯罩换了新的,赵想容的手机被摔碎,终于用上他送的手机。
周津塬是医生,见得太多生死。赵想容是编辑,也见过很极端的艺术家。两人平声静气地说话时,有了几分情侣,或者说,前任夫妻间的亲密。
至少,不再揪着彼此的短处扎刀。
赵想容晚上要回父母家吃饭,她默许周津塬跟去。
停车的时候,赵想容第六感发作,有什么正凝视自己。她摘下墨镜,左右一看。
不远处,有只肥硕的黄猫,伸着圆脑袋,盯着她。
周津塬拖着赵想容,他们走到客厅。
赵奉阳正靠在壁炉前整理表带。他搬出去,有自己的公寓,原本小楼里养着的两只橘猫,火势里抢出一只。
另一只,下落不明,始终没找到。
赵想容闻言,笑着让家里佣人去车库瞧瞧。
周津塬对赵想容上了心,难免发现她的更多细节。赵家确实是商人家庭,赵奉阳明知赵想容烧了自己房屋,依旧对她极度殷勤。赵想容前脚烧了他房子,也肯帮赵奉阳找猫。
不过,赵家人的内部虚伪没有分给自己。
陈南走进屋,她对周津塬目不斜视。赵想容的父亲见到前女婿,也只是淡淡先问了句:“老周最近怎么样?”
周津塬的父亲最近不在城里,参与新的战事演习。
地点不能说,内容不能说,归期不能说,全部属于机密。周老爷子在退休前,应该又能被授予军功和头衔。
电话里,周老爷子对儿子的职称点了头。他对医学不懂,但体制内升降道道,比儿子通天多了。
周老爷子对另外的事情冷嗤不已:“赵想容出国,你跟去做什么?她又不是永远不回国,有哄女人的功夫,不如到果园陪你爷爷!”
周津塬除了最后一句,赞同父亲。可是,赵想容的“时间最重要”,比她所说过任何难听的话,都像一根细刺般扎着自己。让他总觉得,还有什么无法把握。
周津塬告诉势利的前岳父,他父亲身体还可以,估计能再干几年,再面色如常地跟陈南打了招呼。
陈南眼尾扫到周津塬,细眉毛一蹙。
周家,从他爷爷到他爸,再到他外祖家,往前推都是政、军界里人物,举止总有几分倨傲。陈南和丈夫当初怂恿着女儿嫁过去,对婚事是很满意的。但现在,她觉得周津塬
周津塬今晚依旧两手空空来的。
外面起一阵风,吹着他身上那件黑衬衫,像一株带着阴影的植物。
吃饭时,周津塬随他们走进餐厅。
围绕桌边的,只有四把高椅背的椅子。待赵家的四人分别落座,剩下周津塬孤零零地站着,他迅速看了一眼旁边的赵想容。
赵想容现在也懒得管他,这人非要跟着自己回家,就罚站吧。她探身跟陈南说话,陈南知道萧晴的老公去世,也不过矜持笑笑。“人各有命。”她说。
端菜的佣人来来去去,像绕过柱子一样自动绕过他。
尴尬的三四分钟过去,终于赵父发话:“今晚家里多一个人吃饭,桌上怎么少一份餐具?”
佣人立刻给周津塬的桌前,补了一套金光灿灿的精美餐具,但,依旧没人给他搬把椅子。
菜上齐,赵家人拿起筷子吃饭,氛围极其安静。
来之前,周津塬就预料到赵家的态度不会好,毕竟,他有错在先。但这份冷落够难受,他在原地沉默站了一会,突然,伸出手,乒铃乓啷地把眼前的餐具握在手心,推开门走出去。
赵想容不为所动,她父母看到周津塬离开后却大动肝火。
尤其是陈南。看两人的样子,上次,她跟赵想容说的对周家那几点要求,赵想容是完全没有转告周津塬。这女儿对着男人,怎么就那么不争气!还有,周津塬外边找的那个女人,断干净了吗?
她冷声盘问女儿,连赵父也在旁边开口:“多听听你妈的意见!”
赵想容蹙眉说:“吵死啦!你们赶紧把门关上,否则,他还会回来……”
正说着,周津塬果然又推门走进来。
他从外面生生拽了把椅子,目光谁也不看,重新在桌前落座,又将餐具重新放下——临走前把餐具带走,是怕赵家再收掉餐具。
房间里顿时又静了,赵父赵母都凝视着原先跟冰山似的前女婿,好像头一次发现他这作风似的。
只有更熟悉他本性的赵奉阳和赵想容,一个目露讽刺,一个漠然喝汤。
赵逢阳先开口:“周医生,别来无恙。听说,你和苏昕好事将近?”
周津塬让身后的佣人为他盛上汤,一听这话,那把细柄的勺子在手上溜了一圈,他抬头直视着赵奉阳,轻声说:“对,好事将近,苏昕恨死我了。”
陈南摇头:“身为别人家的丈夫,你做了什么让其他女人恨你?”
对着陈南,周津塬的语气恭敬了点。他垂着眼睛:“妈。”但也不多解释。
陈南的余光看到女儿把餐具一扔。
赵想容脸皮够厚,但她的心理素质比在座的几个人差远了。至今听到苏昕这名字,她都会想到那一张楚楚可怜又充满风情的脸。这让她又烦躁又想发邪火。
陈南看出来,在旁边对女儿平静地说:“你想与周津塬重新和好,那女人的名字和他做的事,都会一辈子跟着你。你如果连这一页都翻不过去,以后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周津塬伸出手,搭在赵想容坐的高椅背上:“岳父岳母想怎么处置我,一句话的事。但是容容目前什么都没有答应我,不用把应该给我的压力,再加到她身上。”
陈南发现周津塬不太爱说话,但说起话的词还一套套的。“我女儿没答应你,你今晚来我家目的是什么?是周家想来借钱?数额不多的话,我让奉阳现在就开张支票给你。”
一桌人,除了赵想容依旧低头盯着她眼前的盘子,剩下三双眼睛,或嘲讽或冷然或严肃地看着他。
周津塬其实很有耐心,他不太在乎被为难。但是,他也不想当众昭然自己的情感,这种行为就只像没见过世面的水货,难得但也难看。他也有点拉不下脸。
僵持时,赵想容微侧头看了他一眼。
她那双眸子不像周津塬那般寒冷干净,眼瞳转到眼尾,一勾之间,非常有风情。
周津塬心头跳了下,有不祥的预感,就听她说:“周津塬,你也听到我妈说的话,赵家人做事不能吃亏,为了公平起见,如果想复婚,我也得和苏昕上一次床。”
所谓一炮解恩怨,赵想容想,就不如让苏昕也陪她上床一次,等那时候,她可能不再讨厌苏昕,甚至可能会理解苏昕的独特之处在哪里。
周津塬一窒,他把手臂移开。
“你敢!赵想容!你现在又要无法无天了吗?”陈南的脸没有周津塬那么难看,但也没周津塬那么镇定,她被古怪的女儿气得心脏病都发了,怒说,“我上次是这么跟你交代的吗?我的话是这个意思吗,你,你这个……”她看女儿那张倔强美丽的表情,气得发抖。
只有赵父不跟女儿置气,直接跟周津塬下逐客令:“你走吧。”
赵奉阳讽刺地低下眸子,他看得明白,赵想容表面在胡搅蛮缠,但是她总替周津塬解围。
果然,赵想容又懒洋洋地出声阻止:“大家一起吃个饭,谁都别激动。再说,周津塬今晚也是来找大哥的。”
赵奉阳这才皱起眉,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