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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历史 > 侯夫人 > 第42章
  一旁的李嫚见此忙拿手帕沾了茶水,敷在荀氏的脸上,冷水的刺激终于叫失控的荀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脱力一般倒进李嫚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张幺幺:“我以为你我都是一样的,你和我一般恨她,所以我才亲近你,三房嫁祸你时,也才叫李嫚替你说话,不过我们到底是不同的……若你要去告发便去吧。”说罢扶着李嫚站起来,就要离开。
  张幺幺道:“你想多了,我从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曹氏害了她几次,说不得裴夫人也遭过她的毒手,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郁林肃,曹氏的死她都不会多管。
  荀氏没再说什么,由着李嫚扶走了。
  出了韶华苑,李嫚轻声道:“大奶奶,少奶奶当真不会说出去么?”
  荀氏转头看了眼韶华苑外面看守的曹家护卫,神色冷淡:“她如今自身难保,哪来的精力再去告发我们。况且,夫人之前差点杀了她,与她乃是仇敌,敌人死了她只有高兴的份儿,又怎么会再为了她说话。”
  “可……留着她毕竟是个隐患。”
  “可若不留着她,如何钓大鱼呢?我既然答应了帮你报仇,你只信我便是。”荀氏的声音听着有些冷幽幽的,李嫚心头一悸,知道她时不时便要发疯一回,到底有些害怕,忙轻声应下:“小女明白了。”
  眼见清风阁在望,荀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顿时就流下一串泪水,又做出悲痛模样,被搀扶了进去。
  荀氏走后不久,前面就隐约传来僧道唱经做法的声音,张幺幺站在廊下沉默地听着。
  她知道荀氏没有完全说实话,甚至好些事都未交代。比如当初三夫人极力否认自己害了曹氏,可就在荀氏替她们两人说了那番话后,三夫人突然就态度大变,不仅承认自己害了曹氏,且当时竟就自戕而亡。如今看来,只怕她也是有什么把柄在荀氏手上的。
  另外,荀氏又是如何收买李嫚的?还有青樱,只怕其中也是有隐情在的。
  她倒也不是真的要追根究底,如今问出来也只是想知道荀氏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说起来,她算是这府里唯一一个叫张幺幺有些好感的人。
  可谁知道呢,所有人都觉得柔弱无害的人,才是这些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
  想当初荀氏主动上门示好并表达要投靠他们夫妻时,张幺幺还曾感叹她的不易,如今看来,只怕也是故意示弱,好在出事后叫人不会轻易怀疑她。
  荀氏聪明又能忍,且心机深沉,远远超过她以为的,看清之后当真叫人不寒而栗。
  也是造化弄人,若先世子还活着,等曹氏百年后,荀氏绝对能担当起支撑侯府内院的大任。
  想到曹氏,曾经她也高高在上,可突然就没了。只怕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朝一日死在自己儿媳的手里。
  天已经入秋,甬道两旁海棠树上的花早就谢了,有泛黄的叶片飘飘洒洒的掉到地上,染上尘埃,之后,它们要么被人扫走烧了,要么化作泥土,总之,会永远消失于这世间。
  就在她和荀氏说话的时候,三老爷父子被叫到了曹相面前。
  三老爷十分不安,小心翼翼道:“相爷,不知您叫我们父子来,可是有什么事?”
  曹相淡淡道:“你们害死了我曹家一位侯夫人,只要再赔一位,老夫便不再追究你们三房谋害朝廷诰命的罪责。”
  第64章 妻妾
  张幺幺没等多久,前面就有人来报,世子回来了。
  她们赶到时,郁林肃穿着一身飞鱼服,正跪在曹氏灵前痛哭:“母亲,儿子不孝啊,未能赶回来送您最后一程……”
  张幺幺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眼角就红了,又借此看了一眼,曹家、荀氏、二房都在,叫她意外的是,三老爷和郁林诚竟也在,同时各房的孩子们也都换上孝服被奶娘丫鬟们牵了过来。
  大管事上前扶起郁林肃:“世子节哀,夫人知道您的心意。只是如今时辰不早,您赶紧换了衣裳去报丧吧。”
  报丧也是有讲究的,须得孝子穿戴孝服亲自上各府扣头报丧,郁林肃如今就是曹氏的孝子,本该今日一大早就去,这会儿已经是晚了的。
  “我知道了。”郁林肃应了一句,又红着眼睛朝众人拜了拜:“辛苦各位。”众人忙让了让。
  也来不及回韶华苑,大管事忙叫人拿来孝服叫他在厢房换了,就带着人匆匆出门了。
  他一走,气氛便有些尴尬,郁林肃回来曹相便不再喧宾夺主,护卫也都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但并不表示曹家是怕了郁林肃。
  张幺幺知道他来着不善,如今郁林肃已经回来,想必他有什么目的也会很快见分晓。
  但正是因为郁林肃回来,知道他安好,她也不再投鼠忌器,因而大方站出来主持诸般事宜,稍后就会有亲朋好友前来吊唁,这算起来也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到底还是不能坠了郁林肃的颜面。
  郁林肃刚出去不久,大总管便来请曹相:“侯爷已经醒了,请您移步松涛苑说话。”
  曹相淡淡颔首:“知道了。”却又看向张幺幺:“少夫人也一起来吧。”
  张幺幺微愕,临安侯和曹相的会面为什么要叫上她一个女眷?张幺幺不明白,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到松涛苑外面时又发现三老爷父子正等在那里,更加不解,却也提高了警惕。
  见到临安侯时,众人忍不住愣了一瞬。
  临安侯此前虽瘦削,但至少还有股子精气神撑着,如今却仿佛整个人都垮了,瘦的只剩皮包骨头,靠在床头时脊椎好似都支撑不起他的身体,微微佝偻着,眼里不由自主泛出泪,嘴唇干裂,瞧着已是日薄西山。
  曹相哑了一瞬才上前,临安侯见了他强撑着想起身,嗓音暗哑:“相爷,家门不幸,东正愧悔难当,实在无颜见您啊……”说罢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曹相上前按住他,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其他的倒不必说了,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并不因临安侯重病态度就软化多少,临安侯便也知道了他的态度,抹了抹泪,请他坐了。张幺幺等人站在一旁。
  临安侯道:“虽说三弟妹已经偿命,但毕竟是三房用心不良害人在先,也是我管束无方,无论相爷有什么要求,只要东正能办到的,便是舍出这条命去,也一定为您办好。”三房父子白着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临安侯态度十分诚恳,然开头就说三夫人已经偿命,也是暗示他们府上已经付出了代价,曹家,也不能太过分。
  两人都是相识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谁又不知道谁的想法。但毕竟临安侯府有错在先,曹家又岂是随意受人欺辱的,因而曹相沉默片刻:“东正,我妹妹怎么说也是你的正妻,也为你侯府操持了几十年,生儿育女,悉心教导。然她先是经历了白发人送黑人的悲痛,又在病痛之时被人暗害,她落到如此惨痛的下场,如今你只一味想着与我谈判,竟是丝毫没想到她吗?”
  临安侯苦笑:“相爷,您也说了她为了我侯府诸多辛苦,这么些年便是铁石心肠也能软化了,何况她还是我亲自求来的正妻,我如何不悲痛。如今,化解了我们两府的龃龉我便要下去陪她,到时万般罪孽,我自会当她的面去赎。”
  张幺幺想,幸好郁林肃不在,否则听了临安侯这番对曹氏的刨白,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曹相一番沉默,到底叹息一声:“罢了,你我多年相交,我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到底冤家宜结不宜解,若你我当真结仇,只怕祸及子孙。”
  临安侯松了口气,然而曹相又道:“但老夫妹妹的这条命不能白白没了,她原本是这侯府的女主人,既然她没了,你们府上便再赔曹家一个侯夫人吧。”
  临安侯有些懵:“您的意思是?”
  “很简单,让世子娶了瑞雅,往后世子继承爵位瑞雅自然就是下一任侯夫人。如此她还可以照料真茵,你也知道我妹妹就这点血脉了,若交给别人,老夫还真不放心。”
  张幺幺抿紧了唇瓣,这就是曹相叫她来的目的?
  临安侯愣了一瞬,忍不住看了张幺幺一眼,虚弱的笑了一笑:“相爷,老三家做错了事,自然是要承担后果的。稍后我自会开祠堂,将他们一家从我临安侯府一脉上除族,往后,他们一家是生是死,再不关我临安侯府的事。”
  三房父子脸色大变,三老爷难以置信:“大哥……”
  临安侯却未理会,继续说道:“只是让林肃娶府上三姑娘的事……您恐怕不知,林肃当初在南边剿灭海盗时曾受过柳氏的恩惠,这件事便是圣上也是知晓的,圣上还曾夸他知恩图报,赐了他们夫妻一对金如玉以做贺喜,若是此番叫他娶了三姑娘,那柳氏必得是要休弃的,可如此一来,林肃在圣上那里就成了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叫他往后如何在朝堂上行走啊。”
  曹相道:“这有何难,七出之条随便哪一条,给她安个罪名便是,便是圣上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竟是丝毫不将张幺幺放在眼里。
  “这……如何能……”
  曹相这时却朝张幺幺看来:“听说少夫人当初便是因为心善救了世子才有了与世子的此番姻缘,既如此,想必少夫人是一定不愿意看到侯府和曹家因你而结仇、更不愿看到三房众人因你而出现什么意外的是不是?”
  张幺幺险些气笑了,据说这位曹相还是她父亲的学生,现如今她当真要怀疑父亲当年看人的眼光了——堂堂一国丞相大人,竟然明晃晃的威胁她一个女子,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当真是好大的脸。
  “相爷太看得起小女子了,侯府和曹家是否结仇、三房有什么意外难道不都取决与您这样的大人物?又哪里是小女子能决定的。再者,相爷恐怕不知道我们世子的脾气,他要不要娶谁,您与小女子说是没用的。”
  “你不同意?还是说你舍不得侯府的权势富贵?”曹相想了想,道:“倒也好办,到时你便以贵妾身份留在侯府吧,老夫还可以为你置办一座宅子,你也可以效仿你们世子亲母当年的做法,如此一来,两厢清静,也不会碍了瑞雅的眼。”
  张幺幺淡淡道:“小女子说了,您与我说再多也是没用,不如等世子回来与他说,他若答应了,我自会离开,倒也不需麻烦您置办什么宅子了。”
  曹相有些意外,也难免有些不愉,毕竟张幺幺出身低,不仅是晚辈,还是女子,又哪里来的底气和曹相较劲儿。
  他看向临安侯,神色淡淡:“老夫原本还想着若我们两府能再结姻亲,老夫妹妹的死便也不需再计较了,既然世子夫人不愿意,往后咱们两府便断了往来吧。还有,你们府上三房与我曹家乃是血仇,除非他们躲到天涯海角,否则,老夫一定会报仇雪恨,到时还请侯爷别说老夫不顾情面。”
  临安侯脸色一变,三老爷更是险些站不稳,郁林诚捏紧了拳头,脸色阴沉不定,突然就转身面对张幺幺,搭手做礼,深深弯下腰去:“三嫂,此前都是我们的不是,如今还请你高抬贵手帮帮我们吧,此事之后,无论您想要如何处置,我家绝无半分怨言。”
  三老爷此时也顾不上长辈的脸面,恳求道:“老三媳妇儿,往日都是我们错了,你就看在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发发善心,委屈下吧。”说着急急道:“你放心,往后你只是身份变了,但我们三房一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拿你当老三的正妻一样看待!”
  便是临安侯也叹息了一声,劝道:“柳氏,虽则这话我不该说,你三叔一家有今日的下场也是他们自找的,但说起来毕竟是断不了根的一家人,你就退一步吧。”
  曹相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不慌不忙。
  张幺幺只觉可笑之极,她看向临安侯:“侯爷,您也说了三房有今日是他们自作自受,且此前他们为了夺取侯府爵位对我连番逼迫,还曾扮鬼来吓唬您,您自然可以大度不计较,可凭什么我一个小女子就要委屈自己?”
  临安侯不由沉下脸来,觉得柳氏当真不识好歹。
  然张幺幺的话还没完,又对三房道:“我也不说其他,你们二位只想想,若此时咱们身份交换,你们站在我的位置上会有多大度?能不能原谅?”见两人脸色僵硬,不由冷笑:“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又是拿来的脸面来要求别人?”
  曹相没想到她如此心硬,忍不住放下茶杯,谁知张幺幺是最看不上这个丞相大人的:“您是最叫人佩服的,不去追究夫人真正的死因,反而拿的她死来给你们曹家捞好处,便是如此我也管不着,可您又是怎么好意思将我一小妇人叫来,受你们几个大男人的逼迫威胁?您的脸呢?”
  曹相脸色骤变,他自然是不屑做这样的事的,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又哪里需要和她一个出身低贱的小妇人说,但张幺幺的冷傲无畏却到底惹怒了他。
  他坐了回去,朝郁林诚看了眼,后者咬紧了牙关突然张开双手朝张幺幺的脖子掐去:“好商好量你不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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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幺幺这两日受够了三房的污蔑胁迫,若不是因为担心郁林肃投鼠忌器,她早就狠狠打了回去,如今郁林肃完好无损,她何须再忍耐。
  此时见他们威逼不成竟还想掐死她,张幺幺憋闷了几日的火气蹭的被点燃了,抬脚就狠狠踹了出去,郁林诚捂着肚子跪倒在地,还来不及□□张幺幺旋身又是一脚,直接踢到他脸上,郁林诚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一时爬都爬不起来。
  谁都没想到张幺幺手里竟有功夫,她出手果断又狠辣,郁林诚挨两脚也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直到他惨叫出声,其他三个男人才反应过来,一时又惊又怒。
  张幺幺此时与他们已经撕破了脸,便也不再含糊,手中青钢匕滑下,两步上前就扣在了曹相的脖子上,将曹相就要叫人的话堵在了嘴巴里。
  三老爷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忙战战兢兢地扶郁林诚,临安侯却被她又气又吓惊的不轻,本要怒斥,却因为太着急呛了口气,突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十分痛苦,撕心裂肺一般,脸色时青时白,看着叫人心惊不已。
  但曹相和张幺幺都懒得理会。
  曹相到底心有城府,被利刃威胁也面色不变:“柳氏,老夫劝你放下武器乖乖听从老夫的提议,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张幺幺笑:“您倒不如先关心关心您自己,若今日我走不掉,便拉您垫背好了,我不过一个出身卑贱的小妇人,有您这堂堂丞相大人陪葬,倒也不虚此行。”
  “你以为老夫出了事你赔上一条命就可以了?到时你的家人,还有亲朋好友,谁都跑不掉。”
  “小妇人这辈子命运多舛,被所谓的家人卖了一次又一次,您觉着我还会在乎他们的死活?若到时您的人当真将他们杀了,我反倒要谢谢您给我报仇了。”
  见她油盐不进曹相不由脸色冷硬:“你行事如此狠辣无情,世子可知道?”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丞相大人,您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曹相不由垂下眼皮,独领朝纲十几年,没想到他竟也有失手的一天。不过说起来这也怪不了他,毕竟谁也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二婚妇人不仅没有众人以为的唯唯诺诺,吓唬两句就恨不得跪地求饶,这人不仅有手上功夫,且还是个软硬不吃,油泼不进的。
  威胁不成,收买不成,更重要的是不怕死,一时竟真的拿她没办法。
  当然,他也可以退一步,可别说他作为丞相的脸面不允许,便是当真承诺退一步,这个女人又会相信吗?
  如今,也只有等郁林肃来处置了。
  曹相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凉,倒也并不惊慌,只是难免叹了口气,原想着收拾了柳氏,将瑞雅嫁进侯府,两府再次联姻,从此便福祸相依,如此,郁林肃手里的东西便对他们造不成威胁。
  想的很好,谁成想遇上了张幺幺这个最大的意外。
  曹相一时骑虎难下,张幺幺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她的确不怕威胁,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她和郁林肃感情正好,两人未来还长着呢,作甚要因为别人而毁了自己。
  但如今也不得不如此,毕竟别人都想着要她的命了,难道她还不反抗?
  倒也可以先逃出去报信,但曹相带来的护卫就在外面,无忧自然是在的,两人也不一定逃不出去,可如此一来,曹相可以往她身上安插任何罪名,到时这侯府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那时便是郁林肃不娶曹瑞雅,她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了。
  所以,还是等郁林肃回来吧。
  两人没在说话,但都做了相同的决定。
  这会儿郁林诚也多少缓过劲儿来了,他们父子倒是想出去报信,可惜张幺幺补得那一脚便是为了将两人堵在房间里,想要出去必须经过张幺幺身边,这会儿两人一个疼痛难忍,一个受惊不小,谁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