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可饶了我吧!”秦月一看赵氏又带了几匹彩纱给她就害怕,“别说这二十年每季都给我做的新衣都还好好的,光这两天你都拉着比划了多少布了,我哪穿得了这么多!”
赵氏理直气壮:“那些哪够。往后还有赏花会,喜宴,各种寿宴,你要是每次都穿一样的,会被人笑的,还有以前的衣服,都是以前的花样,不能再穿了。”
“不穿多浪费啊,天圣帝后在位时可天天提倡勤俭。”秦月头大,“再有,那些什么会啊以前也没这么多,能不让我去吗?”
赵氏叹气垂泪:“话是这么说,可为娘我二十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了,难道都不能给她做几件衣服吗?”
“能能能。”秦月连连应道,明知她娘假哭,还是得认怂,“不就是几件衣服,你随便做。”
赵氏展露笑颜:“我也不是来者不拒,都是好地方才让你去的。过几日的花会可是大长公主召集的。我想着你素来仰慕大长公主,一直遗憾未能一见,这才急急忙忙给你做衣服。”
“大长公主归京了!”秦月面上掩饰不住的惊喜,凑近去搂住赵氏的手臂,“娘你可真好。”
赵氏这才细细交代起来:“十五年前就回来了,如今边疆与石岩互通商贸,关系很是友好,不用再让老将死守。你现在看起来还是十六岁时的样子,到时候就与瓶如一起,多见见与你年纪相当的这些闺秀,以后出门也有个玩伴。”
“知道了知道了,我哪是缺玩伴的人。”
因着樱桃院的特殊,东南角门其实很久没用过了,所以李穆在这那么久,也没有人知道。
墙里欢声笑语一片传不出去,围墙外,寂静无声墙内人不知。
日近黄昏,风微凉,吹在了李穆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好似也将他吹醒了一般。他合上双眼,再睁开,又是一片清明。
人生还长,若…若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接受。只恨你消失的太突然,都未曾有过告别。
第5章 花会
后来几日,秦月早出晚归,将曾经常去的地方逛了个遍,那些地方变化不小,旧宅变新居,吃食也多了不少,好多吃了一遍就成了她的心头好。
直到七夕那日,大早赵氏就带着一群人去了樱桃院。
秦月睡眼朦胧的被从床上拖了起来,一脸绝望:“你真是我亲娘,这才刚卯时。”
赵氏斜眼看了她一眼,虽说刚醒前几日是宝,可她这几日乐不思蜀,直把自己作成了草:“我不来早点,怕你忘了今日什么日子。”
秦月揉了揉眼睛,大大的眼中漫着一丝雾气,懒懒思考:“什么日子?哦……是七夕啊,这个日子你不该去找爹吗?这日子我要给你送礼,爹得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赵氏带来的都是身边的老人,秦月说话也不避讳,正因如此,那些人也不拘谨,听到秦月的话都低头捂住了嘴。
“今日是大长公主举办花会的日子,可不能让人看笑话。”毕竟修身养性了二十年,再让赵氏像二十年前一般动不动就河东狮已经不容易了,她温温柔柔的拉起秦月,转头对周围服侍的人道,“好好给小姐梳妆打扮。”
秦月原先还感叹岁月让她娘慈祥了不少,但是一刻钟后她就决定要收回那句话,她娘真的是天下第一记仇人。
“小姐,你得笑着,不然上的妆不好看。”
“不行不行,这笑太大了,得收一点回去。”
……
辰时末秦月才踏出了樱桃院,她长舒一口气,梳妆打扮这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虽说秦月喜穿胡鞋,可穿绣花鞋走起路来照样风风火火。
此次出行,秦国公府去的是两个当家夫人与两个小姐。赵氏其实很多年不参加这些宴会的,不过担心秦月出事,还是去了。
大长公主其实是天圣皇后的义女,算是当今的姑母。十多岁就跟着天圣帝后上了战场,一生胜绩无数,固守边疆四十余年,终身未婚。
如此人物办的赏花宴赏去的人可不少,又是在七夕,男客女客皆有,其实也算是给个牵媒拉线的机会。
刚下马车,就听到车夫在说:“夫人,后边那个好像是李相的车架。”
秦月心中一紧,拉起秦瓶如的手就往里走:“我们先进去。”
赵氏也顾不得和李穆打招呼,急急跟了上去。
虽说秦月已经起的很早了,但是仍有大把的人到的比她更早。
赏花会中闺阁女子和已婚妇人并不在一块。临到分别时,赵氏不放心地吩咐秦瓶如:“你多注意一下红红,若她得罪了什么人不好处理,便派人去叫一下我。”红红是秦月的小名,她嫌不好听,很多年前就不让人叫了,没想到现在还是得重新叫回来。
秦瓶如拍着胸脯答应:“有我在,不会让姑姑被欺负的。”
赵氏欲言又止,她哪是怕阿月被欺负,她是怕阿月当了刺头,算了算了,就算闹出乱子,他们家也担得起。
闺阁女子在的位置是大长公主府的小花园里,此刻百花齐放,众人都找着熟悉之人一同说着话。
秦月迈入院子中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不止因为众人都眼光六路耳听八方。
还因女子花容月貌,灵动可人。只见她口脂轻点,额贴花黄,头戴一支绒花,点缀星点翡翠,身着浅紫色襦裙,薄纱拢肩,披帛坠地,脚穿珍珠绣花鞋,衬得美丽不可方物。
京中什么时候来了这号人物?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看着众人吃惊的表情秦瓶如想起出门前看呆的自己,有些得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不出格。
毕竟是常年在各个宴会上打交道的人,大家的脸色很快便恢复如常,笑呵呵的过来打招呼:“阿如,这是你哪家姊妹,长得这般好看。”
“她才不是我姐妹,这可是我姑姑。”秦瓶如一脸骄傲,秦国公府就她一个未婚女子,平时都没有玩伴,秦月岁是她姑姑,可毕竟年纪相仿。
随着秦瓶如的介绍,秦月适时地露出一个微笑,早上婆子指导了她许久的弧度。
姑姑?秦国公的女儿?没听说秦国公夫人生过这么大的女儿,莫不是外室女?
秦瓶如一看众人变幻的脸色就知道她们想什么,毕竟她也那么想过!可是他祖母对姑姑实在太好了,而且姑姑随手拿出来送她的东西都是大家出手,根本买不到,所以她根本不可能是外室女。
至于身份如何,她也不知道,她只需要依照她娘的吩咐娘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容就可以了。当然这就更加让众人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难怪长得这般好看,原来不过是婢生女,恐怕是要嫁人了才被认回家。
嫡出看不上庶出,庶出看不上婢生女,众人心中不屑,但看在秦国公府的面上,好歹扯了一个笑,便散了去。
与秦瓶如交好的闺秀,看她这乐呵呵的模样,恨不得去敲敲她的脑袋装了些什么,拉着她就想往一边去。
秦瓶如为难的看了看秦月,秦月微笑:“你去吧,不用管我。”
看侄女被人拉扯着走了,秦月慢悠悠一边赏花,一边往旁边走去。
一路上好多人偷偷打量她,她也毫不在意,这般洒脱倒让不少人高看她一眼。
没多久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遇到相熟的姐妹大家就聚上去,热热闹闹。
两个女子相携而来,一紫一粉,娇俏可人,这两人朋友不少,院子里许多人都同时围了过去,只是今日这些朋友好似有些奇怪,总是往后边看过去。
两人狐疑,一边笑盈盈的与众人打招呼,一路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一女子倚栏而站,应是注意到有人看她,小脸微抬。
哦豁,她娘辛辛苦苦准备的衣服和别人一模一样。
秦月手指轻扣汉白玉栏杆,即便被众人如此盯着,微笑也丝毫不变,颇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气质。
看到这边骚动,秦瓶如匆匆忙忙的站到秦月站到秦月身侧。
看了一脸来人就知道原由,心知两人朋友众多,她又不够伶牙俐齿,估计不能善了了,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丫鬟去搬救兵,这才放下心来,抬手看向粉衣女子给秦月介绍:“姑姑,这位是安王爷的女儿静音郡主杨韵。”又看向紫衣女子,“这位是史国公府的千金史真。”与秦月穿的一样的正是这位史小姐。
姑姑两个字秦瓶如咬的很重,代表着秦国公府的看重,杨韵和秦瓶如果然侧目,又一想再看重也不过是一外室女,心下更是看不起。
虽说秦月对穿什么不在乎,可听到安王爷三个字,又仔细看了一眼杨韵,眉头轻挑。
这安王不就是杨照吗?那人文不成武不就,贪财好色,一张脸长得虽还行可气质猥琐,看着就让人不舒服,杨韵长的有些像杨照,不过毕竟是女子,又认真学了多年规矩,看着还算清秀。
懒洋洋的见了礼:“郡主安好,史小姐安好。”腰却弯都没有弯一下。
这语气就像那些府中受宠的妾室对她娘的耀武扬威,杨韵一听火就被点燃了,冷冷一笑:“阿如,你这位姑姑是不是因为小地方长大,所以没学过什么礼数。”她是有封号的郡主,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野丫头,仗着辈分,也敢如此不敬。
秦瓶如是秦家独女,可脾气向来软和,在作诗这些上也没兴趣,平日不怎么与她们这些“才女”来往。她刚想做和事佬,就感觉秦月拉了拉她袖子。
“礼数这东西自然得对有礼的人用,”秦月笑了笑,面上的表情还是如同刚进来时一样和善,可说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早年间,当今还在潜邸时,这句话安王也对当今说了不少次,果真虎父无犬女。”
谁不知道当年安王以为他迟早要当皇帝,对当时的太子和皇后各种不敬,秦月这话说虎父无犬女可不是夸耀,是□□裸的嘲讽。
秦瓶如目瞪口呆,杀人诛心,祖母诶,原来你怕的是姑姑得罪人啊!
杨韵气的发抖,指着秦月“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史真牵住杨韵的手,对着秦月微微一笑:“秦姑娘,避尊者讳,这话可不能乱说,阿韵也只是一时气急罢了,没什么坏心思。”
毕竟是大长公主的花会,秦月也不想砸场子,既是有人递了梯子,那也可以下了,看了看这位穿了一样衣服的史家小姐:“史小姐衣服穿的漂亮,话说的也漂亮。既是赏花,那就散了吧,别围在这。”说完拉着秦瓶如就往园子深处去。
看人都走了,有人才回味过来秦月刚刚说的那句“衣服穿的漂亮”,这不是说她自己也穿的漂亮么,又不自觉的看了史真一眼,虽也精心打扮,可论姿色,史真确实比不上那位。
第6章 英雄
“表姐,”怕秦月再说出惊世骇俗的话,杨韵刚刚一直不敢说话,现在看人走了,不服气,“明明是她先惹的事。一个婢生女,凭什么和你穿的一样。”
她们的母亲是姐妹,所以两人也是表亲。
“阿韵,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何必跟她计较。”史真劝道,“也不知秦家想干什么。”
是……想入宫吗?
“对啊,秦国公对她也太重视了吧。”旁边一小姐接了话头,“这紫雾纱一年才进贡十匹,每年绣纹都不一样,今年的据说宫中就赏了四个宰相一人一匹,还有就是史国公府一匹。”
说话的小姐家里是皇商,有钱没权,托了不少关系才跟着来了这花会,有个说话的机会,立马就说出来了。
不想,她这话说完,大家的脸色更不好了。
杨韵心里百味杂陈,她是郡主,可这料子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史国公府是天圣皇后的母家,当今记着这个关系,一直对史家颇有照顾。
而她因为杨照的缘故,虽是郡主,却除了标准分例,多一毫都没有。拉着史真的手也悄悄松开了。
史真状似不觉,重新拉紧了杨韵的手:“秦国公怎么想的,咱们不管,还是好好赏花吧。大长公主府的花可是出了名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
众人笑呵呵的同意,又聊起来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
秦月拉着秦瓶如往深处走,到没人的地方,停下脚步,揉了揉脸:“再这么笑,我脸都要变形了。”
“噗嗤”一声传来,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旁边的花丛之中蹲着一个人。
那人站起身来,拍了拍因为看花而沾在手上的土:“你这话我也早就想说了。不过和你不一样,我压根就不对他们笑。”
面前的人一身紫色胡服,面色比之京中千金要黑一些。秦月看着就笑了,这笑要真诚不少:“今日我与紫色有缘,但你这身衣服我更喜欢。”
秦瓶如听着这话,她姑姑不会是要先抑后扬吧,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面前这女子将门出生,素来口无遮拦,她姑姑不会又得罪人吧?
女子看了看秦月的穿着:“巧了,我也喜欢我身上这套。我叫申欣嘉,西北长大,刚刚进京一年多,不过没见过你。”
“我姓秦,叫红红,进京不到一个月。”秦月抱拳,“早听说西北女子不拘小节,仰慕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