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欣嘉哈哈笑:“你这名字有意思,不过你听说的应该是西北女子人人皆是蛮妇泼妇吧。”
“非也,女子悍,国之幸也。”
这话是曾经天圣皇后说的,秦月特别喜欢。
申欣嘉听到这话,更是高兴,这话,她们西北人都喜欢。
醒来这几日,秦月第一次遇到如此对胃口女子,短暂寒暄,就找了个凉亭迫不及待问起了西北之事。
“西北大事,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我也只听过一些旧闻。十八年前,先帝开科举,世家子弟不屑,仍要察举入仕。此事一少年横空出世,他不止是世家子,还拿了那一年的状元。时太子惜才,多有重用,十五年前,石岩叛乱,太子领兵平叛,少年随行。”申欣嘉喜欢西北,说起西北眉间是掩藏不住的神采,“后来先帝崩,太子回京,少年守西北,平石岩,立下不世之功,这个人就是如今的李穆相爷,我们西北的英雄。”
秦月此前听赵氏说过李穆的履职,她知道李穆去过西北,知道他从一个文职变成小将,再从小将一路路成为大将军,然后脱下盔甲,拿起笔杆,坐起朝堂,一双手翻云覆雨。
可这是她第一次听人说,这是我们西北的英雄。
说这个的人,眼里有光。
当年的那个少年,他的眼里,也有光。
“李相看起来不像当过将军的啊,根本看不出来他会武功。”秦瓶如见过李穆不少次,小时候还会找李穆要糖吃。
申欣嘉蹭的站了起来,拉住秦瓶如的手:“好妹妹,你可以带我见李相一下吗?”
秦瓶如有些为难:“虽然我们是世交,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上他。”
不理会两人,秦月起身往外走:“快午时了,去水榭用餐吧,李相今日也来了,说不定会入席的。”
申欣嘉立马松开抓着秦瓶如的手,跟上了秦月:“李相真的来了吗?红红,你看我头发乱了没,我首饰插的还好不好?”
“好看的很,你这衣服一眼就能被人看到。”
秦瓶如想起一事,走上前急急发问:“姑姑,我刚刚使人去叫祖母和娘了,她们不会亲自过来吧。”
秦月点点秦瓶如的头:“一点小事就打小报告,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你祖母她不会自己来的,最多叫个嬷嬷,要是我惹事厉害就把我带走。”
大长公主府的水榭很大,未婚男女隔屏入席,已婚妇人就不来掺合这些事了。
因是分席而坐,到的时候第一排还剩了几个位置,后几排还都空着。
第一排好看人,秦月带着秦瓶如和申欣嘉直接坐了三个位置。
后边有了一些骚动,杨韵和史真也看了一眼这边,但无人敢惹秦月。
申欣嘉小声道:“这位子虽说人皆可坐,可是向来看的都是家世,好多比我爹官还大的小姐都坐后边了,我坐这位子原以为会被人十八弯拐着骂了,虽然现在如芒在背,但是居然无人说话,大长公主的宴席果然无人造次。”
秦月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还是早上那个弧度。
秦瓶如心道:她姑姑早上那一遭连郡主都不敢开口,现在谁敢当出头鸟。
“开席,撤屏。”锣鼓一响,饭菜入席,屏风离地。
对侧的男客皆是正襟危坐,全是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不过一排首座留了个位置。
“大长公主到!”
秦月看向入口,大长公主精神矍铄,步伐沉稳,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素衣男子,男子身材修长,气质含蓄不发,手戴一串沉香木佛珠,就像普通的家中长者。
可没有人能真的把他当做普通人,宰相四人,可真正执权的不过秦相与他,但是秦相已经老了。
大长公主站到首位,众人下跪行礼。不同于之前的敷衍,秦月这一跪真心诚意。
我曾立志做一位女将军,可二十年斗转星移,山河无恙,海晏河清,双亲却老矣,惟尽孝耳。
我这一生,已无追求。
让众人入了坐,大长公主朗声道:“七夕佳节赏花会是什么意思你们也都知道,我也就不说了。不过今日有稀客,李相独居多年,不知可有哪家闺秀能拿得下他?”
众人哄堂大笑,如今也只有大长公主这样的人敢这么说李穆了。
大长公主继续道:“可有什么主意让大家相互认识。”
杨韵笑道:“直接介绍大家也都记不住,不若行个酒令?若是有意,就这么些人,还愁打听不到是哪家的?”
大长公主点头:“可以,女客先,若行不出来便以茶代酒,男客这边让让她们。”
众人自然应是。
几个人商定了主题便从第一位的杨韵开始。
到了秦月这她一抬手喝了一杯茶:“不献丑了。”
面带笑容,那气势丝毫不像答不出酒令的,反倒让那些答了的人自惭形秽。
接着申欣嘉也喝了茶,最怕行酒令的秦瓶如也连连跟上。
其他的小姐们多多少少都说了一点。
到了男客,第一位的李穆瞥了对面一眼,喝了一杯清酒:“我就不凑热闹了。”
等着听大作的大家都有些失望,不过年轻气盛,马上气氛就活络了。
“李相他刚刚是不是看我了?”申欣嘉激动的抓住秦月的手臂。
秦月回忆起刚刚的那一眼,胡茬已经刮尽,上次见面的那丝慌乱也再无痕迹。
秦瓶如哼了一声:“李叔叔肯定看的是我。”
秦月看了看申欣嘉洋溢出来的喜气:“你努力一下,说不定就能当宰相夫人了。”
申欣嘉连连摇头:“你会想着嫁给寺庙里的菩萨吗?李相于我而言,就是庙台里高高坐着的那尊神佛。只能敬而远之。”
后来的活动,秦月三人都是直接喝茶,倒也引起不少年的好奇,更别说秦月还和史真穿了一样的衣服,直杨韵看得连皱了好几次眉头。
用完膳大长公主先行离席,让他们自己计划下午该干什么。
有人提议:“早听说史小姐箭术一流,我当年天圣皇后的风范,不知可以机会看看?”
听了这话,秦月倒是有些好奇,得多优秀才能被说有天圣皇后的风范?
大长公主从戎多年,府中自有练武场。
李穆闲庭信步的独自走在前头。
申欣嘉拉着秦月不远不近的跟着:“李相也年近四十了,确实该有位夫人了,也不知道他看上了谁。希望别是我不喜欢的。”
申欣嘉来了京城一年多,秦瓶如自是认识,只不过以前没打过交道,但也知道她的一些事迹:“除去了你不喜欢的人,这里可就没人了。”
申欣嘉不满:“你姑姑不就是吗?”
第7章 莫强求
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头上,秦月看向前方,隽秀的竹子早已悄悄变成了参天大树,随口道:“李相再好,也年近四十了。”
“胡说,他才三十六!”申欣嘉不满,“还有五十岁娶二八姑娘的,李相算什么年纪大。”
练武场没搭架子,炎炎烈日下可不是个好地方,众人都有些后悔。
被众人围观的史真倒是不骄不躁,看起来倒有那么一点风骨,只见她心平气和的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竹帽,轻轻戴上。
走入练武场,连射三箭,十步之外箭箭射中靶心。
围观之人欢呼拍手,另有一些学过骑射的公子和小姐也想露一手,也顾不得热不热了。
秦月看着没劲,她与这些自幼看各种花卉的小姐不同。以前天圣帝后崇尚节俭,并没有这些花会诗会什么的。如今初次见,倒也觉得稀奇。
申欣嘉被人讽是穿着胡服的花架子,气冲冲的准备找回场子,秦瓶如和小姐妹没学过骑射,也看得起劲,秦月也不打扰她们,慢慢散着步遛着食。
亭台楼阁,水榭花都,二十年过眼云烟终成空。
轻轻的脚步传来,秦月回头一看,男子静静站在不远处,乌木簪的光泽含蓄内敛,她轻轻一笑:“李相怎么也出来了,那么多闺秀就没有你喜欢的?”
“那么多少年郎,你也看不上?”李穆不答反问。
“那些勋贵之子,哪是我看得上就行的。”
“只要你看上,他们就愿意。”李穆看着秦月,他的目光深沉,好似要将秦月给吸进去,让秦月就那么相信这个人说的话是真的。
可是,当年说强权之下不屈服的人是你啊,垂下眼眸,提起嘴角:“感情之事,莫强求。”
“这是你娘说的吗?”这句话,李穆说的很慢。
怎么又和她娘搭上关系了,秦月纳闷,也不想和李穆再继续说这些:“是的,我娘还说成亲急不得,得慢慢挑。”其实她娘什么都没说过。
秦月的表情没有出错,可是李穆还是看出她不耐烦了,从怀着掏出一个盒子递给秦月:“这是我欠你娘的东西,你帮我递给她。”
虽然疑惑李穆为什么不亲自送上门,可是自宴席上看到李穆她就很烦,更不想见到他,收下盒子:“李相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秦月怀揣小盒子回了练武场,少爷小姐们还在热火朝天的秀技。她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手总是忍不住去摸摸那个小盒子。
“凭他与阿易的关系,给我娘送东西很容易啊,怎么偏要找我呢?”秦月自言自语的思考,“不过他也没说我不能看,让我看看也没关系吧。”
小心的四处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往她这儿看,掏出盒子飞快打开——
胸口一跳,立马合上!
“原来他以为我娘是我啊!”
盒中静静躺了一枚印章,翡翠的基底,活灵活现的竹子环绕,不用拿起秦月就知道,那上边纂的是她的名字。
当年她发现李穆在学刻章,死皮赖脸要李穆刻一块给她,李穆没拒绝,她就默认李穆同意了,可这章,一直到他们大吵那日,都没有收到,没想到如今还是躺在了她的面前。
这些日子她其实一直在想李穆会不会认出她来,一边担心一边又有些期待。可想的更多的是,如果李穆认出她来,她要如何的得意洋洋。
二十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不过一瞬,而对其他人来说已是世事变迁,除了日日守候的家人,谁敢相信一个人能二十年没变化呢?
李穆认不出她,永远认不出了。他的心里,秦月早已成亲生子,这枚印章不过是个贺礼。
“姑姑,你怎么哭了。”秦瓶如玩着玩着突然发现少了秦月,急匆匆的出来找人。
秦月快速的收了盒子,轻摸脸颊,果然有些湿润:“打了个哈欠,控制不住,太困了。”
秦瓶如没多想:“那你多休息一下,申欣嘉要射箭了,我还想叫你去看看。”
“走。”秦月起身往练武场走去。
“姑姑,带个帽子。”
到的时候,申欣嘉正站在十步之外,她前两箭未中,第三箭中了。
平日就看她不顺眼的贵女纷纷嘲笑:“申小姐平日都穿胡服,不想箭术这么差啊?真真可是穿襦裙都百发百中。”
杨韵更是讽的厉害:“许是申小姐常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玩,所以技艺荒废,发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