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钓的鱼够八个人吃了, 他们把老板喊来称重。
其中有几条手指粗细的小鱼, 还不够塞牙缝的, 喻窈问过大家的意见,捧去放生了。
握了鱼的手滑腻腻的, 孙驭霄拉着她去溪边洗手,在她蹲下前眼疾手快地帮她拎住裙边让她留意脚下的青苔。
他顺便也洗了个手,跟她并肩归队。
渔具是在这里租的, 他们很有素质地帮忙收拾,收到一半老板说就放这儿, 到时候有人来弄。
孙驭霄的室友觉得这里环境还不错,带着鱼也不好转移阵地, 就问老板:“不是说可以野炊吗?有没有现成的炉子烤架什么的。”
老板也很无奈:“不是我们做虚假广告, 之前确实是有这项服务, 但去年有人烤鱼,引了场火, 我们这里离市区远,消防车来的慢, 火扑灭了,也烧了一大片, 重建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不敢再这么搞了。”
男生一口豪爽的京腔:“没事儿, 我们已经提前找好了烤鱼的地方, 就随口问问。您这儿有车送我们回市区吗?”
他们来的时候是各显神通, 现在都聚在一起了, 集体行动明显更节约时间。
一看生意来了,老板连忙说:“有啊,看你们是坐小轿车还面包车,我让人把价格表拿过来。”
说着便回头冲西边喊,“小张,把租车的价格表拿一份过来。”
男生是个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儿,摆手说:“不用看了,我们人多,就一辆面包车一辆轿车吧。”
“行,我去给你们安排。”
等车的空挡,孙驭霄的另一个室友说:“孙驭霄,你女朋友是不是晕车来着?那别挤了,就坐小车吧。”
孙驭霄闻言看向喻窈,把粘在她脸上的碎发都拨开:“只是晕公交的话咱就不搞特殊,会难受的话就跟大家说声谢谢。”
这把狗粮撒的,弄得在场的情侣都不好意思了,有女生说:“有什么好客气的,去掉司机车上可以坐四个人呢,算什么特殊?虽然面包车是七座的,但只能带六个人,总要有人坐轿车。就你俩吧,别纠结了。”
她男朋友跟她一唱一和:“就是,也别道谢了,你没发现撇下你俩后我们剩下的六个人刚好坐下吗?”
喻恩正这回给喻窈留了面子,说话都是移了步的,一起出来的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借机逮着“逍遥夫妇”打趣:“大家伙儿都是有伴的人,出来钓个鱼,就你俩跟劫后余生似的腻歪个没完。甩了甩了。”
于是车一来,孙驭霄和喻窈就被他们塞进了轿车。
孙驭霄在导航软件上搜了目的地,把手机递给司机师傅。
轿车在前,面包车押后,一行人再度启程。
四十分钟左右,车从高架上下来,拐进了一条热闹街巷。
再往前去,就是他们租的四合院儿。
胡同口窄,车进不去,他们索性下车步行。
男生轮流抬鱼。
□□袋里装着活蹦乱跳的大鱼,一碰一动,女生都害怕,躲得远远的。
胡同里的房子都有些历史了,灰砖青瓦,红色的木门木窗有特定的样式,枝干扭曲的参天大树横跨了几户人家。
古朴的墙上像打了补丁似的,貌似是去除过街头小广告的痕迹,每隔几米就有一台空调外机。
路不宽,夹道摆着自己家的自行车,都是黑色的古董款。
还有人撑了杆子来晾衣物。
生活气息浓郁。
不一会儿,他们终于再一个有着兽首铜环的门前停了下来。
墙上挂着门牌号。
核对了一下,就是这里了。
身份证是在网上上传登记的,房主今天和朋友在外面玩,让他们到了打客服电话,会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开门的人姗姗来迟,他们在门口等了十分钟才顺利进去,已是黄昏。
院儿里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木桌和几张木椅,甚是空旷,正好可以供他们施展烤鱼绝技。
烧烤用的工具和佐料放在树下,旁边还有一口水缸,水缸里的水看得出是近期换过的,清澈见底。
因为四合院只整日整日的租,他们租了一天,按理来说,可以在这里留宿。
开门的人帮他们开了四个厢房的门,几个女孩子都好奇地跟进去看,本以为能看到什么电视剧的气派场面,结果大失所望。
每间房改造得中规中矩,跟酒店布置的没什么差别,就连日用品都和酒店用的是一个规格。
男生们个个都没杀鱼的经验,但在女朋友面前不能丢脸,什么招数都用上了,场面有点血腥。
女孩儿便结伴去附近的小卖部买酒水,把男女的喜好综合了一下,拎了两提罐装啤酒回来。
她们把啤酒放在桌上,喻窈把一次性杯子放在啤酒上,去炉边看他们弄得怎么样了。
有孙驭霄在,折腾得还算有模有样,只是炉边围那么多人碍事儿,两个干活的男生把闲杂人等都撵开了,让她们去屋里玩,等着吃就好。
喻窈心里装着白天发生的那点不愉快,憋了很久了。
她怕孙驭霄会担心,即便刚才车上除了他俩只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司机师傅,也没有跟他商量对策,甚至没有一句话提到过喻恩正,这会儿静下来,惆怅起来,焦虑地跑到院内的一角,对着墙壁,给郑兰淇打了个电话。
今天有风,而且风向不定,碳烟飘忽摇曳,一会儿往东边飞,一会儿往西边吹,只要人站在炉边,四面八方都能被熏到。
孙驭霄烤熟两条鱼以后受不了了,换了个人接替他的工作。
他抽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喻窈,也一眼就找到了她。
她像面壁思过一样蹲着,裙边被她收到膝盖上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摁着贴在脸上的手机,身子一晃一晃,像个不倒翁。
孙驭霄总觉得她会一不小心,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院中央,心念一转,放慢步伐,轻手轻脚地靠近,想等她打完电话,蒙住她的眼睛,把她圈进怀里。
结果影子还没碰到她身后,就听见她哭腔颤颤的声音。
小姑娘的语气已经带着点嗫嚅了,委屈的情绪很有感染力,隔着空气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无助。
“郑阿姨,我知道我平时对你的态度不好,总是把不满写在脸上,辜负了您的心意。我承认我曾经嫉妒过您,一度认为您在我爸面前为我说情是一种炫耀,今天我在这里跟您说声对不起,请您原谅我。
我从没有求过您,但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很喜欢这个男孩子,他灿烂得像个太阳。您不知道他有多好,他生得好看,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他为人宽厚,正直心善,还特别的优秀。他威风凛凛,挡在我面前有天那么高。他温柔细心,在每一个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是我的救星和梦想。我没有办法忍受我爸毫无理由地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如果我失去他,失去的不只是爱人,还有对美好的向往,所以我求您帮帮我。我以后可以辅导喻粲的功课,我挣钱以后可以给她买新衣服穿,我会情真意切地孝敬您,您帮帮我。”
说到最后她已经语无伦次。
或者说她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言由心生,一字一句都是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诚挚得完全顾不上语序了。
孙驭霄听得红了眼,要咬住牙才能抑制喉间的低鸣。
他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他是最卑微的那个。
他在长久的岁月里克制而隐忍地爱着,无时无刻因为她无意间的回馈无声窃喜。
但他没想到她为了和他在一起能一改她的桀骜叛逆,放下她的骄傲,哪怕在父权镇压下希望渺茫,也在竭力争取。
有一瞬间很想夺过她的手机挂掉,告诉她他可以锲而不舍慢慢感化喻恩正,她用不着做到这个份上。
可是他又尊重并珍惜着她的付出,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喻恩正还没回家,郑兰淇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点懵,先温声细语安慰了她一通,说了几句宽心话,说之后再联系。
喻窈还是第一次对郑兰淇这么依依不舍,听筒里传来忙音还想跟郑兰淇聊。
往常聊三句她就不耐烦了。
蹲久了腿有些麻,她猛然站起,一时头晕眼花,差点站不住。
孙驭霄及时搂住了她的腰。
四目相对,喻窈惊诧地望着他。
孙驭霄凝视了她一会儿,蓦然扣着她的后脑勺罩下来。
壁灯在这一刻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