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本来都快打瞌睡了,被他这么炸雷似的一声吓得差点蹦起来,连忙应了声“遵命”,头也不回地跑下了瞭望台。
东笙攥着栏杆的手渐渐收紧,沉默地盯着海疆防线。
一盏茶的时间里,在黑夜中沉寂的长城像是一条猛然惊醒的眠龙,号角宛如沉沉低吟,浑厚地回响在滨海大地上,高耸巍峨的长城呜咽着缓缓破出厚重的海水,翻着白浪从海底沉沉升了起来,漆黑的狼烟滚滚腾起,直卷上明朗的夜空。
成群的战舰从海关驶出,披着月光打造的银甲驶向了大海。
原本正在休整的番阳大凌水师驻地顿时号角冲天,从瞭望台开始,嘈杂声宛如点燃的野火一般迅速烧了起来,正睡得迷糊的大凌水师从梦中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赶去集结——他们谁也不会想到,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华胥东海水师竟然会主动出兵。
这是怎么了?嫌命长了?
大凌人四处抽调兵力,打算这一次一定要让华胥人尝够苦头,大有要借势一举攻下燕海关的架势。
“大将军,大凌人要把所有能用的兵力全调过去。”一个番阳副将气喘吁吁地飞奔到安宫守义的面前,“怎么办?他这么一调,我们的后方就空了。”
按道理来说,华胥人应该是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包抄他们的大后方的,毕竟华胥兵力不足,若是匀出了偷袭的兵力,那么燕海关就不好守了。
安宫守义问道:“这段时间华胥人有援军吗?”
副将仔细想了想:“没有吧……哪来的援军啊?南疆人也使不上力啊。”
安宫守义听罢,仍然觉得哪里似乎不妥,却又说不出来:“安插在华胥的内线没消息?”
副将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没消息,那就极有可能是被做掉了,而且华胥在备战期间,疆线是全面锁死的,若是有不明的灵鸟之类的从空中飞过,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打下来。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告诉他不能由着大凌那群蛮子胡来,于是一把按住副将的见把他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能让他们从本土调人,安排一支舰队守着,有情况立刻告知于我。”
“小的明白。”副将说完刚要走,却又被安宫叫住了。
安宫守义盯着他停顿了一会,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安排人去一趟火目寮,让他们小心点。”
“火目寮?”副将有些疑惑,“那不是禁地嘛?自己人校尉以下都不知道有这地方……”
安宫有些毛了:“让你去就去!”
副将赶忙闭了嘴,一溜烟地跑了。
半个时辰以后,大批的海舰从驻地驶出,头也不回地朝着华胥东海奔去。
赤云眺望着远处的火目寮,估摸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于是朝一旁的年轻人摆了摆手,用番阳话道:“让他去吧。”
那年轻人一点头,朝那艘伪装成番阳海舰的船打了个旗语。
开船的是赤云带来的人,一个番阳的小伙子,得了令之后便转了个舵,随后拽了几把麻绳让绣着九头鸟纹的幡旗缓缓升起,船朝着火目寮的海湾驶去。
周子融沉默地注视着那艘逐渐远去的船,脸上像是结了霜一样再没有一丝表情,那艘船就像是一只黑色的幽灵,头也不回地奔着轮廓崎岖的孤岛而去,与远处阴沉的岛连成一片连绵而又死气沉沉的黑影,他还记得方才那掌舵的小伙子最后回眸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再也没转头。
周子融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赤云。
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火目寮海湾码头处负责巡守的百夫长远远地看见一艘孤零零的海舰朝这个方向驶来,番阳的九头鸟旗在月光下猎猎翻飞。
怎么这个时候来船?
百夫长不禁疑惑地想道。
身旁的小兵说:刚才上头来消息,说是不放心,要派人过来一趟,说不定就是这个了。
百夫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那……行吧。
可他总觉得这个方向不太对。
船渐渐驶入了码头,巨大的船体越来越近,在码头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一艘漆黑的小舰朝他们驶来——这是之前调出去的一批中被指派回来防守的。
船上的舵手远远地看见已经有另一艘船停在码头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码头上的百夫长仰头朝船上看了一眼,高高的船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船壁上巨大的九头鸟纹近在眼前,像个阴沉沉的怪物一样冲着他呲牙咧嘴。
船上的舵手朝码头后囤房军备的一大片黑压压的矮房深深望了一眼,然后缓缓阖上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