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好了豆腐,等人走了,明珠才回头瞥着徐煜,这个哥哥已快成年,又瘦又高,她知道他那眼神什么意思,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着:“不用看,金明珠也没那么见不得人,自己家做的豆腐,靠双手挣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徐煜别开眼去,没忍住弯了眉眼。
明珠跟着他在街上卖起了豆腐,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跟着的缘故,豆腐卖得特别快,金明珠上街卖豆腐的消息传得也特别快。
她浑不在意,坦然跟在徐煜身后,把卖豆腐得来的钱都仔细收好了。
北城转了一圈,太阳也要出来了,兄妹两个回了旧巷,才到巷口就遇上了熟人,陆明书穿着一身学生装,手里拿着一纸袋,看见明珠了,连忙迎了上来。
“明珠!”
徐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了:“陆明书,你还来干什么?你找明珠干什么?”
明珠这几年做生意,性子已经变了许多。
她连忙推了徐煜一把,让他先走:“你先回去吧,我看看他什么事。”
徐煜手里紧紧握着扁担,目光冷冷瞥着陆明书,这就朝着他去了,明珠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徐煜!你别混来!”
他动作也快,差点抡出扁担去了,被明珠死活拉住了。
陆明书没有动,只是低着眼,一脸愧色。
明珠推着徐煜:“你先回去,打入不解决问题,我和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先回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她坚持把人推走,徐煜抬头看见街上有人看热闹了,只是抬手指了下陆明书,挑着担子转身走了。
等徐煜走了,明珠这才回到陆明书面前:“明书,你找我有事?”
她习惯了叫他明书,一时间竟然忘了改口。
平时二人言谈间都十分随便,陆明书听着她语气还是那么亲切,神色复杂:“我听说你上街卖豆腐去了?看来是真的了。”
明珠才和徐煜回来,两个人很明显就是去卖豆腐了,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明珠点头:“是啊,卖豆腐怎么了?”
陆明书抬头看着她,眼帘微动,他把怀里的纸袋送到了她的面前来,语调轻柔:“生活上有困难你就跟我说,别去了。”
纸袋里装的是她喜欢的王家铺子果糕,平时他来见她也总买的。
金明珠看着这纸袋,蓦然失笑:“陆明书,你在干什么?可怜我?”
陆明书把纸袋塞了她怀里,手里的一个小袋也顺势放在了她的手上:“虽然我们不能结婚了,但是也不想看见你过这样的日子。”
小袋里沉甸甸的,明珠掂了掂,知道里面是钱,顿时抬眼:“给我钱干什么?”
陆明书合拢她的掌心:“这十块钱是我妈给的,她很喜欢你,说是我们对不起你,你把这当成补偿也行,最好别耽误了以后找人家。”
明珠想了下,没有跟钱过不去,收下了:“行,我收下了,你不欠我的,陆家也算对得起我了,你走吧,我也嫁得出去,还能嫁得好,放心吧。”
她目光坦然,绝对没有半分想要挽留他的意思。
反倒是陆明书,看着她那漆黑的眸子,目光十分复杂。
不过金明珠已无半点留恋,她拿着果糕,对着他轻点着头示意作别:“你回吧。”
说着,转身就走。
她脚步轻快,分明看不出一丁点的从前绵绵情意,陆明书看着她的背影,却是看了半晌。
明珠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自家小院。
一进门,金晓凤就迎了出来了:“二姐姐,你可回来了,大哥让我去找你呢!”
晓凤跟徐煜亲,向来听他的话。
徐煜故意让晓凤去找,就是为了看陆明书来干什么,明珠没有说破,把手里的果糕递给了晓凤:“给你的,去吧!”
其实真正喜欢吃王家铺子糕点的,是晓凤,陆明书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明珠快走几步,进了前面大屋。
饭菜已经上桌了,徐窈在那摆碗筷:“回来了,洗洗手吃饭了。”
金天骄在一旁拧着身子贴邮票:“明珠今天上街吗?帮我邮封信。”
徐窈听见,摇了摇头:“邮票都要五分钱了,这一年邮出去多少封信,我看这人是找不着了。”
金天骄从小有个娃娃亲,后来她那未婚夫一家去了外地,开始有些书信来往,后来人找不到了,不过这个念想一直没断,姐姐一直坚持写信邮寄到从前的地址,从未间断过。
明珠上前,把卖豆腐的铜子和陆明书拿来的十块钱都递给了徐窈:“姨,钱给你。”
徐窈擦了下手,把钱接过去了:“怎么这么多钱……”
这就是她们家的日常生活,非常非常的普通,可如今品着,竟也从中品出了些甜味来,明珠笑着,正要坐下来吃饭,院子里又有动静了。
一个女人笑着逗着晓凤,快步进了屋里来:“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了,赵婆婆老家有点事着急回乡了,我奉着谢太太的意思来提亲,今天把八字合了,要定日子了呢!”
徐窈愣住,随即看向明珠。
金明珠大大方方地迎了女人进门:“有劳婶子了,那就跟我姨商量着来吧。”
第5章 第二个重生者
日头出来了,黄包车穿梭在街头小巷,夜晚的霓虹彩灯都恢复了白日的模样,北城繁华依旧,就在国中门前,三个少年背着书包,视若无睹地过门不入。
三人当中,两个穿着随便,都敞着怀,单单个子最高的一个少年,容貌俊秀,衣着整齐,两手插在口袋里面,姿态慵懒。
这不是别人,正是即将要结婚的谢家老四谢凤西。
他身上还背着书袋,悠然走过国中门前,一丁点想要去上学的意思都没有。
那两个一边一个,正是他的小跟班。
“凤西,你可怎么办啊,难道真的要和金明珠结婚吗?”
“对啊,你要娶一个比你大的女人吗?你这么早结婚以后就不能出来了吧?”
“咱们这是新青年,必须得打破旧思想,你看咱们同学当中,倒是有几个家里带着童养媳的,哪个说出口了,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要是结婚了,估计就和他们一样了。”
“就是啊,凤西结婚了,到时候不会怕媳妇吧?啊?哈哈!”
阳光满地,谢凤西微扬着脸,勾唇一笑,痞坏痞坏的:“谁说我要和金格格结婚了?”
这两个常年在一起的,一个是正良药铺的赵丰年,一个是钱庄的掌柜之子,秦善,都和谢凤西同岁,正良药铺就是金明珠的那个正良药膳前身,平时这几个小子不学无术,打架斗殴是常态。
一听谢凤西管明珠叫格格,赵丰年顿时哈哈大笑:“格格,还格格哈哈,大清都亡了,还什么格格,格格能上街去卖豆腐?凤西你要笑死我……诶你打我干什么!”
他还没笑完,谢凤西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面,给他打得一趔趄。
“你懂什么,你是没瞧见过顺王府当年的阵仗,金明珠当年骑着洋马过大街的时候,说不定你爹还跪过呢!”
赵丰年趔趄一下,回头笑嘻嘻地:“那这么说,你见过你跪过了?”
谢凤西一抬眼,还不等他动手,赵丰年已是跳着跑开了去,秦善在背后偷笑,三人笑闹一团。
闹过,谢凤西要去寻城中的两个二流子报仇,那两个人住在破庙里,平日里没个正经事,在城南一带调戏良家妇女,截道要钱,谢凤西三人正巧路过,就厮打了起来。
那两个无所谓,谢凤西这个北城的小霸王,人人都认识,这就追了府上来,闹了一通。
谢凤西的亲爹不问缘由把他打了个屁k股开花,那两个二流子反倒得了几个钱走了,这件事没完,一说要去寻事,赵丰年又出了一个主意。
“去我们家药铺,拿点泻药,找准了机会下到酒里,让他们喝了可就有好戏了。”
光是拉肚子,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想把人扭去见官,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被调戏过的妇女不肯作证,还不好办。
三人商议了一通,这就往正良药铺来了。
到了药铺门前,因为逃学还不敢大摇大摆地进去,翻墙先进了后院。
赵丰年走在前面引路:“你们跟在我身后,我到铺子后面去拿,别的我不认识,光只是这泻药可拿了好多回,小心点,别让人瞧见。”
谢凤西和秦善这就跟了他的身后,到了铺子后面的耳房,里面层层叠叠都是小匣子,秦善在窗口望风,赵丰年一顿翻找。
谢凤西闲来无事,就倚在门口随处打量着。
这耳房跟前面药铺是通的,偶尔能听见前屋的动静,正是百般无聊,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前面传了过来。
“这贝母每日要服多少才行?是给小孩子喝的。”
谢凤西眼帘一动,快步走到前屋隔间,抬指挑起了前面的布帘,从指尖错落处能看见金明珠一手提着药包,正和药铺的大夫说着话。
她身姿丰腴,肤色很白。
那精致的眉眼,一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少女落成,更有一番貌美的富贵态。
少年微偏着脸,细细看她脸上神色,退婚以后竟然没有半分的萎靡颓色,反像是故意打扮过了,气色好得很,又娇又美。
他这边看着,那边大夫和明珠说着话:“晓凤咳嗽了?你只需记得,每日不要超过十五克,熬点冰糖白梨也可以。”
金明珠当即谢过,才要走,药铺前门一开,一男一女进了铺里。
冤家路窄,是陆明书和金书瑶。
这三人的爱恨纠葛在北城早就传开了,谢凤西也听说了些,他虽年少,但也知道金明珠和陆明书的婚事,就是因为金书瑶才退了的,不由多看了两眼。
很显然,金明珠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的,是以好像怔住了。
谢凤西正是看着她,赵丰年找到了泻药,好奇地探身过来也一起看,这小子看见明珠顿时乐了:“诶那不是你……唔唔……”
话未说完,谢凤西已经捂住了他的口鼻,拉着他退了下去。
帘子一落,顿时隔绝了前面的所有人,赵丰年被谢凤西拖了下去,直挣着,到耳房边上了,这才推开他手,站直了身体。
“谢凤西,你干什么!”
谢凤西掸了掸身上的灰:“来干什么的忘了?让人发现你了,你还能出去?”
赵丰年一下蔫了:“说的是说的是,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破庙那边寻那两个二流子去。”
说着,他推着秦善往出走了,谢凤西走在最后,到了耳房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隔得远了,什么都听不见,他顿了顿足,眼见着赵丰年和秦善走远了,赶紧跟了上去。
晓凤有点咳嗽,金明珠是来药铺买药的,她对正良药铺有非同一般的感情。
当年她把离家出走的陆明书追了回来,精心照顾了他一阵子,陆明书一病不起,因此她与正良药铺结缘,跟着老师傅学起了药膳,后来更是白手起家,借钱开了药膳房,把陆家救活了。
正良药铺就是她那药膳药铺的前身,这辈子,她没有跟赵大夫学医,但是看见这老大夫也亲切得很。
说来也巧,才刚说两句话,就遇上了陆明书和金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