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顶扣着贝雷帽,穿着一身洋裙,踩着精致的粗跟皮鞋,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见着徐煜面了,顿时眉开眼笑的:“徐煜!我来看晓凤了,给她买了水果和糖,她怎么样,好点了吗?”
徐煜顿觉头疼:“秦卿,你真的是来看晓凤的吗?”
秦卿一脸笑意顿时凝结住了,她跺了下脚,把手里的水果和糖袋一股脑塞到徐煜的怀里来:“你个冰坨子,我做什么都捂不热是吧?嗯?是,我来看你,来看你行了吧?难道你真要在街上卖一辈子豆腐怎么的!”
徐煜背后还背着晓凤,一只手当然接不住,索性一动不动,任那些东西从身上滚落掉在地上。
秦卿委屈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是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关心你有错吗?”
说完这话,眼泪就真的掉下来了。
晓凤从他肩上探出头来看,被徐煜一手按了回去,他家里最近出了太多事,实在是心绪不宁,此时面前站着的姑娘看着十八九岁,年轻貌美,一身富贵打扮。
可他无动于衷,只是见她真哭了,顿时皱眉:“秦多多!”
一嗓子吼出来,秦卿顿时抿住了唇,把眼泪憋了回去:“怎么嘛,我哭也不行吗?”
这个娇气的大小姐,是秦家钱庄老二家的千金,秦善的姐姐秦卿,小名多多。
她爱哭也爱笑,最爱缠着徐煜。
徐煜看着脚下滚落着的糖果和梨,眉眼冷清:“你能不能不闹了?”
他急着上街去打听金明珠的事,弯下腰来捡东西,正是才一低头,一道人影进了院子。
金明珠穿着一身旗装,手里提着个手帕,走到他们面前看了秦卿一眼,然后走过去了。
“别抵抗了,早点把她娶了吧,省得以后后悔。”
徐煜:“……”
秦卿擦着眼泪,立即不哭了:“看吧,别人都这么说……”
徐煜追着明珠走了,她赶紧抹了把眼泪屁颠屁颠跟着他身后。
明珠进了屋里,直接坐在了桌子旁边。
徐窈一下凑了过来:“明珠,你这还没有到回门的日子,怎么回来了?”
金明珠两手揉吧着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本来就有些警觉,睡得很晚,可能恰恰是因为睡得晚了,所以睡得很沉,一早上醒过来,发现自己枕着谢凤西的肩上,手脚都搭在他身上,他也醒了,为此调侃她调。戏非礼亲夫。
这算个什么事吧,他个熊孩子,她怎么可能会滚到他那边去,并且还在他怀里睡得那么沉!
可事实如此,还让人抓了个现行,她真是百口莫辩,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小丈夫,她真的是很头疼。
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
秦卿也不哭了,拿着糖果抱过晓凤来哄孩子了,徐煜和徐窈还有不明所以的金天骄都围坐了过来。
“明珠,怎么回事啊。”
“新郎官临时换人了?你到底是和谁结婚?”
“换人了才好吧,谢凤西总比谢青林要好得多吧,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啊,你这孩子急死个人了……”
“……”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问她。
金明珠简单解释了下,一手直揉着额头:“赵媒婆提错了人,也怪我没看婚书,一开始人谢家就为谢凤西提亲,婚书上写的我和他的名字,现在我和他结婚了,就这样。”
新郎官果然变成了谢凤西,徐窈搓着双手,喜出望外:“这是你阿玛和额娘保佑你呢,谢凤西就谢凤西吧,你没听说那句话么,淘小子出好的,他就是小了点,大了也差不了,你们好好相处。”
明珠头更疼了:“相处什么,我觉得我天天看着他,我都活不过二十。”
话音刚落,徐窈过来戳了她的脑门:“别胡说八道。”
金天骄心思简单,呵呵笑着:“妹妹别恼,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兴许是好事。”
明珠无力地点头:“好事,好事。”
随即,对着她的家人们摊开了双手:“的确是有好的一面,我跟谢太太说了,以后不用租房子了,你们都跟着我去谢家住,还有徐煜,想去军校的话,谢家也能帮忙。”
这是她一开始提的条件,谢太太都答应了。
她以为徐窈这辈子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但是徐窈愣了下,随即摆手,拒绝了:“不,我们不能跟你去住,这不行。”
明珠:“为什么?那样的话我就能更方便照顾你们了。”
徐窈苦笑了下:“但是,如果我们都搬过去了,那就是被人拿捏住了七寸,明珠,那样的话你就没有退路了,万一你过得不舒坦,拖家带口的得欠人多少人情?我们就还住在这里,这就是你娘家,你有什么事就回来。”
上辈子,明珠追随陆明书,嫁进了陆家。
陆家太太对她很好,但是陆明书的姐姐和妹妹就很不喜欢她,时常口角。
她身边没有亲人,心里还为此伤心过,这辈子听徐窈这么一说,才知道她的原本是好意,这样的继母,时刻为她着想,她怎能不动容。
明珠点头,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好,那你们等着,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她坐直了身体,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
徐窈在旁看着她:“那现在怎么办,你和那个谢凤西……”
不等她说完,明珠已是站了起来:“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暂时先这样,等时机成熟了,再离婚。”
说着她摸了晓凤的额头一下,看着不热,才让开一步:“既然你们不搬过去,那我先做别的,先去一趟正良药铺,回头再说。”
听说她要去正良药铺,秦卿拍了下手:“啊明珠,你去正良药铺干什么,我听秦善说,赵丰年捅了娄子,铺子里拿不出那些钱要外兑,好像就是今天,陆家还有王家都争着呢!”
正良药铺本来就经营不善,赵丰年又总惹事,外兑是早晚的事。
按着从前来说,外兑还得几个月,有陆家在争,说不定就是金书瑶从中推动了,药膳局还没成立,这药铺不能让人兑了去。
她打定主意,这就往出走了:“我去看看。”
走到门口了,金明珠又回头看了眼秦卿,对着徐煜勾了勾手指头。
徐煜不明所以,快步走了过来。
明珠想了下,将他拉到一边去,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她,就算现在没有,也早晚会有,不如就早点从了她,省得以后她过得不好你后悔。”
上辈子,徐煜去从了军,秦卿嫁了人。
但是她嫁的人不是什么好人,本来这姑娘脾气就大,真是把她折磨得够呛,后来跟着丈夫抽大烟,连个孩子都没有,只是短短几年的功夫瘦得没人形了,这是徐煜的心病,他曾为此懊悔不已,甚至当街杀了人。
现在一切重来了,明珠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下。
徐煜浑不在意:“她生在钱庄,长在钱庄,怎么会过得不好。”
明珠急着去药铺,见他还是不在意,顿时推了他一把:“听我的,别总是扫人家的脸。”
徐煜踉跄了下,再回头时,金明珠已是快步走了。
她一手提着裙摆,迈过门槛又放下了,那旗人的裙摆在石阶上打了个旋儿,脚下生了风一样。
第11章 正良药铺小夫妻
破庙附近的二流子一向很多,经常一起打架斗殴,被警察抓到警察局也是常事,这些都没有个正经人,调戏良家妇女,打劫过路妇孺,还常常追着孩子们跑,戏弄他们。
老百姓都怨声载道的,可究竟也没什么大的错处,警察把人抓起来,也仅仅是关了两天还得放出来。
所以那死了两个流氓,老百姓都拍手叫好,说是谁为民除害了。
警察调查一番,发现这两个人之前曾吃过泻药,这泻药出自正良药铺,再加上赵丰年毫不顾忌地吹牛,说他杀了人就把他抓了起来。
赵老爷子一世清白,气得差点就此去世。
药铺本来就经营不善,赵丰年的父亲赵民生一直想要把药铺外兑出去,这时候趁着老爹病倒,有人来询价他立即张罗了起来。
赵丰年一早上起来就被警察局抓了起来,因为查出泻药来了,赵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认了这案子想拿钱买个消停。秦善听说了,连忙去谢府找了谢凤西。
出了人命了,谢致远正是升官的关键时刻,谢太太万万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惹到人命官司,追着撵着叮嘱着儿子,不叫他参合,可赵丰年是他的好朋友,谢凤西顾不上别的,先去找父亲运作了下。
警察局那边还能再通融通融,但命案就是命案,得查。
紧接着出了警察局,就听说正良药铺要往出外兑,谢凤西这就跟秦善一起往这边来了,他们都很清楚,赵丰年不是杀人凶手,不能让他背负这罪名。
到了正良药铺,赵民生正和陆明书一起商议外兑价格,本来还有一个王家,但是赵民生开口要了五万银元,要现钱,王家退出了。
正良是老字号,按说是值点钱的。
但是五万银元,实在不是小数。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北城,最挣钱的工作,就是那租界的翻译官,一个月才挣二百,大米不到一毛钱一斤,牛羊肉三两毛,总之五万是天价。
陆明书心里是极其不愿意的,金书瑶对他说,他命中有财,是从正良开始,应该兑下来,但是陆家已经是强弩之弓,别说五万,就是五千也是非常困难的。
他不过是碍于脸面,才没有当时走掉。
金书瑶陪着陆明书来的,她乖乖陪坐在一边,听着他们一起谈着药铺的事。
赵民生哪里知道陆家的家底,还跟陆明书畅聊着正良的老字号:“想当年啊,我祖爷爷把正良药铺发扬光大了,那时候皇上在京中,都专门点名让正良供货,别说是那时候,就是现在,这药铺还有真龙天子的几言贵气,只不过,你们年纪小了些,许是没听说过。”
陆明书轻点着头:“在北城,谁不知道赵家的正良药铺,方圆三十里,老百姓都知道正良的名声,送药都愿意送到这里来。”
赵民生拍了下大腿:“所以说嘛!谁兑了去一准盈利,只是我这对药铺实在兴趣不大,我爹身体又不好,所以才想着外兑的。”
陆明书点着头,心中却已是打定了主意:“五万块钱不是小数,我得回去跟我爹娘商量一下。”
一听他还要回去商量,这件事没有定夺下来,金书瑶顿时在旁边摇了下他的手臂,小声说:“明书,虽然五万块钱不是小数,但是这对于将来来说,这不算什么。”
她一个千金小姐,对钱能有什么概念,陆明书没办法直说自己家里的情况,只是嗯了声。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砸门声。
谢凤西和秦善来了。
赵民生让人出去看看,他一听是谢凤西和秦善来了,当即皱着眉头,说不见。
谢凤西不得门而入,脾气上来了,刚要一脚踹开,被秦善拦住了。
“凤西呀,人家明显是不待见咱们,咱们走吧。”
“不,”谢凤西,挣脱他的拉扯,直皱着眉:“他没有杀人,如果真让他爹把这铺子兑出去,就算他出来了,他怎么面对他祖爷爷,赵家的家业毁在他的手里,他受不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秦善又拉住了他:“可是……”
正说着话,秦善一抬眼看见了街上迎面而来的金明珠,连忙晃起了谢凤西的胳膊来:“凤西凤西,你那个格格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