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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历史 > 世家子 > 第61章
  顾淮之见众人情绪平稳,又安抚了他们几句,而后直接将绑来的一串人全都扔进了大理寺。
  徐晖都被顾淮之这一系列的操作给惊了一瞬,私下提醒顾淮之,“你把事闹得这么大,当心不好收场。”
  当场拿人,还有这么多百姓看着,一个处理不好就变成大事故,到时候顾淮之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徐晖还奇怪呢,顾淮之一贯行事稳妥,怎么这回这么冒进?怎么着也得不动声色地抓出几条大鱼才好一起收网,现在这样,怕是会打草惊蛇。
  顾淮之摇摇头,轻声道:“放心,我没事,户部那些账目,每一项都有相应负责人,我顺便把他们都揪了过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好审。”
  徐晖的表情有一瞬间怪异,半晌才憋出一句,“都说我刻板方正嫉恶如仇,如今来看,你倒是比我眼里更容不得沙子。”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顾淮之淡淡开口,“他们现在敢克扣百姓口粮,往后就敢贪墨赈灾银粮,那可是真真切切的救命钱和救命粮。现在不严加处置,难不成要等日后养大了他们胃口后胡乱伸手害死无数百姓的性命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然而徐晖还是有点担心。顾淮之这波操作有点莽,一抓抓了小半个户部的基层官吏,这些人后头又有各种各样的靠山,典史检校这些□□品小官也就算了,被抓的还有好几个正五品的郎中,这些人后头的势力可不是吃素的,接下来要是顾淮之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更让徐晖头疼的是,这帮人有世家有勋贵还有寒门,可以说顾淮之这一下是把各方势力全都给得罪了一遍。
  这拉仇恨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顾淮之倒是老神在在,还有心情安慰徐晖,“不过是几只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能翻出多大的事儿来。”
  徐晖心道你说的轻松,人活一张脸,你这么公然打他们的脸,接下来还要继续扒他们底裤,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那些人怕是得变身疯狗死咬着你不放。
  徐晖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顾淮之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哪怕他出身再高其他人也忍不了这口气。修驰道之事本就是顾淮之负责,现在出了贪墨之事,徐晖那边还没把真相查清楚,御史们便迫不及待地弹劾顾淮之治下不严。被抓的人里面又有顾淮之的部下,那人便理所应当地被当成了背锅侠,各种黑锅都往他头上扔,就想借由他将顾淮之给撸下来。
  不少人一边给顾淮之扣锅一边冷笑:真以为京城是青州那一亩三分地呢,是该让你吃点苦头,知道京城这地界儿自有一套规矩!
  顾淮之的应对特光棍,从容地应了治下不严之罪,还客气地向参他的御史道了声谢。
  别说,这温和谦逊的态度再配上他那张让人惊叹的脸,效果简直爆炸,老御史当场叛变,还夸顾淮之知错就改,是个正直的好青年。
  顾淮之立即顺势给敌方挖坑,一脸大义凛然地对着元熙帝开口道:“微臣治下不严,甘愿领罚。此番贪墨案牵扯极广,请陛下严查,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
  元熙帝眼中笑意一闪,温声道:“爱卿一心为公,不顾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也要将这事捅出来,何错之有?错的是那些尸位素餐贪得无厌的蠢货!天下才太平多久,朝中竟又多出一些蠹虫,尔等是想再起民怨,引得天下大乱吗?”说到最后,元熙帝的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森然的杀意。
  朝上立即跪了一地,有人冷汗涔涔,跟着众人一齐连称不敢。
  元熙帝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几年的安生日子过下来,你们怕是忘了,朕的刀,会杀人!”
  说罢,元熙帝又点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勒令他们尽快查明此事。涉及贪墨的官员,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高门,通通去蹲天牢!
  百官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高坐殿上的天子,只觉得天子脚上玄色衮金边的鞋面都透着寒意。
  再看看闹出这事儿的罪魁祸首,那人面上竟然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众人只觉得心底发寒。
  莫非,这事儿本就是元熙帝指使的不成?
  第115章 解决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元熙帝动了真怒,其他人心里对顾淮之再不满,也不敢发作出来。哪怕心里把顾淮之的祖宗全部问候了个遍,面对着顾淮之还得笑脸相迎,也是十分为难人了。
  这些天,太医们突然忙了起来,据说好些大人肝火旺盛,抓了药都止不住怒火。
  顾淮之倒成了最悠闲的那一人,将事情捅出来后就拍拍手,蹲工地闲逛去了。
  顾玄忍不住叹气,将人拎进书房,头疼道:“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顾氏家大业大,牵扯太多。跟您商量了,也只是让您头疼。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苦让您再费心?”
  看着顾淮之淡定自若的样子,顾玄顿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没好气道:“那也不能如此鲁莽行事!就算陛下允了你又如何,朝堂上关系盘根交错,现在你闭着眼睛一斧头劈下去,不管敌友都是一头包,这是想做什么?”
  顾玄真是奇了怪了,这个长孙以前还挺稳重的,到青州待了六年,也算是一方封疆大吏,说一不二,怎么行事还越来越鲁莽了?
  顾淮之也叹了口气,深深看了顾玄一眼,“我们这方也有人被牵扯其中?”
  到这时,顾玄反而淡定了,冷漠道:“无足轻重的人罢了。明知这是你任户部侍郎后办的第一件大事,还敢瞎掺和,不必管他。”
  顾淮之见顾玄并不是特别生气的样子,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树大招风,阿公想要借此机会清理一番底下的人?”
  朝中几方抱团,每一方也不是铁板一块。但在其他人眼中每一方已经是一党,别人犯事顾家也得被泼点脏水。尤其是这几年不断有寒门学子通过科举进入朝堂,世家与寒门的摩擦也越来越多,各方都有猪队友,再加上元熙帝多加安抚,倒也能保持明面上的平静。
  然而对于顾玄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来说,隐患已存,就得想方设法处理好。这个时候,猪队友的存在就让人觉得不那么美妙了,想必顾玄也为这事儿头疼了许久。
  正巧,顾淮之给他递了把刀,还挺顺手,去点腐肉正好。
  不过顾玄也恼顾淮之这回搞事情还瞒着他,其他世家之人上门求情时,顾玄直接把这烂摊子扔给了顾淮之,理由十分充分,“你凭本事弄出来的烂摊子,当然得你自己处理!”
  行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啃老是不道德的。
  顾淮之揉了揉脸,打起精神应付前来求情的人。
  “什么,户部一贯的规矩便是如此?”顾淮之故做惊诧,抓住来人的胳膊就要往户部去,嘴里还正气凛然地说道,“那我们可得好好问问冯尚书,他是怎么管的户部,竟然生出了这么多硕鼠?”
  对方简直想打人,万万没想到顾淮之竟然真的跟个愣头青似的,不管不顾地就要找冯克己去对峙,这人是疯了吧?怎么说也混了将近十年的官场,现在怎么变成愣头青了?
  一直以来都很头铁的冯克己也服了顾淮之这次的骚操作,一下子把所有势力全都拖下水,这位去了趟青州,战斗力爆表啊。
  顾淮之根本没觉得有多少压力,来一个怼一个。你跟他扯官场潜.规则他就拖着你去当场对峙,你和他套交情他跟你说公私要分明,油盐不进,简直能气晕一帮人。
  就连徐晖都私下来找他吐槽,说这些天跑去找他的人也不少,都是顾淮之的锅。
  顾淮之顿时哈哈大笑,对徐晖的苦逼遭遇很是开心,伸手给徐晖倒了杯酒,乐呵呵地让徐晖继续,“接着说,多说点你的辛苦事儿让我开心开心。”
  徐晖心中来回默念了好几遍这货是自己的妹夫,打死了他自己的妹妹就要当寡妇,小外甥也会没了爹。一连干了好几杯酒,徐晖才忍下了心中强烈想打死顾淮之的冲动,对着顾淮之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就你嘴欠!”
  说完,徐晖又好心提醒顾淮之,“你最近自己当心点,出门多带几个护卫。”
  真要被人套了麻袋,这会儿都找不出凶手是谁。嫌疑人太多不好查。
  顾淮之笑眯眯地应了,点头乐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见他这般完全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样子,徐晖倒是一怔,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亦立志扫平世间不平事,不成想这些年在朝中汲汲营营,竟是忘了当年的志向。与你相比,倒显得我落了下乘了。来,我敬你一杯!”
  顾淮之仰头干了这杯酒,同样笑道:“五哥太高看我了,我敢这么做,也是算好了得失才决定动手的。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背在身上,谁又能快意恩仇?不过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扫除不平之事罢了。”
  喝了几杯酒,徐晖醉意渐起,便趁着酒意问顾淮之,“你为何想着将此事闹得这么大?便是有陛下暗示,凭你的手段,也能不动声色地将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是啊,私下里处理妥当,粉饰太平,继续你好我好大家好。听起来真不错。”顾淮之也放松下来,慵懒地倚着柱子,手中的天青色酒杯一顿一顿地晃着,眉眼舒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但这样,有用吗?”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低调地处理好这事儿,弄出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顾淮之当然能做到。或者说,这才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毕竟商人讲究和气生财,一般不会轻易跟人撕破脸。但是青州那些百姓给了顾淮之另一种独特的体验,那种被人全心全意信赖感激的滋味,顾淮之两辈子头一回感受到。
  上位者可以轻描淡写地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落在普通百姓头上都是一座大山。顾淮之当然可以圆融地处理贪墨之事,但那些百姓们呢?他们的吃食从原本的干饭变成稀粥,每天还要顶着烈日辛苦做工,扛木头,挖驰道,这么大的工作量,要是营养跟不上,那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修驰道是顾淮之一力主张的,要是有人因此丢了性命,顾淮之良心难安。
  这就是顾淮之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他们觉得普通百姓死了便死了,还有其他的能补上,但在顾淮之眼中,每一条生命的价值都是一样的,无分贵贱。顾淮之不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转变,但至少,在顾淮之负责的事务中,能给他们提供最大幅度的便利。
  谁知道,就是这么点微弱的福利,还有人贪心不足,想要伸手。
  顾淮之微微沉了脸,见徐晖歪着头看着自己,目光有些许茫然,顾淮之知道他这是酒劲儿上来了,一时间也有了倾诉的欲.望,右手向徐晖勾了勾,见徐晖向小狗似的听话地挪过来,顾淮之心下暗笑,面上却严肃地问他:“你见过不流通的死水聚成的池塘吗?”
  徐晖一脸你逗我的表情,哪怕酒劲上头也保持着学霸的风采,张嘴便道:“《吕氏春秋》中提过,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你这是想告诉我,现今朝堂已经快成一潭死水,需要重新挖渠吗?”
  顾淮之点头,拍了拍徐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伤口上生了腐肉就应好好去掉,你只看到我得罪了一群人,却不知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去了一帮蛀虫才能换进新的有为之士。去的这帮人是哪家的,再给他们一点面子重新提拔个人上来,总归没让他们吃亏,他们也不至于把我当仇敌。”
  这事看着凶险,其实风险并不大。朝堂上的老狐狸习惯了利益交换,顾淮之虽然下了他们一系的面子,但说句实话,被顾淮之抓出来的这些都能算是猪队友,像顾玄,巴不得猪队友赶回老家,说不准老狐狸们心里还暗爽呢。
  再说了,顾淮之怼的是送上门找虐的家伙,那些个老狐狸根本没出面,也就是说,顾淮之没有面对面让他们下不来台,那就更好办了。大家把不满收拾收拾,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顾淮之办事张弛有度,户部被抓去的人没过多久就被定了罪,轻则罢官重则流放,户部空出来的许多坑,都在顾淮之的有意操作下卖了各方的一个好。
  关系网还在,其他人也不好再跟顾淮之僵着,朝堂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工地上的百姓最开心,他们近来伙食特别好,隔两天就能吃上一顿肉,这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啊!那位顾大人,真是个好官啊!
  顾淮之也很高兴,有了前头闹的那一出,现在他在户部令行禁止,底下人再也不敢偷偷搞事情,一个个把皮绷得紧紧的,生怕顾淮之再让户部空出几个坑。
  这位一言不合就送人罢官抄家大礼包,惹不起惹不起。
  也有明眼人暗赞一声顾淮之好手段,闹了一场,不但在百姓中得了好名声,还得了元熙帝的看重。虽然和各方势力闹了点不愉快,但后续又被他找补回来了,顺势在户部立了威,朝野上下无人再敢看轻他这个年轻的侍郎。
  真是一石数鸟,种种手段让人心惊。
  第116章 喜事
  贪墨之事就此告一段落,到了中秋,顾淮之见负责工地事宜的官吏一直战战兢兢,每日的账目都清清楚楚,顾淮之便自掏腰包给他们发了笔奖金,说是给他们买月饼的小钱,实际上足够他们一个季度的俸禄。从郎中到负责买菜洗碗的小吏,人人都有,比对着每个人的俸禄给的银子,等于他们白得了三个月的俸禄工钱。
  更让他们兴奋的是,顾淮之说了,要是做得好,到了年底同样有奖金发。
  一时间顾淮之底下的官吏喜气洋洋,完全忘记了贪墨之事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正大光明得来的钱就讨人喜欢了。
  顾淮之还是一贯的做派,通过实际行动告诉底下人跟着自己有肉吃,别伸手说不准还能得更多的好处,甜枣加大棒,一通组合操作下来,人人服气,老老实实地听顾淮之的吩咐干活。
  尤其是家境不太好的官吏们,想到几个月后的奖金,都觉得整个人更有干劲了呢。
  中秋这天晚上,顾家一家老少聚在庭院中赏月,桌上摆着各式月饼,馅儿也不同。顾淮之随手拿了个月饼往嘴里一放,表情便微妙了起来,这奇特的口感,果然不愧是被后世大多数人叫嚷着要滚出月饼界的五仁月饼。
  顾玄上了年纪,味觉不若以往灵敏,便爱吃些重油重盐重糖的东西。他这会儿也拿了个五仁月饼,一口一口优雅地啃着,还有兴致教顾燮作诗。
  顾燮早就学了平仄对韵,回府后又经常跟着顾玦胡闹。没办法,家里的男性,除了顾玦外,都有官职在身,只有顾玦最闲,他又没什么架子,会的花样也多,自然招小孩子待见。
  顾燮就完美实行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做事准则,跟着顾玦混了这么久,竟然一点都没染上顾玦身上那股懒散又欠揍的气质,反而从顾玦那儿得了不少灵气,作起诗来很有顾玦那股狂放洒脱的劲儿。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十分惹眼了。
  顾玄满意点头,“你这诗作得不错,比你爹当初强!”
  顾淮之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说作诗还真是要天赋的,自己是真没长这根筋,就算后面针对这一薄弱环节进行提高训练,也就是把原来的中上水平提高到了上,放在一般人眼中也够看了。但比起顾玦这种天赋型选手来,那真是只有被碾压的份。
  其中差距,大约就像“春风又到江南岸”和“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区别。一字之差,灵气便相差万分。
  倒是顾燮很有作诗的天分,虽然年纪小,偶尔也能得出一二妙句,让顾玦拍手叫好。
  顾凝之几人的孩子尚小,学业比不得顾燮,只顾在一旁吃吃笑笑,听了顾燮的诗后,不管听没听懂,就齐刷刷鼓掌,还时不时喊上一声好。看得顾淮之好笑不已,心道这肯定是顾燮的主意,也不知道他私下里教了小家伙们什么,竟然忽悠了这帮小不点来给他当拉拉队。
  气氛正好,顾淮之笑着给徐清漪递了块枣糕,不料徐清漪忽然面色一变,掏出手帕捂着嘴干呕几声。
  顾淮之立即变了脸色,赶紧上前扶了徐清漪,口中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徐清漪脸色微微泛白,端过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后才缓过神来,看着众人担忧的眼神,徐清漪更加窘迫,“是我之过,倒是让大家扫兴了。”
  “扫什么兴,身子要紧。”徐氏上前握了徐清漪的手,眉头忽得一皱,又仔细给她把了把脉,而后眉头舒展开来,粲然一笑,“中秋果然是个好日子,咱们家又要添丁进口了。”
  顾淮之一愣,惊喜地看向徐清漪,这是有了身孕了?
  徐清漪也是一呆,而后便是狂喜,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徐氏,想从她嘴里得到更确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