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胃不好么, 石斛,丁香叶, 样样都是养胃益脾的, 所以我就都加了点儿。可能味道有点苦,不过既吃了菜,又养了胃, 不是很好么, 不喜欢吃?”
“没,没有。”
“我想也不可能, 年龄也不小了, 不可能连这点苦也吃不了对吧?”
“……谢谢, 您的心意。”
沈瑾淡淡一笑, “真要谢就多吃点, 石斛可是植物界的大熊猫, 可别浪费了。”
傅荀恭敬一点头,沈瑾将看着他的视线收了,扫了眼桌子上的其他人, “吃呀, 都看着我干什么?”袖子被拉了一下, 沈瑾转脸看林跃卿, “怎么, 你最近胃也不好, 要不要也给你补补?”。
林跃卿干干的笑了两声, “没有,我早被你补好了。”
“那就好好吃你的饭。”
一桌子人各自吃东西,沈瑾就盯着傅荀。
“别光吃饭, 营养在菜里头呢。”
“嗯。谢谢。”
一桌子人:“……”
苦口的菜总算一点一点减少到了能交差的地步, 傅荀刚松口气,沈瑾却又握了个碗,用汤勺盛了满满一碗颜色怪怪的汤,“菜吃的差不多了吧,来这儿有汤,饭后得喝点儿汤。”碗直递到傅荀手边。
白碗黄汤。傅荀睫毛闪了闪,咽了咽苦涩的喉咙,抬一眼,俯一眼,看人看碗。
“怎么,”沈瑾轻笑了一声,“黄莲鸡汤,不是什么怪东西,苦是苦了点儿,冬天干燥,去去火没什么坏处的。”沈瑾眼睛一挪,扫了眼桌子上就不眨眼看她的其他人,“你们也想喝点儿?”
一桌子人干笑,赶紧摇头,除了林恩筱。
“妈给我喝吧,我最近上火,”林恩筱长伸了手,夺了妈妈抵在傅荀面前的汤碗。
有抹苦涩味扫过鼻尖,她抬起碗,就抿了一小口那苦味直刺舌尖。眉毛生理性的皱成一堆,头皮一紧,身上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妈你这……”林恩筱将落在碗里的视线抬起。
“怎么,嫌弃我煮的汤不好喝?是你自己抢着喝的呀,”沈瑾手指无情的抬了抬,要她继续,“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到底知道吗?”
林恩筱白色的牙齿咬着红红的唇,看着无情的妈妈。
“我上火,还是我喝吧。”傅荀伸手夺了林恩筱手上的碗,林恩筱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开始拼命吞咽,他略仰着脸,喉结缓缓滚动。
一旁沈瑾不管,漫不经心的又拾了一个碗,如前仍旧盛了满满一碗汤,傅荀刚放下碗,她又递了过去,“来,多喝点儿才好。”
林恩筱:“妈你够了啊!”
“什么叫我够了,你问他够不够?”沈瑾挑起眼睛看着苦的舌头打颤的傅荀,傅荀艰难的挤出了一抹笑,手在桌下握住了林恩筱的手,“喝了这碗才够。”
傅荀对沈瑾一点头,抬手接过了汤。
沈瑾根本不看林恩筱,就看着傅荀一点点将碗里的汤喝进肚子里,“哎,对,这才好。喝了这碗汤是不是精神都好多了。”
傅荀如同喝了烈酒似的把眼睛一闭,一睁,咧唇笑了一下,“对,良药苦口,很好。”
“那就好,既然你精神这么好,今天厨房里的人我都打发他们休息了,不如你把这碗盘都洗了怎么样?”
“妈!你怎么能让他洗碗!”
“哎哟,是我糊涂,”沈瑾抬手往额头上一拍,“怪我怪我,我都忘了他是谁了,他这样的人怎么肯为我们家洗碗,对吧果果。是我高估你了,还以为你是薇薇呢,能让他像你哥哥一样,在家什么活都不干,去了薇薇家就什么都干了。”
沈瑾这一枪打中了好几个人,林恩卓两口子算看出来了,今天傅荀不玩命是出不了这门的,谁要敢帮忙谁就倒霉,赶忙以孩子为借口,麻利的从餐厅消失了。
林恩筱起身就拉傅荀的胳膊,要他走,“今天够了,你先回家,”
傅荀倒反拽了她,“妈,我能洗,您等我。我把筱筱先送出去再来。”声音响在头顶,林恩筱被肩膀上的大手推着走,她回头,撞上妈妈的视线,求饶的看着她,妈妈却是横了她一眼。
他们出了餐厅,外厅里,他握上了她的肩膀,两个人面对着面,林恩筱略仰着脸,明澈的眸子看人,“对不起,嘴巴里还苦吗?”
傅荀没有回答她,他眼神温和,目光在她双眼间流转。半晌,肩膀上的手指略用力,捏了捏她,“不苦。我想你了。”他说话的声音沉沉的,林恩筱眼角一酸,垂了眼睛。
和他分开能怪谁呢,妈妈只是爱她太深,才会恨他更深。
造化弄人罢了。从前他不爱她,从前她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他的手指握上了她的脸颊,她眨了眨眼,眨掉酸涩,再抬起了眼睛来。
但是现在再好不过,妈妈终会谅解的。
她甜甜的看着他,他用指腹触上了她的唇,缓缓滑过,“你要真觉得对不起,一会儿走的时候送送我,嗯?”说完冲她眨了一边眼睛。
林恩筱知道他的暗示,低头笑了一下,眼前的光线却暗了一度,耳边袭来一股温热,“黄莲是真的苦,你得让我尝点儿甜。我去洗碗。”
下巴被轻捏了一下,温热的手指从皮肤上滑开,林恩筱抬脸,人已经从她跟前离开。
大步走远的人背影端正,西装挺括,发型干净利落,很英俊的一个男人。林恩筱咬了咬唇,嘴角上扬着。
餐厅里,只剩了俩人,林跃卿趁机帮着傅荀说好话。
“人家在外边好歹也是个体面人物,你这么折腾人不合适吧?”
“体面人物,有多体面?”沈瑾偏头看比她高大许多的林跃卿,后者一脸讨好的笑,点头,“人家手握大权呢。”
“呀,这么了不起?”
“是挺了不起的,年纪轻轻的,把明仁带到如今的地步,特别好!”
沈瑾就不削的一笑,“都这么好了,就一个人过去呗!”
“这怎么又绕回去了。”
“行啦,你以为我脑子坏了。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宝贝女儿。他姓傅的是了不起,都清楚着呢,但是咱们图他什么了,咱们什么都不稀罕!所以他要娶我女儿,那他就是个晚辈,就是个应该尊敬长辈的女婿,要是连这种简单的要求他都办不到,我凭什么再把果果交给他,凭什么答应复婚?那复了婚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能给果果什么好日子过?”
“好好好,是我错怪你了,折腾折腾吧,我没意见了。”
“没意见你就给我一边儿待着去。你要不好意思面对,你就从这儿回你的书房去。”沈瑾将林跃卿推了去餐厅另一个通往楼梯的通道,将人撵走了。
傅荀再回来的时候,餐厅里只剩了沈瑾一人,她手里拎着一条围裙。
傅荀略一颔首,沈瑾一点不客气,手一伸,围裙递上,傅荀恭敬接过,沈瑾一扭头便出了餐厅,在房子里掐着时间转悠,最后回到厨房,却听到洗碗机发出的低低的嗡嗡声。
好家伙!倒完全没有为难到他。
沈瑾好笑,手指叉着腰就进了厨房。
傅荀身上只穿着件浅色条纹衬衫,腰上系着围裙,站在洗碗机前,双手撑着灶台,衬衫袖子随意的撩在小臂上。
“你还会用洗碗机呢?”
听到声音,傅荀转过身来。
“我以为像你这种人怕是连厨房也不进呢。”沈瑾走近瞥了眼高高的年轻人。
“会用。因为要给筱筱做饭,所以专门学过一段时间,这些东西也全都用过。”傅荀身体站的直,恭恭敬敬的样子。
“你还做饭?”
“对。因为筱筱一开始不肯见我,我就每天为她做饭,给她做早餐。现在大菜、面点我都会点儿,我自己捏过包子,做过饺子,如果您不嫌弃,明天我可以早点过来给您做两个菜尝尝。”
傅荀说的很诚肯,沈瑾却皱了眉,不想听他说的这些事。“行了。事儿机器都替你干完了。你可以走了。”
“妈,我知道您对我很失望。您曾经让我对筱筱好点儿,我也没有办到。但是现在我是真心的,已经过去了的事我改变不了,说再多也没有用,但是现在我向您保证,从今往后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好筱筱,竭尽全力的对她好,我不能没有她,希望您能相信我,成全我们,让我带她回去……”
“呵,”沈瑾突然打断,“你要带她回去,回哪儿去?”
傅荀没再说话。
“才哪儿呢,就想把人给我带走。先就这么着吧,我没把你打出门去已经是够照顾你的了。你走吧。”
“那我明天再来。”
“明天来干什么呀?”
“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别说黄莲汤,就是黄莲我也能吃,直到您满意为止。”
沈瑾就笑了,“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傅荀郑重的一点头。
“那明天我一早想自己去个菜市场,缺个司机你去吗?”沈瑾略略扫了眼人,傅荀眉毛微微一压,“行。我明天一早过来。”
沈瑾:“……”
傅荀总算圆满结束了与丈母娘的谈话,穿上西装,套上大衣,在大厅与林家人告了别,林恩筱得了爸爸的命令送傅荀到门口。
一出了门廊,傅荀便牵起了林恩筱的手,却摸到她手心里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傅荀手僵住,将林恩筱的手握了起来,“什么东西。”
林恩筱却拉着傅荀躲到了灌木丛边,手将他的大手反转过来,又松回自己的手,两边巴掌一合,将手心里的润肤乳揉了开,再次握上了傅荀的一双手,从他的手指开始轻轻摩擦过,到手背,然后是手心,将润肤乳在他手上涂了一层,滑腻腻的。
林恩筱抬眼,院子里的灯光映在她明澈的眸子里,唇角弯了弯,“辛苦你啦,洗了碗,帮你擦点润肤乳。”
傅荀笑了一下。
昏黄的灯光下,林恩筱细瘦的手指绕着骨节修长的大手打圈摩擦,润肤乳一点点吸收,变的干爽了,最后她滑过他的掌心,握了他的手。
“好了。”
林恩筱抬起头,满眼的甜,面前的一双眼睛也看着她,眼底一片温和,温和里却夹杂了一些火苗。
这一处实在不适合和他亲近,林恩筱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院子,没有人,忙从他手里松了一只手,在兜里掏了一颗糖,手指捏住糖纸,抵到他脸前,“嘴巴还苦吗?吃颗糖就不苦了。”
彩色糖纸在暖色灯光下发亮,傅荀一弯唇,抬手从她手上拿过糖,修长的手指掀开糖纸,有细细的脆响。
他牙齿咬了咬唇,看了下糖,不往自己嘴巴里塞,却将糖塞进了她的嘴里,林恩筱猝不及防的闭了下眼,一股甜抵上舌尖,甜味瞬间溢开。她眼睫一抬,视线还未转清,他的脸便朝她压了下来。
糖从牙齿上滑落在舌尖,那抵上来的唇有些凉,她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厨房的时候用了很多凉水漱口,又喝了很多凉水冲洗喉咙,那苦到心底的黄莲味才从味觉里根除。
……
林恩筱猛然伸手一推,猝不及防被推的人放开了一点。
她不自觉的吞咽了嘴巴里的一口甜,面前的人又要吻来,她抵在他胸前的手指往上顺,抵在了傅敬的脖子根,“不要了,这儿到处都有人。”
他的手还紧紧的揽在她的腰上,“那躲起来。”他尽量的俯身向她,唇齿就在她的脸前,抵着她说话,声音沉而哑,近似呢喃,说话的温热气息与唇瓣摩擦过她的嘴唇,又再次吻上来。
昏暗里,傅荀低垂着脸,林恩筱娇瘦的身子深深的藏在他怀里,他们一路缠绵着后退,退进了一旁灌木丛的空隙中,枝叶被傅荀的黑色大衣衣摆扫出窸窣如细雨降落的声音。他的背脊稳稳的抵上了墙根,林恩筱温暖的依附在他的大衣里,二人深深拥吻。
嘴巴里那颗糖越来越小,林恩筱手指握着傅前胸前衣服的领边,仰着脸接受他温柔甜密的亲吻,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他又近又模糊的眼睛轮廓,却有一股亮光莫得晃过视线。
“果果?”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骤然入耳。
那温柔的亲吻停了,那原先紧紧抱着她的人松了手,“……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