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该用早膳了呢!”
外间传来奶娘亲切的声音。
梵葳侧躺在美人靠上恹恹欲睡,昨夜细雨绵长扰了清梦,休息得不是很安稳,听到奶娘叫唤,她缓缓站起身来,朝窗外望去,西府海棠落了一地,好似朵朵白绢花。
“奶娘,哥哥呢?”
拉了椅子在桌前坐下,梵葳端起小碗,喝了一口热粥才问。
“王爷和王妃不在,府中大小事都得由世子过手,他一早就去忙了。”
“宫里…宫里没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来吧?”她问得小心而谨慎,可见对误伤了少年天子这件事耿耿于怀。
“郡主指的哪方面?”奶娘不解。
“没什么,我随口一问。”梵葳急急收了口,不敢再打探,唯恐稍有不慎泄露了点什么,要知道自己只是个闺阁姑娘,若是让奶娘晓得她昨夜扮成了小太监入宫,还不得急哭,这事儿早晚得传入爹娘耳朵里,梵葳可不希望到时候由娘亲自来审问,娘那双眼睛清亮睿智,好似所有的秘密被她那么一看都能无所遁形。
梵葳想想就后怕。
“倒是摄政王一早来过。”奶娘又说:“当时郡主还未起身,老奴便没叫醒郡主,是世子接待了。”
“摄政王来做什么?”梵葳捏了一把汗,紧张地望着奶娘。
“老奴不晓得。”
吃了早饭,梵葳一甩头,撇去往日的郁气,直接去找梵蕤。
十八岁的哥哥,丰神俊秀,不仅文武兼备,还深谙掌家之道,最让人惊艳的,是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上至馆阁楼台的规矩,下至每日支出的账簿,甚至是某个下人五服之内都有些什么亲戚,他都能不眨眼地说出来。
有他掌家,以前会趁机捞油水的管事妈妈们就连想都别想从他手里多抠走一个铜板。
“哥哥。”
梵葳像往常一样轻轻踮起脚尖,等够得着了,才轻拍在梵蕤后脑勺上准备吓他一跳。
梵蕤吃痛转身,瞅她,“多大的姑娘了,还没个正经。”
梵葳吐吐舌,外人面前,她是要多正经有多正经,不过对着哥哥么,自然是怎么随性怎么来。
“我听说早上摄政王来了,有事吗?”
梵蕤摇头,“并非专程而来,只是路过进来坐坐,顺便问我咱爹娘何时回府。”
“爹娘?”梵葳觉得意外,“摄政王问他们做什么?”
梵蕤敲敲她的脑门,“过了今年,摄政王就不再摄政了,他希望爹爹能回来辅帝,另外,还有一事。”
“何事?”
“天子选妃。”梵蕤目光落在梵葳娇嫩玲珑的小脸上,“不出意外的话,你大抵也在其列了。”
梵葳顿时虎躯一震,“不行不行,我不能参加选秀。”
皇帝可是因为她险些丧了命呢,这笔账,说不定早就被狠狠记上了,一旦她参加选秀成了宫妃,日后还不定被怎么折磨。
“不想参加选秀还不简单?”梵蕤一边忙活自己的事一边道:“花名册还在礼部,你想个办法把你的那一页给去掉就成。”
梵葳顿时幽怨起来,“礼部呢,又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哥哥说得轻巧,我怎么可能越过那么多双眼睛把自己的花名册那一页给弄掉啊?”
“你当然不行。”梵蕤顿了一下,“喜公公却可以。”
梵葳顿时眼睛一亮,对啊,喜公公,那可是少年天子跟前的大红人,若是以喜公公的身份去礼部,就说皇上想看花名册,礼部总不会不给的吧?
想到这,梵葳又小声咕哝起来,“上次假扮喜公公是讨巧,这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我又不懂易容,更不会武功,要怎么做才能瞒天过海呢?”
梵蕤道:“易容我能帮你,至于武功,你个小太监还敢有武功,活腻味了不成?”
“啊,谢谢哥哥。”梵葳顿时展颜笑开,一声“哥哥”喊得又甜又脆。
在梵蕤的帮助下,梵葳终于在入夜时分又成了“小太监”喜公公,照例入皇帝寝宫守夜。
微醺的烛火映照出少年天子苍白的容颜,他似乎比昨日更憔悴些,咳嗽声只增不减。
“小喜子。”
少年天子随手一指,点中了她。
“奴才在。”
等其余太监退出去,她忙上前。
“听说,太皇太后要给朕选妃?”
“是有这么回事儿,奴才也是刚听说的。”
“可知道花名册上都有谁?”少年天子问得有气无力。
梵葳眼睛亮了亮,“皇上若想知道,只需让人去礼部把花名册取来一看就是了。”
“说得也是。”少年天子慵懒地应了一声,马上把外头的林公公传进来,“你去礼部把花名册取来。”
梵葳急了,“皇上,这点小事,奴才代劳就是了。”
少年天子轻睨,“小喜子以前可从来不喜欢跑腿的,怎么,今儿转性了?”
那意味深长的一眼,让梵葳心跳如擂鼓,“奴才……”
“行了。”少年天子一扬手,“过来给朕捶捶,躺了两日,浑身难受。”
梵葳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走过去。
以前的喜公公是怎么给顾子瞻捶背捏肩的,梵葳不得而知,她只是循着记忆中娘亲的做法轻轻揉捏,少年天子舒服得轻哼。
一盏茶的工夫后,林公公再回来,手中捧了此次选妃的花名册。
少年天子接过,修长好看的手指在每一位姑娘的名册旁圈圈点点,看似犹豫不决。
“这位如何?”少年天子指着一位名儿好听的,梵葳忙不迭点头,“陈阁老的掌上明珠,在京城也是颇负盛名的美人,不错。”
少年天子又指了指别的,梵葳都能一一分析出她们的“好”,就盼着皇帝能点头说瞧中了哪位。
少年天子看了半天,有些倦,将花名册一合,身子往后一靠,“朕少时与一只纨绔泼辣的野猫杠上劲儿了,这一杠就是七年,而今朕龙体不豫,说不得随时就能撒手人寰,可一想起还没收拾某人啊,又心不甘,朕便想着,我就算死,也得拉上她,到了阴司再慢慢收拾。”
少年天子说得轻描淡写,梵葳听得汗毛直立,捏肩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直到听到闷哼声才回过神来,发现少年天子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望着她。
梵葳汗津津,忙垂下头,“皇上有何吩咐?”
少年天子启唇,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戏谑,“一会儿就由你去宁王府传旨,朕选中了明珠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