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听,让我知道!”安娜看着我说。
“我们去书房说话。”我点点头说。
书房里的光线很昏暗,安娜点燃了几根蜡烛,然后坐在爱德华和我的对面。
爱德华从皮包里取出几份文件摆在桌上,开门见山的说:“威廉的死很蹊跷。”
“我派人去大学打听他的事,他的同学说,他学习非常认真,既不喝酒,也不吸烟,更没有吸鸦片。既然如此,他忽然吞食大量鸦片就很有疑点。而且我发现你哥哥在打探一件事,有关你父亲走私的事,他似乎打探到了什么,并以此威胁你父亲给他钱,所以他在大学的生活非常宽裕。”爱德华指着文件说:“他的朋友们还说,他身边本来有个很漂亮的女仆,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大吵了一架,然后你哥哥把那个女仆给赶走了。当时她都已经怀孕了,跪在学校门口哭求,给威廉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那天,威廉当着众人大骂她勾结自己的继母,说自己信错了人,对不起妻子,要去挽回自己的婚姻。”
桌上的烛光轻轻晃动,爱德华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神情严肃的说:“照理说,一个打算重新振作的人,是不可能轻易回到以前那种浪荡生活的。最值得怀疑的是,如果他真的有可以威胁你父亲的东西,为什么他的遗物中什么也没有,日记私信统统没有,干净的像被人扫荡过一样。”
“你……你怀疑……”安娜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看着爱德华:“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没有任何证据,我父亲不可能……不可能!”
“是的,我只是有所怀疑,所以并不确定。”爱德华说。
“那就不要怀疑!你怎么敢说这种话!我父亲就算是憎恨威廉,也不可能杀他!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安娜激动的喊道。
“安娜小姐,您冷静点。”爱德华手足无措的说。
“他是胡说的对不对?父亲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泪水模糊了安娜的面容,她抓住我的衣襟大声说:“你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
我已经无力安慰安娜了,因为我自己也感到失落。如果说威廉的死不是巧合,那么上一世,他真是的因为打架而死在街头的吗?
安娜见我沉默,于是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无声的哭泣起来。
“我也不愿意相信一位父亲会去残害自己的亲生子女,不过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爱德华看着我说:“是关于你的,关于奎因特庄园的继承……”
“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你的继母为什么那么拼命的撺掇你继承奎因特庄园?于是我买通了庄园里的一个下人,向他打听最近与庄园来往密切的人,结果一个人浮出了水面。他叫赫伯·文森特,是个有钱的富商,他有个漂亮女儿,名叫凯瑟琳。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父亲给你介绍的未婚妻就叫这个名字。”
“我派人威胁了赫伯·文森特的律师,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文森特先生曾向这位律师咨询过一件事,他打算跟某位乡绅签署一份协议,只要乡绅的儿子迎娶了他的女儿,并生下庄园继承人,他就会在女儿婚后,支付给乡绅的妻子五千英镑。”
“哈!五千英镑!”我摇摇头说:“我听说那位小姐还有两千英镑的嫁妆呢,那么加起来就是七千英镑,真怀疑一个庄园女主人的名头值不值这些钱。”
“她是商人的女儿,想嫁给一位你这样的绅士,五千英镑只怕还不够。我猜那位商人是把这份婚事当买卖来做的,听说他看重奎因特庄园草木茂盛,有河流经过,曾考虑过要租赁庄园的大片土地开羊毛纺织厂。如果他的女儿嫁给了庄园主,并且生下了未来的继承人,那么这笔买卖就可以长久做下去了。”
“也许在你父亲看来,这是件双赢的事吧。你娶了富商的女儿,然后继承庄园,而他的妻子和儿女得到五千英镑的好处。”爱德华的语气忽然加重了,他阴沉着脸说:“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算了,可我听说,你那位弟弟正在富商的府上做客,而且他和富商的女儿关系十分暧昧……”
52、第 52 章 ...
听了爱德华的陈述,我还没做任何反应,满面泪痕的安娜忽然站起来,冲出门去。
“安娜,你去哪儿?”我急忙追出去,却发现安娜跑去了安置萨拉的房间。
紧接着就传来了安娜愤怒的声音:“说!威廉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这段日子只有你跟他相处过,你做了什么,他为什么把你赶出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萨拉扯着哭腔。
“告诉我实话!不然我就把你赶到大街上去,我说到做到!”
“小姐,不要这样,您仁慈一点,我怀了威廉的孩子啊。”
我追过去的时候,发现萨拉正跪在地上哭泣,见我进来,她急忙看向我:“亚当少爷,求您为我说两句好话吧,安娜小姐突然要把我赶到街上去。”
“威廉亲口说你和珍妮夫人勾结,你还敢狡辩!”安娜边哭边推搡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和我们的仇人勾结!是不是你帮他们害死了威廉!”
安娜的样子简直像要崩溃了,我急忙搂住她,把她扶到一旁的床上。
我盯着萨拉说:“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不许有一句隐瞒,不然我就把你送去治安局。我会告诉治安官你偷了我的钱,知道偷盗七先令以上会有什么后果吗?法官会判处你绞刑。就算你不承认也没用,治安官和法官只会听我的,而你不过是个贱|人,等你生下了孩子,他们就会把你吊死在绞刑架上。”
萨拉哭的眼泪鼻涕一把:“不要,不要,求您看在孩子的面上……我没有撒谎,我什么也没做过,威廉少爷只是误会我了。”
“不用拿孩子来威胁我们,威廉已经死了,谁也不能证明这个孩子就是威廉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也许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我威胁道。
“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威廉的事,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的亲生骨肉,我怎么会伤害我孩子的父亲呢!”萨拉哭着说:“您想让我承认什么?要处死我就快行动吧,我不会承认任何我没做过的事。”
萨拉哭的肝肠寸断,宁死也不肯承认,我开始怀疑威廉是不是真的弄错了。
“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我们已经认定她是凶手,直接押送治安局吧。”爱德华出现在了门口,他吩咐仆人道:“告诉治安官,说我们抓到了小偷,不但偷盗了大笔财物,还诬陷主人,应当被判处死刑。”
“不,不。”萨拉惊慌失措的拉住我的裤腿说:“亚当少爷,不要,我肚子里有威廉少爷的骨肉,您忍心让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吗?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是无辜的。”
“杀人凶手也配为人母?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女人拖出去!”爱德华吩咐自己的仆人道。
爱德华的男仆跟休斯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们看上去压根不像仆人,反倒像街上的流氓,二话不说就执行了爱德华的命令。
萨拉登时吓得浑身哆嗦,被硬拖出门口后才放声大哭:“我真的没有害死威廉少爷……我只是听从珍妮夫人的话,诬陷过海伦娜夫人而已……”
“等等……”爱德华对仆人一挥手说:“拉进来。”
“别以为你能在我面前撒谎,我早就派人把你的事情打听清楚了。给你一次机会,把知道的事情都交代清楚,敢说一句谎话,就立刻送你去治安局。”
萨拉委顿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除了老老实实承认她做过的事,没有任何选择:“……我爱威廉,可是他却娶了另一个女人。珍妮夫人对我说,只有除掉海伦娜,威廉才会属于我。所以我做了蠢事,听从珍妮夫人安排,帮她陷害了海伦娜夫人。后来珍妮夫人利用这件事威胁我,让我帮她做了一些事情。可是威廉发现后,就把我赶了出来,这段日子里我根本没有见过威廉,又怎么可能害死他呢?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他真的是威廉的亲生骨肉,求你们看在他的面上,不要把我送去警局……”
“你知道是谁害死了威廉吗?”我问。
萨拉双眼呆呆的盯着地板:“威廉回去大学后就洗心革面了,根本没有再吸过鸦片,他跟我说查到了老爷走私的证据,说要要挟他……我不知道是不是老爷派人杀死了威廉,我不敢说,我怕老爷也会派人来杀我……”
安顿下哭昏过去的安娜,我和爱德华来到书房。
“你打算怎么做?”爱德华问我。
“我们可以找到杀人的证据吗?”
爱德华摇摇头:“尸体腐烂的太严重,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何况你父亲是一位绅士,有着体面的名声和地位,没人能轻易把他告上法庭。”
此时已经将近半夜,初生的月亮挂在窗前,暗淡苍白的云朵萦绕其上,衬得月光朦朦胧胧。在一片静谧之中,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我忽然有种被巨大的山石覆盖的感觉。
“我曾想过,用放弃继承权的方式来结束一切争斗,可是现在不能了。”我说。
爱德华走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搂住我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你累了,去休息吧。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到你们。”
我把头靠在他身上,嗅着他的体味,然而这远远不够,我又站起来,双手环抱住他,让他的体温来温暖我。我感觉冷极了,四肢都是冰冷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温暖。
爱德华紧紧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后背说:“你别怕,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他们的诡计不会得逞的,我会让他们因为算计你而付出代价。”
“威廉死了,这都是我的错。”
“你怎么能把过错揽到你的身上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坏人要作恶,防是防不住的。”爱德华轻声说。
我摇了摇头,爱德华是不会明白的。
我看着他说:“你相信神明吗?”
爱德华笑了笑:“相信,应该吧,可谁也没见过不是吗?”
“神会怜悯世人,也会惩罚罪恶。”我盯着桌上的烛火说:“但神的惩罚总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实现,可惜我没有早点意识到。”
“如果他们没有杀害威廉,我也许根本不会与他们对抗,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想要争夺的东西。可现在,他们得逞了,我决定跟他们争一争,看看他们想要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价值……”
爱德华愣愣的看了我一会儿,不安的问:“你要做什么?”
“我准备……结婚。”我说。
“什么!”爱德华吃惊的皱起了眉头。
“首先,我要向你借样东西。”
……
与此同时,奎因特庄园,迪安·康斯坦丁老爷的卧室里,珍妮夫人正在喂自己的丈夫喝药。
迪安皱着眉头吞了一大口药,可是还没等咽下去就又咳了出来,混杂着浓痰的唾液系数洒在了胸前。珍妮夫人也不嫌弃肮脏,用手帕小心的给他擦拭,然后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老爷,您觉得好点了吗?”珍妮夫人呜咽着说。
“我看来是不行了。”迪安叹息道,他抚摸着妻子的手说:“不要为我难过,人都有生老病死。”
珍妮夫人心头一酸,伤心的说:“不要,不要这么说,你走了我和孩子们该怎么办?你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迪安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说:“珍妮,我觉得很害怕。”
“你怕什么?”珍妮夫人问。
“我怕威廉。”迪安说。
“他,他都已经死了……”珍妮夫人讷讷道。
“是啊,他死了,他是被我这个亲生父亲给害死的。要不是我赶他出去,他就不会堕落而死,你说我会不会下地狱?”迪安满脸恐惧的说。
“威廉的死跟你没关系,是他自己吸了太多鸦片,你千万不要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珍妮夫人柔声说。
“我虽然讨厌他,可从没想过要他死……现在他死了,我却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了。”迪安虚弱的说:“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亚当居然不想继承庄园,怎么会有人不想继承庄园呢?连我低声下气的求他,他都不肯回来,究竟是为什么?”書 香 門 第 論 壇
珍妮夫人也面露忧愁,她比自己丈夫还想不通。
“我只给你们留下了四千英镑资产,可这些钱怎么足够你们母子三人今后的生活呢?伊丽莎白要结婚,约瑟夫用钱的地方更多。如果我能多活几年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多给你们攒几年钱。可我现在快死了,除了这个办法,我想不出其他办法给你们弄钱了。”迪安喘着粗气说:“亚当必须回来继承庄园,然后迎娶凯瑟琳小姐。即使要我跪地求他,也要让他答应,你们也都去求他,他现在是你们的希望。”
“我知道,我们都会去求他的,你好好休息吧。”珍妮夫人擦着眼泪说。
迪安又嘟囔了几句,然后沉沉的睡去了,珍妮夫人端着盘子离开了房间。
门外,伊丽莎白焦急的等待着:“妈妈,爸爸怎么样了?”
珍妮夫人摇摇头说:“没有任何好起来的迹象。”
伊丽莎白伤心的哭泣道:“那我们该怎么办?一旦爸爸去世,我们都会被赶出庄园的。”
“一切算盘都被打乱了,那个小子为什么不愿意继承庄园呢?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为什么不要!”珍妮夫人纠结的说。
“他会不会不喜欢凯瑟琳?或者他知道了我们的盘算?”
珍妮夫人摇摇头:“他根本没见过凯瑟琳,说什么喜欢不喜欢。至于我们的盘算,只有我们母子三人知道,连你父亲都不知道。”
“那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让他答应?一旦我们被驱逐出庄园,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4000英镑怎么够我们花,光我的嫁妆就要3000英镑。”伊丽莎白焦急的说。
珍妮夫人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女儿真是没脑子,什么时候了还在担心自己的嫁妆。
“凯瑟琳有两千英镑的嫁妆,再加上整个奎因特庄园。这样的财富,连王公都会眼红的,比当个乡下穷牧师好一万倍,他为什么不答应呢?”珍妮夫人皱着眉头说:“通知约瑟夫,想办法安排凯瑟琳和亚当见面,然后让凯瑟琳勾引他。金钱、地位、女人,我就不信有哪个男人能抵御住这样的诱惑。等他们结婚,生下子嗣后,我们就直接除掉亚当,奎因特庄园就还是属于我们的,连同所有的钱一起。”
“凯瑟琳会听从我们的指示吗?”伊丽莎白焦急的问。
“不听也要听。”珍妮夫人笑着说:“因为她已经没有选择了,她怀孕了。”
“我总觉得不安,我们为什么不告诉父亲?父亲说不定会支持我们的。”伊丽莎白说。
珍妮夫人摇摇头:“不能告诉你父亲,他只打算通过这场婚姻给我们弄来五千英镑,但他不会答应我们除掉亚当的。”
“可是……威廉不是……”
珍妮夫人急忙捂住了伊丽莎白的嘴巴,摇摇头说:“你父亲不知道,今后不要再提威廉了,他是自己毒死了自己,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父亲没有杀威廉,也没有要害死男主,他只不过想卖掉亚当的婚姻,给小白花换来五千英镑而已。可是小白花自己作,还想算计庄园。
53、第53章...
弗农镇和奎因特都属于肯特郡,距离伦敦很近,所以郡里大大小小的乡绅们都彼此有数。所有的绅士们凑成一个大圈子,然后再各自组成各自的小圈子,当圈外的人想要进来时,绅士们会对新来的人评头论足,这似乎是上流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