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付不了姜大人,但高建宁还是不在话下。在我声色俱厉的威胁之下,他收起了之前的神态,乖乖地跟着我走进了厨房。
“姜大人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冲着正在剥大蒜的高建宁问道。
“当然是保护我的安全,万一对方知道我没死,岂不会再来一次暗杀!”
“切,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整得跟法西斯首领一样。不过,姜大人肯定不只这个目的,快老实交待,这段时间都干了些啥?”
如果姜大人当初不告诉我高建宁的真实身份,我到现在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半吊子的计算机科员,所以这家伙虽然平时看着话咧咧的,但其实嘴巴极严,不用点强制性的手段,他是不会主动向你说些什么的。
“也没干啥啊,就是盯着那司机。不过当时姜大人还不知道陈宇嘉的情况,所以我们的行动比较盲目。”
看来姜大人果然厉害,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竟然凭直觉找到了一条最正确的路。他安排高建宁诈死,这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件相当重大的事件,因为一名警察牺牲关系到很多方面,如果当时他不下一个大决心,肯定是不会这样做的。而他之所以下这个大决心,是因为他凭着多年的经验,感觉到这件事的蹊跷和重要,所以才会这样做。
“有没有什么情况?”我的心静突然变得有些紧张,生怕从他嘴巴里蹦出司机已经死了之类的消息。
高建宁把蒜瓣往碗里一扔道:“没有,这家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闲逛,再不就听听戏剧下下棋,不过我打听到他身患绝症,也许只能再活七八个月。”
“你没有去调查他的银行账户?”
“查了,没有异常。”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姜大人已经告诉过我,陈宇嘉的银行账号没有问题,现在司机也是一样,那么他们到底是怎样交易的呢?
有两种情况:第一是现金交易,陈宇嘉平时就积累了一大笔资金,他取出其中的十几万现金交到司机手上,司机按他的要求没有把钱存在银行里,所以这笔钱的来去就不会在于银行账户上显示出来。第二是陈宇嘉用别人的钱付给了司机,同样也可以达到来去无踪。
可是,现在冒名办理银行卡的实在太多,所以陈宇嘉也可以用别人的身份证办一张银行卡,然后进行这笔交易。如此一来,这个范围就太大了,从侦查的角度来看,几乎近于大海捞针。
“他不是赔偿了你家里一笔钱吗?这笔钱查了没有?”
“查了。当时他的车是最高额度的保险,所以约百分之八十是保险公司出的,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他家几十年的积蓄,没有一点破绽。”
我眼睛珠一转,突然道:“你小子不会真的把那笔钱私吞了吧?”
高建宁苦苦一叹道:“我也想啊,但怎么可能,钱都私下给了死者的家属,并且局里还另外拿了一点保密费。”
我一想也是,这事是经过组织的,他怎么可能中饱私囊。
看来这司机也不简单,那么一大笔钱,他究竟藏在哪里呢?另外,从这一点来看,他是绝不会告诉我们事情真相的,因为说出真相的时候,不但他还有几个月的寿命会在牢里度过,而且那笔足够他妻儿生存的钱财也会泡汤。
一个只有几个月寿命的人,他已经看破了生死,并且即将走向永恒的黑暗之地,所以这种人除了对死亡有着本能的畏惧之外,是不会再有任何可怕的事物的。我相信即使世界上最优秀的警探或审讯专家,都无法让他开口。
难怪当初我提出从司机身上下手,米歇尔立即制止了我的这种想法,看来他对人性的了解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啊。
突然我心里一跳:如果陈宇嘉也想到这一点,那么他会不会对司机置之不理?
第三十九章 黄雀在后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这场戏可就白演了,更重要的是陈宇嘉逍遥法外的可能性就成倍地增长起来。
我对高建宁道:“你在这儿老实干活,我去上网。”
高建宁立即叫道:“不行,你这是压迫啊。”
“对,就是压迫,你想造反不成?”
“我要告诉姜大人!”
“哈哈,你当自己还三岁半呢,就算你要告,要姜大人回来之前,这里我说了算,老实干活,千万别让我把先前的账重算一遍。”
搞定高建宁之后,我立即在网上跟米歇尔教授取得了联系,把我的担心说了出来。
米歇尔回道:“你说的事情有一定的可能性,但是这是一起谋杀案,并且关系到一系列重大凶杀案件,即使陈宇嘉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可能不在乎成败,因为这是他最初的动机,他不可能背叛自己。既然如此,那么他的心境就会发生变化。虽然他很聪明,但再聪明的人,都有一颗和常人一样的心性,只要他真正在乎,那么就会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希望如此。”
“耐心地等待吧,他会在理智和心性之中挣扎一段时间,然后才会开始动手。”
突然,我问道:“如果你是他,会不会这样做?”
米歇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道:“会!”
跟着,他又打了一行字:“虽然他现在没有行动,但是一定在通过某个渠道关注那名司机,你可以想办法让他认为司机在大手大脚花钱,这样就能促使他早下决心。”
我眼前一亮,打回一串字:“你也是个妖孽之物。”
“妖孽?中文的意思就是本事很大的妖怪,我太喜欢这个绰号了,以后就叫我妖孽吧。”
我满头黑线,这家伙的思维也太变态了吧,居然爱做本事很大的妖怪,于是又打过一串字道:“在中国,本事最大的妖怪叫黑山老妖,你就用这个名吧。”
“黑山老妖,太棒了,以后我就是黑山老妖。”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偷笑,我转头一看,只见高建宁悄无声息地站在一边,正盯着聊天记录乐呢。
“老哥,你也太损了吧,居然让人家叫黑山老妖,你咋不让他叫倩女幽魂呢?”
“去你的,没看见我在做正事,再说人家愿意,你操那闲心还不如把菜都摘出来。”
“这好像是个老外,谁呀?你啥时有了外国友人?”
我随手打了一串字:“黑山老妖,拜拜!”然后冲着高建宁道:“这老妖可不是一般人,世界有名啊。”
高建宁立即凑上前道:“老哥,快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想知道?”
“想,非常想!”
我晃了晃头,然后不紧不慢地道:“那你先告诉我,你装死的事情有没有告诉过冯思琰?”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但知道这家伙不会说实话,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总算逮着一个机会。
高建宁一听就怔住了,两只眼睛习惯性地开始乱晃。我立即道:“不准说假话,否则我现在就打电话过去,一问就知道了。”
这一招立即将他拿死,他乖乖地道:“第二天就告诉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姜大人,否则我死定了。”
我一巴掌扇到他的头上,大声骂道:“重色轻友的家伙,不告诉姜大人你也死定了!”
高建宁自知理亏,让我修理了一顿,连声道:“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气呼呼地道:“哼,我看那小妮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装得还挺像,连我都骗过去了,以后有你小子受的。”
记得那段时间,冯思琰看我的眼光就像是一个十足的怨妇,没想到这小妮子竟然是装出来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冰艳冷傲的女人,演戏功夫竟然如此了得,看来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主啊。
“对了,姜大人今天叫你过来做什么?”
“他说让我过来吃饭,顺便布置一下后面的工作,没想到遇到了你。”
我把眼一瞪:“感觉很不幸?”
“信,信春哥得永生那样信。”这小子又开始满嘴跑马。
当牛肉丝刚刚起锅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好味道,看来今天有口福了。”
我一脸阴沉地走出去,幽怨地看着姜大人,那模样快赶上倩女幽魂了,姜大人都有点被看得心里发毛。
他小心翼翼地道:“咋啦,见到高建宁高兴过头了?”
我阴阴地道:“姜大人,这是最后一次晚餐,希望你能满意。”
姜大人全身一寒,骂道:“你小子今天怎么回事,一惊一咋的,连最后的晚餐都搞出来了,你存心不想让我好好吃顿饭是不是?”
“姜大人”我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让高建宁舒舒服服地住酒店,却把我弄到这里来当长工?”
“哦,原来是这事。”姜大人一付放下心来的样子,完全没把我的感受放在眼里,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听高建宁说你炒菜有两把刷子,刚好你婶又不在家,所以就把你这位大师傅请来罗。”
“高建宁!你快给我滚出来!”我睁着两只要吃人的眼睛,厉声喝道:“我要剥了你的皮!”
这时,高建宁突然从姜大人的背后伸出一个脑袋瓜子,冲着我嘿嘿一笑道:“老哥,这事儿不能怪我,以前在你家的时候你一边做饭一边吹嘘你多狠多狠,我老早就给姜大人说了这件事,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哪里还听他的辩解,立即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房里顿时响起高建宁的惨叫,而姜大人则优哉乐哉地坐在桌子边上,夹起一柱干煸牛肉丝放进嘴里,一边大赞好吃,一边欣赏着我跟高建宁的自相残杀。
吃罢饭之后,姜大人这才开始说正事,原来是上级有令,要高建宁到外省参加另一起行动。
高建宁本来在特务办就属于半职人员,随时都可能回到原单位工作,现在那边需要他回去,姜大人不可能死留着不放,于是高建宁的工作就由我来接替。
一想到要离开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我就禁不住喜悦,忙对姜大人道:“我要住酒店,鸿云大酒店。”
“王磊,酒店有啥好住的,哪有家里住着温馨呢,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姜大人开始劝诱起来。
这是原则问题,我可一点不会放松:“不行,住这里影响工作激情,甚至是没有一点激情,你看着办吧。”好不容易逮着一回他嘴软,我可要好好地摆一摆谱。
就这样,在我的强烈抗议和要求之下,我终于如愿以偿从高建宁手中拿到了酒店钥匙,住进了宽敞舒适的豪华套间。
当住进去之后,我才知道,其实不用我强烈要求,姜大人也会让我住进来的。因为鸿云大酒店就在司机所在的居民楼对面,而我所住的房间,刚好和他家的楼层相同。并且因为酒店的楼层高度比居民楼略高,所以从我这个角度,可以非常清晰地俯视到他家的全景。
我摆弄着放在窗户边上的高倍望远镜。镜头里,可以看出司机的生活比较拮据,一幢楼只有两家没有安金属防盗网,他家就是其中之一。另外,当镜头拉近我的他家的距离后,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家里基本没有多少家具,房屋只是简单地用腻子粉刷过一遍,是个典型的贫穷人家。
这名司机名叫李又山,年龄四十八岁,与妻子育有一子,儿子跟我年纪差不多,但是智障人氏,根本无法到外面自已谋生。这样一个家庭,本来就过得很艰难,加上李又山身患绝症,所以就更加不堪了。
这也正是陈宇嘉为什么会找上他的原因,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为了十几万元钱毫不犹豫地走而挺险。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又山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陈宇嘉,他会用自己仅有的七八月寿命来保护那一笔钱财,以让妻儿在自己离开人世后能够过上宽裕一点的日子。
也许,他的心里也有正义和良知,但是为了自己的妻儿,他丧失了这些,沦为一个杀人凶手。面对这个只有几个月寿命的杀人凶手,我真的不知道做何想。从法理上讲,他可能会被处于极刑,但是从亲情上讲,他是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矛盾,就像古语说的‘忠孝不能两全’一样,人们总是在顾此失彼。但是,如果这个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跟李又山一样,为了自己的亲情而罔顾法律,纵凶杀人,去摧毁别人的亲情,那我真不敢想像,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时,李又山正坐在家里,他的智障儿子也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小孩子的玩具翻来翻去看个没完,李妻则在厨房里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平和,根本无法想像他们现在的生活会与一件蓄意杀人案有关。
这时,李又山突然站起了身,向房门方向走去。门被拉开,他的人消失在门的后面。我急忙戴好伪装,匆匆赶到楼下,由于楼层一样,所以我几乎和他一起到达街面。但是酒店的大门与李又山的楼道是斜对着的,所以我的出现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李又山慢慢向前走去,我远远吊在后面,一直跟出了一条街。李又山突然一转身,走进了街边的一间麻将室,我赶紧走到街的对面,站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暗暗地监视着里面的一切。
可是,正如高建宁所说,李又山到这里只是消遣,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出来了。我又跟着他在街上晃了一圈,然后绕回了起点。
这一趟跟踪下来,我可是一分钟都没坐下,感觉还真有点疲倦,不禁怀念起在姜大人家里的吃了就睡的美好时光。
李又山走进了楼道,我也走回了酒店。可是当我的脚刚一踏进酒店的大门,立即就缩了回来,转身一闪,躲在门外的墙根,借着大门明亮玻璃的反光,观察着里面的一切。
原来,我竟然看到了刑侦四组的人——丁庆园和丛琳。
我并不是罪犯,而他们是我的同事,但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我见到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打招呼,而是迅速地躲藏起来,这的确有点难以解释。虽然我现在是处于‘地下工作’时期,但也没有必要如此紧张,像见到敌人一样。
借着玻璃的反射,我看到丁庆园和丛琳正在向吧台的工作人员进行询问,并且翻查了电脑记录。
我的心里暗暗奇怪,他们不是在办理长青路纪成林和教堂神父的两件案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查人,难道凶手跟我住一家酒店?
转念一想,我又偷笑起来,这帮家伙看来又误入歧途了,因为凶手是陈宇嘉,他是绝对不会住在这里的。不过我也不准备提醒他们,谁让鸿洋那小子让人看不顺眼,再加上让人全身发寒的笑面虎付震,这更是让我对刑侦四组有些不爽。
就在我东想西想之际,完全感觉到危险自后方逼近,刚想有所动作,岂知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压在了我的关节之上。虽然我没有看到对方,但是我敢肯定对方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因为他的擒拿手泄露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