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敬,失敬。没想到在下的名声这般响亮。”仿佛刚刚抢夺一梦黄粱蛊的解药不是他一般,流云扇竟然不躲不逃,怡然自得地立在丈高的院墙上,无视六位壮汉的愤怒不满。
伊村长趁六位壮汉的注意被流云扇夺走之际,赶紧给伊婶儿喂入保命的丹药。
丹药甫一被伊婶儿吞入腹内,伊婶儿原本苍白的面色瞬间泛起红润。
伊村长稍微放松下心神,重新簇拥到伊村长周围的青山村村民见此,方开口讯问:“老村长,我们眼下怎么办?是帮流云扇还是帮持刀壮士?抑或谁都不管?”
“流云扇少侠岂需我们相助?”伊村长不甚在意的随口一答,随即唤来一名药人,命药人抱好伊婶儿,旋即颤巍巍地拄拐起身:“只是,老夫刚刚与流云扇少侠交换了一个条件——”
应是伊婶儿已无大碍,伊村长恢复一贯的漫不经心,慢吞吞地吩咐青山村村民:“把十二位壮汉唤醒,再给他们服下麻沸散,只要让他们能够清楚地听到流云扇少侠接下来的推断便可。”
青山村村民闻言,立刻依照伊村长的吩咐唤醒十二位原本昏厥的壮汉,又在十二位壮汉的骂骂咧咧声中,强行给他们喂下麻沸散。
按照伊村长的吩咐将一切处置妥当之后,青山村的村民望向院里已经与流云扇战至酣处的持刀壮士。
十八位壮汉本是江湖里小有名气的一流高手,能与宗师境的流云扇过上几招显然属实不易。
诸如持刀壮士以外的五位壮汉,本是蜂拥而上一起对付流云扇,以助持刀壮士一臂之力。
然而,不出数息,五位壮汉便被流云扇以一招月出天山打得落花流水,躺倒在地。
因此,当十二位被青山村村民劫持的壮汉与五位被流云扇轻轻松松打败的壮汉,亲眼目睹持刀壮士此番与流云扇缠斗地时辰之久时,皆面露惊诧之色,不敢相信持刀壮士与他们相处这般久,竟然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流云扇内力化气,使出招式月出天山,凝聚而成的数道气刃瞬间划破持刀壮士的皮肉。
纵使伤痕累累,持刀壮士也毫无退缩之意,反而突然爆发出宗师境的实力,探出双掌,高喝一声,顿时与流云扇双掌相接,比试起内劲来。
持刀壮士的内劲甫一施展出来,伊村长便情不自禁地惊呼:“七十二使!你是天下第一剑客的旧部!”
持刀壮士眼见自己已经暴露,顿时再不做任何伪装,呛声道:“老子是大宗师第一公子的使者,与丧于普通士兵箭雨之下的废物无关!”
流云扇听罢持刀壮士的说辞,当即再不留情,十成十的内力瞬间爆发,顿时打得持刀壮士倒飞出去,重重撞到院墙上方停止,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口中蓦地喷出大滩鲜血。
流云扇效仿当日子夜伞在阎罗殿里与溟泉狱主比试时的缷力动作,足尖在地砖上轻点三五下,留下几枚深坑似的脚印,旋即毫发无损的站定。
持刀壮士不敢置信道:“怎么会……你一修炼武艺顶多十余年的毛娃,单论内功怎能与我战平?!”
流云扇执起合拢的折扇,轻敲眉心,状似无奈道:“唉,实在令这位壮士失望了,谁让在下曾经炼化过半只白玉盘?一只白玉盘能增进一甲子内力,半只白玉盘自然能令在下增进三十年内力。”
听罢流云扇暗藏得意的言辞,持刀壮士气得又吐出大滩鲜血。
伊村长亦情不自禁地轻声讥讽:“得便宜卖乖。”
流云扇应当也知晓自己此番作态委实惹人生厌,遂改口道:“如今时辰已经不早,在下尚有要事待办,便长话短说——”
流云扇一面说一面施展轻功重新跃上院墙,望向院门外的伊村长与青山村村民:“伊村长为完成第一公子的命令,拖延在下的时辰,当真是煞费苦心,连一梦黄粱这种江湖排名第一的蛊虫都舍得拿出来。”
许是流云扇曾与伊村长交换过条件,许是第一公子未强迫伊村长杀死流云扇,如今流云扇道破伊村长的秘密,伊村长也未放出毒虫蛊物杀死流云扇。
“约莫第一公子未想让伊村长取我性命——”流云扇显然也心知肚明,故而直言不讳道:“只是想拖延时日,令在下晚些时辰再从夏荷姑娘口中探到线索,以防在下赶在第一公子潜入皇宫刺杀当今天子之前,推断出第一公子的踪迹。”
“在下从梁都赶到青山村约莫耗费掉三日光景;被伊村长后院墓地里的一梦黄粱蛊迷晕之后,在青山村重复生活两日;随即跟在诸位壮士身后两日。如今距离清明时节只剩二十余日。”流云扇话虽如此,但是瞧他悠哉游哉细细阐述的模样,倒真是瞧不出一丝半点的急迫。
既然不能杀死流云扇,伊村长只得拖得一时算一时。
因此,伊村长故意讯问道:“流云扇少侠不似七十二使,一早便知晓老夫的手段。既然如此,流云扇少侠又是如何晓得自己失去过部分记忆的?”
伊村长的疑惑正问到流云扇心底麻痒之处。
流云扇当即顾不得伊村长是在拖延时辰,娓娓道出缘由:“伊村长行事确实仔细周密,担忧时间仓促变不出灰尘蛛网,便告之在下,先前曾有江湖人士来青山村暂住。可惜,伊村长不知道,在下对某些物件的摆放别有嗜好。”
“诸如盛饭水的木桶,大部分江湖人不是喜好正挂在井口,便是喜好置于井内水面。唯独在下认为木桶正放容易被桶壁残留的水滴侵蚀腐烂,因而习惯于倒挂在井口。”流云扇耐心解释道:“又如在下擅长右手剑,加之喜洁恶脏,因而菜刀多是放在靠近左侧的案板上。”
伊村长恍然大悟:“倒是老夫未考虑详尽,竟然令流云扇少侠第二日前来青山村时,便察觉到诸多异常之处,莫怪流云扇少侠第二日的举动未如前一日一般。”
流云扇如何勘破失忆一事,伊村长已然知晓。
不过,伊村长仍旧有其余的困惑需要流云扇解答:“流云扇少侠如何得知老夫乃是公子的手下?”
似乎是伊村长的此番困惑过于简单,以至于流云扇轻摇折扇,百无聊赖道:“因为伊寒蛊师与夏荷姑娘师徒二人皆会蛊术,皆出自青山村。除却第一公子,在下委实想不出,青山村的施蛊高手,为何执意要与隐藏姓名的在下过不去。”
伊村长闻言情不自禁地反问:“如此说来,倘若老夫效仿寻常村落,热情好客地招待流云扇少侠,流云扇少侠说不定能多待几日?”
流云扇不置可否:“事未发生,谁也说不准。”
却说一直旁观流云扇与伊村长交谈的十七位壮汉,无不满脸茫然,宛如听天书一般。
执鞭壮士率先按捺不住内心的种种疑虑,打断流云扇与伊村长的交谈,直言相问:“你这贼老汉的意思是,我们老大哥已经被第一公子的手下杀死?如今陪弟兄们来青山村者恰是杀死我们老大哥的七十二使之一?!”
“这位壮士显然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流云扇瞧出伊村长懒得搭理除持刀壮士之外的十七位壮汉,不得不好心接过话茬:“若是在下所料不错,这位七十二使之一,便是与诸位壮士一同长大的老大哥。”
“只是给诸位隐瞒了他的真正身份而已。”流云扇一面耐心阐述,一面悉心观察持刀壮士的神情。
留意到持刀壮士闪烁不定的眼神,流云扇便知道自己的推断未出错。
扛枪壮汉闻言,顿时不乐意地质问持刀壮士:“大哥,你把咱弟兄们拉扯大,弟兄们都清楚你的不容易。倘若大哥把真正的身份和布好的计划告之弟兄们,弟兄们定然毫无怨言的支持追随大哥!可是,大哥为何要欺骗弟兄们?!”
持刀壮士一时之间想不出甚么辩解之词,故而沉默不语。
伊村长见状,不禁轻蔑地嗤笑一声。乍一听是给十七位壮汉解释困惑,实则是落井下石:“老夫早先提醒你们,这位持刀壮士是青山山匪的血脉!青山村本是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山匪窝,被偶然路过此地的天下第一剑客覆灭。”
“老夫当年作为天下第一剑客的侍从,代天下第一剑客处理青山村的后续事宜,在禀报天下第一剑客之后,放走尚且年幼无知的青山村血脉。”伊村长话到此处,不免后悔当初心慈手软之举。
流云扇顺势接下话茬:“如此说来,这位持刀壮士很可能是习得武艺之后,前去寻第一公子,为父报仇。怎料被第一公子轻轻松松打败,自此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为第一公子座下七十二使之一。”
持刀壮士趁流云扇与伊村长交谈之际,速速调理好内息,靠墙站直身体:“流云扇少侠推断错了!我向来崇拜武学大家,前去寻第一公子也非是给一群早已记不清相貌之人报仇雪恨,只是想再亲眼见识一番昔年一剑惊天下的剑术。”
“幸而老天待我不薄!”持刀壮士谈到此处,忽然仰天而笑,畅快道:“竟然让我目睹第一公子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剑招,当即我便决定成为第一公子的马前卒。”
纠正完流云扇的错误推断,持刀壮士转而望向伊村长,恨铁不成钢:“第一公子这般厉害的人物,偏有你们这种宛如废物的下属!竟顾忌些儿女情长,给第一公子拖后腿!”
流云扇闻言恍然:“难怪你要隐藏真实身份来到青山村,原来是想杀死夏荷姑娘!你怕在下从夏荷姑娘口中打探到第一公子的事迹,破坏第一公子刺杀当今天子的大计。”
持刀壮士颔首:“不错!本来我打探到的消息相当充足,制定的计划亦算得上天衣无缝。可惜世事难料,百密一疏,事到临头竟让我碰上你这种神断!”
流云扇从容不迫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持刀壮士欲杀夏荷的意图激怒伊村长,伊村长立时与流云扇同仇敌忾:“公子看重夏荷,不欲伤夏荷性命。可是,你却公然违背公子的命令,毋须老天惩罚你,公子便不会让你好过!”
“哈哈哈哈哈!”持刀壮士兴许已经走投无路,竟然癫狂地疯笑起来:“未能铲除公子身边的废物,是我无能!本想杀死你们再去公子面前赎罪,可惜时也命也。毋须劳烦公子费心,此事不成,我已无颜面再见公子——”
话落,持刀壮士忽而抬掌,连拍三掌,击向自己胸前!
“大哥——”几位壮汉蓦然见此,顿时急急呼唤持刀壮士,以期他改变赴死之心。
诸如手握两柄巨斧这般念过书习过字的壮汉,眼下已然明白持刀壮士的真面目,便呆愣在原地,吼不出劝阻持刀壮士勿要赴死的话来。
本应是悲情壮烈的一幕,偏因持刀壮士嫌弃的怒吼作罢:“老子受够你们这群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废物!缘何你们这群废物事到如今仍旧想不明白?!你们的爹娘都是被青山村山匪掳到山上的!老子是你们的杀父杀母仇人——”
在几位壮汉满面惊怒交织的神情里,持刀壮士仰面倒地,重重地砸在地砖上,睁眼而去,可谓死不瞑目。
流云扇幽幽叹息一声,旋即将目光移向伊村长:“伊村长,前来刺杀夏荷姑娘者已死,接下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刻。若寻第一公子的踪迹,该从何处入手?”
伊村长沉闷的叹口气,话语里全是无可奈何之意:“实话说与流云扇少侠吧,老夫昔年虽然是天下第一剑客的旧部,但是自从天下第一剑客与当今天子牵扯上关系之后,老夫便辞别天下第一剑客,携家带口搬迁至此,再不过问江湖世事。”
“可惜,老夫收养的义子与老夫年轻时一样,最是向往江湖自由,偷偷拐带老夫的亲生女儿入得江湖之后,又害死老夫的亲生女儿。”伊村长所言与伊婶儿曾经告之流云扇的故事大差不差。
流云扇如今委实无功夫与伊村长周旋,听罢伊村长口中意义不大的过往,当即打断道:“既然伊村长不知晓第一公子的内情,在下只能请夏荷姑娘亲自解答一番。”
流云扇一面说,一面望向不知何时苏醒而今正被药人搀扶的伊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