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势头很足,把地面晒得一片明晃。苏夏下了摆渡车后伸手,感受掌心接住的光和热。
“感觉怎样?”
她搓了搓微烫的指尖:“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小视频,有个在这留学的非洲黑人对着屏幕说——这里太热了,我要回非洲去避暑。”
太阳不大可是气候闷热,比起站在阴凉地会比较凉快的非洲,这里的闷热并不逊色。
乔越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这样的状态才是你。”
候机的旅客中不乏穿着时尚、皮肤白皙的美女,路过身边飘出清冽甜美的香水味。苏夏从自己起毛边的鞋子看到磨出线头的衣服,对自家老公苦笑:“在那边我觉得自己还挺光鲜,可回到这里就觉得像个难民。周围肯定特别想不通,觉得要不是你眼瞎要么你就是我养的老白脸。”
乔越闻言抬头,几个嘀嘀咕咕往这里看的小女生脸红地躲开视线。
他侧头盯着她:“我准备辞去n市的挂职到你这里来,万一没有医院要我,恐怕还真得让你养。”
狂喜从心底腾升,笑容从嘴角放大,苏夏贴着他的胳膊嘿嘿笑:“养养养!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都是哪跟哪。
其实已经有两家医院抛出橄榄枝,乔越双博学位摆在那里闪闪发亮,但要的都不是他的热带病学,而是心外科技术。
回去的路上不免要坐很久的车,可宽阔的八道高速路跑起来比飞行还要稳健。苏夏下飞机后的精神在坐车中再度消磨,全程趴乔越腿上半睡半醒。
“回国前我想了很多要吃的东西,可现在只想吃水煮白菜。不放盐,就嫩嫩的菜心。”
“我已经给妈说了。”
忽然有些近乡情更怯的伤感,她叹了口气:“我想她。”
沈素梅做了好大一桌的菜,可又生怕哪里不够。她在客厅坐了会又起身:“老苏,夏夏以前是不是还喜欢吃那个啥……功……啥功啊?”
苏父边忙活边悠悠道:“你从昨晚就没消停过,总共才咱四个你就做了十道菜,看闺女回来把你激动的,长点出息。”
“那你一上午在做啥?”沈素梅指着满桌被擦得亮堂的桌椅板凳:“平时让你洗个碗就叫唤,这擦了一上午你的老腰不疼了?”
苏父放下手里的杯子,笑得慈祥。
门铃刚响一声沈素梅就跑过去,声音都透着喜悦:“来了来了!”
“妈!”门还没开完,一道身影就扑过来:“我想死你了!”
沈素梅:“……这是哪家的泥猴子?”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把苏夏从怀里捞出来,从脸摸到手,足足愣了好几秒。原本高兴的脸上瞬间变得难受:“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把自己折腾得又瘦又黑!你这是要心疼死我啊!”
乔越把门合上,把被捏的有些疼的苏夏往后带了些:“是我没照顾好她。”
说实话心底有那么一瞬间是很怪乔越的,可沈素梅看见他透着疲惫的眉眼,那些话统统吞进了嘴里:“你也瘦了,看来那地方真的磨人,好端端的两个怎么就……”
“都在走廊站着做什么,进来啊。”
苏父一声召唤,苏夏欢快地跑进去:“爸!”
男人眼眶微红,感叹地拍拍她的肩膀:“吃吧,菜凉了。”
真的好丰盛的一桌菜。她刚坐下碗里就多了不少东西:“多吃肉。”
“哎,人家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肉和菜都要吃。乔越你也是多吃点,在那边哪吃得到这些。”
两人的碗瞬间就冒了尖。
乔越舀了碗汤,试过温度才给她:“先喝点这个垫底。”
苏夏听话地凑过去喝了口,然后给他夹了一筷子:“我妈做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
乔越不怎么吃甜食,却也夹着它慢慢啃了。
两人的互动被人看在眼底,沈素梅在桌底下踢自己的老伴儿,眼睛亮亮的。
“你们两个啊,黑的黑瘦的瘦,回来还真得好好补补。这里和新房我都已经收拾过了,想住哪里都可以。想吃什么提前说一声,妈给你做。”
苏夏闷头吃,听着听着眼泪忍不住往外落。喝了碗汤后胃口大开,她吃得比以前急。
沈素梅眼睛都看红了:“急什么啊,没人跟你抢。”
“我好久没吃到这些了,真的。”苏夏哽咽:“好吃。”
“以前叫你别去别去你要去,天知道电话联系不上的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你看现在那边多乱啊,前几天还牺牲了一个年轻人,幸好和你们呆的地方隔得远,我和你爸还专门在地图上量过——”
乔越看着沈素梅摇头暗示。
苏父见机转移话题:“来来,夏夏,你再吃点这个。”
苏夏慢慢放了筷子,扯出个笑:“我吃饱了。”
沈素梅见她起身:“哎?你不吃了啊?”
“我困,想睡觉。”
已经吃了一碗半再喝了汤,确实差不多了。只是见她这样沈素梅说不出的担心:“这几天早晚温差大,你睡觉还是记得盖好被子啊。”
乔越放下筷子:“我去陪陪她,没事的。”
“你都没怎么吃,”沈素梅强行拉他坐回原位:“刚才光顾着照顾她,吃点东西再去。”
乔越只得坐下。
苏夏放了一浴缸的水,再倒了自己喜欢的沐浴液,搅出白色的泡沫。她跨进去的时候觉得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可脑袋里止不住回想之前的那句话,捂脸久久未动。
细碎的哭泣从喉咙里溢出,可又怕眼睛出卖了自己哭过的事实。她不住地深呼吸,平静下来后就开始犯困。
乔越进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在浴室外等了会没听见声音,有些担心地敲门:“夏夏?”
敲了几次里边没反应,心底一紧快速推门,却见苏夏歪着脑袋睡得香甜。
乔越无奈俯身:“乖,起来了。才吃了饭洗澡对胃不好。”
苏夏眼睛都没想睁,伸手嘟囔:“抱抱。”
这一声喊得他心都快融化,乔越拿起浴巾把湿哒哒的人裹起来,啄了口带着泡沫的小鼻尖:“也不怕感冒。”
哦对了,感冒。
“我前几天好像有点发烧,”苏夏含糊地抹了把脸:“不过马上就好了。”
乔越用额头去试她的,感受到正常范围的温度才松了口气,“怎么不跟我说?”
“你忙。”
“再忙这些也不要瞒着我。”
“可你胃疼都瞒着我的。”她想起这个就探手,沾他一肚温水:“现在好点没?”
乔越勾起嘴角:“好很多。”
他帮她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可自己却弄得一身狼狈。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饭后洗澡对身体不好,透彻洗一次比什么都舒爽。
苏夏终于睡到自然醒。
乔越的胳膊垫在她脑后,枕了一整天早就变得麻木:“不多睡会?”
“几点了?”
“早上6点。”
看看,生物钟的强大,哪怕有时差也是这个点醒来。
苏夏转身如同八爪鱼般攀附上去:“从昨天中午睡到今天早上,好幸福。”
他低头轻啄她的眉心:“还困么?”
她摇头。
男人继续往下,啄她的唇:“最近挺能睡。”
苏夏贴着他嘿嘿笑:“能睡是福。”
好像很久没有这么静静抱着亲吻了,这种不急不躁的温暖是让人微醺的享受,她忍不住攀着乔越的背想要更多。
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也软,乔越的手指穿过她丝滑的黑发:“馋了?”
她的眼底带着一层雾,洗过澡的身上散发着馨香:“你呢?”
心照不宣地对视笑。
清晨本来就是适合运动的时段,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两人翻抽屉找套子,找了一圈才都意识到这不是在国外。
已经回国了,而之前的他们哪准备过这个?
她遗憾地捶床:“关键时刻!”
要不不用了?
乔越抱着她翻身:“我昨晚吃了胃药,手受伤也注射过破伤风。”
这几天还是避一避比较好。
“我去买?”
苏夏不住摇头:“算了算了,哪有人大清早守着店开门就去买这个……再说我爸妈还在家,万一被看见用过的……怎么办?”
她这一说乔越也想起自家老丈人还在楼下等他早起下围棋,只得认命顺带脸皮厚地占了个早便宜。
手不老实地钻进去,他唔了声:“……最近是瘦了,可这里却没有。”
好像还大了些。
烧灼的红晕顺着脖子往上蔓延,映入眸中化成一汪水。苏夏翻身压着不想让他乱动:“别又玩出火。”
男人轻笑,把她转来用力亲了口:“好,不动了。”
苏夏坚持想去单位报道,可沈素梅死活不允许。
“你涨到出国前的体重了我再让你去上班,你看你面黄肌瘦的更什么似的,这次出去经历这么多怎么也得在家里养好了再出门!”
恰逢陆励言也来电话叮嘱她上班的事不急,回国后应该给她补假,在家呆着修整到状态好为止。苏夏放下电话只觉得他这消息来得太过准时,狐疑地打量陪老苏杀棋的乔医生,总感觉他暗又跟陆励言“暗通款曲”。
乔越在晨光下勾起嘴角,手一伸:“将军。”
两人在苏家住了几天,伙食改善得差不多就回小爱巢住。她把网盘里的资料全部下下来,将之后的经历梳理进去后又是小半周的时间。
可能是太久没用电脑,对屏幕不到两小时就浑身不舒服。苏夏索性用笔和纸来记录,等乔越回来帮自己敲进去。
外出寻职的乔医生很快回来,见自家妻子正在厨房里做饭,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回来了?”
乔越在门口看了她一会,从背后贴上:“嗯。”
苏夏捏着锅铲任由他抱着:“医院的事定好了吗?”
“跟你商量,”乔越俯身:“总院和三院,你喜欢哪个?”
嚯,还都是牛气哄哄的地方。苏夏把火关小沉思了会:“总院吧,气派。”
“可我觉得三院比较好,”男人试探:“综合实力虽然不如总院,但是在很多技术上已经是国内前列的水准。而且离家和你单位都近,我上班可以先送你再去单位。”
估计最后才是他选择三院的原因。
苏夏轻笑出声:“你早就有决定,干嘛还问我?”
“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总院好我就去总院,到时候在新闻社附近买套房,免得你上下班累。”
“钱烧得慌。”苏夏翻了个白眼,可还是忍不住笑:“为了节约起见,就三院吧。”
“岂不是要祝贺一下我们乔医生找到工作了?”
乔越抱着她,眼底全是笑:“怎么庆祝?”
苏夏还真在认真想,男人欺身凑过来亲了口:“我比较喜欢这样的庆祝。”
反手捂着他,苏夏指向锅里闷着的牛肉:“先吃饭。”
羽毛般的轻啄从掌心拂过,乔越从她手里接过锅铲:“我帮你。”
苏夏笑着指导。
乔越没怎么下厨,动作生疏却不笨拙,学医的手对作料掂量非常精准。
“放盐吗?”
“放。”
“多少?”
“还没收完汁,你再倒点红烧酱油,盐就不放了。”
焖锅细煮,汁水全部收进了肉里。乔越揭开锅盖,一股子红烧牛肉的香味四散开来。
苏夏正高兴地拍手,想夸几句却变了脸色。
没来由地犯恶心,那股子牛肉味全成了腥骚的气劲,从胃泛酸到喉咙里。她猛地冲到垃圾桶边吐。
乔越神色凛住,三两步靠近帮她顺背。明明很急却压着性子安抚她:“慢点,慢点,别急。”
苏夏难受地捂着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让人快要窒息。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瞬间像被抽空了力气的她软倒在乔越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