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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宁环起得就晚。慕锦钰见他睡着,自己也不愿意起了。谁冬天不愿意在床上躺着呢。
  等宁环苏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他慵懒睁开眼睛,把慕锦钰的手给松开,之后背过身去:“太子殿下怎么直接睡到了天明?”
  “不然呢?”慕锦钰手上一空,心里也空了一下,他看到宁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背对自己,莫名有些生气,“孤现在身体虚弱,是重伤在身的病患。”
  宁环在话本中看的慕锦钰可是个勤快的暴君,天不亮就要起床杀人,有时候疯病发作了,一杀就一整天,不杀人的时候应该去后宫找妃子们发泄多余的精力……哪怕不提后期,前期的慕锦钰也要早起练一练武功和骑射,或者看看兵书写写字,赖着不起床倒是罕见。
  他又背过身眯了一刻钟。
  慕锦钰看着宁环的背影,心中越想越气,忍不住冷笑连连。他哪里是娶了个太子妃,分明是娶了个姑奶奶。长这么大,慕锦钰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家妻子背对着丈夫睡觉的。
  他的手被宁环抓了一晚上,上面似乎也沾染了宁环身上的香味儿,慕锦钰闻了闻自己的手指,莲花香气伴着淡淡的檀香,久久不散,这个味道很好闻。
  闻着闻着他便出神,出神了片刻之后,慕锦钰又像被雷打了一样,觉得自己举动实在不堪。
  不过,在遇见宁环之后,慕锦钰几乎是天天被雷打,他也不在乎这一次了。
  摇了摇床边的铃,叠青立刻麻利的端水进来了,慕锦钰看了叠青一眼:“让阿喜过来伺候孤。”
  慕锦钰换了衣服正打算出去时,宁环才伸着懒腰坐了起来,哪怕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宁环刚睡醒的样子很好看。
  天色大亮,外面一片银白,梨树的枝丫上也落了雪,有的铃铛被雪压到了。阿喜昨天睡得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忍不住道:“一觉醒来就看到树上挂满了这个,挺好看的。别人都说太子妃心灵手巧,应该是太子妃弄的。”
  慕锦钰也觉得好看,这可是宁环昨天踩着他上树挂的。宁环说他自己不重,实际上也不轻,宁环长得就比其他姑娘高一头。
  昨天在灯下未曾看清,现在走进了一些,慕锦钰抬头去看福签上的字,笔墨横姿,绵里裹铁如渴鹿奔泉,京城里的闺秀一般心思细腻,写不出这样洒脱的字迹。
  慕锦钰道:“你说这上面的字和唐琼的字比起来,哪个更妙一些?”
  唐琼是去年新科状元,本朝有名的才子,一手狂放的草书更是得到了皇帝的夸赞。
  阿喜也不懂这些,他认字,但他认不得这么草的字,也看不出好不好,便硬着头皮尬夸:“这个吧……”
  这个据说是太子妃写的,就拍一拍马屁。
  慕锦钰看他一眼:“你倒是有几分眼光。”
  宁环写得这么草,慕锦钰勉强辨认出来,连蒙带猜也把福签上的都弄懂了。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他默读了一遍。
  眼下慕锦钰疑惑的地方还有很多,但他没有说出来。
  用膳的时候,宁环掐算掐算时间,今年应该还有一件事情等着慕锦钰。
  慕锦钰也算命苦,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成日咳得都快把肺咳出来了,皇帝一帮人仍旧处心积虑的准备算计他。
  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他的睡眠着想,也要将慕锦钰身上的病给治了。
  宁环道:“哪位太医的针灸不错,你也比较信任?”
  慕锦钰随口道:“赵仪吧。”
  宁环对阿喜道:“等下把赵太医请来。”
  早上煮的粥不错,慕锦钰一口气喝了两碗,他也没有把宁环的话放在心上,吃饱之后就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两个时辰后,慕锦钰又饿了,他想再去宁环这里蹭一些吃的,转头看到阿喜正带着赵太医去梨雪堂。
  慕锦钰最讨厌宫里这群太医。
  他五六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几乎喝了整整一年的药,那个时候年龄小,皇后都是让嬷嬷直接灌他,这也导致了慕锦钰后来不愿意找太医看病。
  赵太医也惴惴不安的。太子突然请他,他不敢不来,但他打心眼里不愿来。整个宫里都知道太子讳疾忌医,赵太医擅长针灸,太子如此暴戾,赵太医只担心针还没有扎到太子的身上,太子直接扎他一身。
  阿喜说是太子妃请,赵太医小心翼翼的进去,行了个礼低头站在一边,上方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赵太医坐下吧,不必拘谨。”
  这道声音实在好听,赵太医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曾经他去宁府给夫人看病,也见过宁家这位三小姐。当时没太过想法,眼下看见了,居然觉得对方漂亮得难以去形容。
  这位简直冰雪做的容貌、云彩做的衣服。房间里温暖如春,太子妃眸中淬着冷意,懒散坐在榻上,一张雪白的绒毯子盖在下身,上身穿着雪白的窄袖对襟短衫,雪青色的丝线穿插着织成云纹,云纹隐隐约约,要仔细去看才能看出来。
  矜贵又端肃,虽然生得过美,衣着装扮也精致,却没有半分柔媚之气,反倒让人想起昨晚下的一场雪。
  “奉茶。”宁环淡淡的道。
  叠青很少接待外客,宁环提醒之后她才想起这一出,赶紧给赵太医倒了茶水。
  赵仪道:“太子妃娘娘身体不舒服?”
  “是太子殿下。”宁环道,“他旧伤在身,太医院应该知道。太子这几个月缠绵病榻,身体未见好转。”
  赵仪是清楚的。
  但太子为尊他们为卑,太子不愿看病不愿吃药,他们也没有办法。
  赵仪听说定远侯三小姐在出嫁之前就和太子产生了矛盾,如今宁环请他过来,怕是借着看病来修补和太子的关系。
  赵仪沉吟了一下:“太子殿下讳疾忌医,若您未得太子允许,贸然让臣为他医治,只怕——”
  宁环对阿喜道:“去把太子殿下请来。”
  阿喜道:“是。”
  赵仪也喝了一口茶,浓郁的酥酪味道,喝起来暖洋洋的,大冬天喝一碗格外舒服。
  这是宁环制的酥煎茶,这边京城少见。
  宁环淡淡的道:“为了给太子殿下治病,本宫这些天查了不少典籍,找了一些秘方。等下我告诉你扎哪些穴道,你按着我的说法来就好。”
  赵仪内心忐忑不安:还有这样的?他行医几十年,太子妃随便查了查就敢指挥自己?
  他还没有来得及辩解,门外就走进了一人。
  来人披着狐裘,身形修长挺拔,略带几分病相,眉目间更有些躁郁。皇后这种绝世美人生出的孩子也是俊美异常,但慕锦钰戾气重,反倒让人容易忽略他的好皮相。
  慕锦钰看到赵仪喝的乳白色茶汤,看起来味道还不错,他直接坐下等着叠青奉茶。
  宁环道:“阿喜,你把门关上。太子殿下,现在把衣服脱了吧,赵太医给你施针。”
  “给孤施针?”
  慕锦钰这辈子都没有被针扎过,他冷冷扫向赵仪。赵仪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垂着眼睛不敢直视他,慕锦钰当即冷冷质问:“赵仪,你想给孤施针?”
  太子殿下的气场很强大,他冷冷直视人的时候也给人很大压力,赵仪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臣、臣……”
  慕锦钰冷哼一声:“孤觉得抓两副药吃吃就可以了。”
  赵仪能说什么?他知道慕锦钰就是这个德性,又疯又作,也没人关心慕锦钰,盼着慕锦钰早早病死的倒是一大堆。
  皇帝现在反应过来了,巴不得太子早点死了算了,自然不可能强制他就医。皇后娘娘醉生梦死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况且皇后这柔善性情也不一定能管得住太子。
  太子如今羸弱身躯完全是被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宁环道:“太子殿下难道害怕这些针?昨日你明明说了不怕。”
  慕锦钰自然不怕,他就是不喜欢被人扎。
  犹豫片刻,他道:“孤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事物。”
  当赵仪从针袋里把银针取出来,看到那么长的银针闪着寒光,慕锦钰还是有些紧张,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因为是头一次针灸,也不知道会不会疼。
  他上半身衣物褪去,狰狞伤疤露了出来,昨晚泡过汤药之后,今天伤疤就有溃烂的前兆。
  赵仪看了宁环一眼,宁环淡淡的道:“取穴孔最,鱼际,定喘,肺俞。”
  赵仪犹豫了一下,按着宁环的说法照做了。
  慕锦钰面色一黑,倒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疼,他想看宁环一眼,看他眼下会是什么表情。不过他背对着宁环,完全看不到宁环的脸,只能听到他清冷的嗓音。
  等施针过后,慕锦钰面不改色的将衣服穿上了,他对赵仪挑了挑眉。
  不管慕锦钰是什么表情,赵仪都觉得他很可怕,赵太医如今只想早早提着自己的医药箱回去。
  不过他的茶汤还没有喝完,赵仪坐下来又把茶给喝了,得了太子妃给的丰盛赏钱之后,赵仪心满意足的离开。
  慕锦钰道:“一点也不疼。”
  宁环觉得好笑:“太子殿下以为会很疼?”
  慕锦钰看到宁环茶碗里的汤色和赵仪的一样,他对叠青道:“孤的茶呢?”
  叠青赶紧倒了一碗,酥煎茶刚刚就倒完了,所以给慕锦钰的是龙井。
  慕锦钰把宁环喝过的拿来了:“孤要这个。”
  他尝了一口,还挺好喝。
  当天晚上,宁环本以为慕锦钰不再咳嗽了,可他半夜还是咳个不停。宁环抓着慕锦钰的手腕,压制着把他踢下床的念头。
  慕锦钰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宁环拍了拍他的背,他之前担心慕锦钰再吐血到床上,就备了一个痰盂在床边,眼下正好把痰盂给他,慕锦钰低头咳出了一口淤血。
  宁环给他倒了一杯温茶漱口,之后睡在了内侧:“太子,后半夜你再咳嗽,我就封住你的嘴巴。”
  慕锦钰吐出淤血瞬间神清气爽,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听了宁环的话语,他却愣了一下。
  宁环想怎么封他嘴?亲上来么?
  慕锦钰被这个念头惊到了,因为心情起伏变化,他抑制不住的又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