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从外县送完拜帖回来,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光景了。他惦记着周璎珞,犹豫了一会,就决定买些礼品登门看看她。就在他寻思要不要叫上周祈嘉做挡箭牌,好使得这次探望变得明顺眼顺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回头一看,正是周祈嘉。
周祈嘉拨弄了下那礼品盒,道:“呦,你们家正月里还缺东西吃吗?要你出来买?”
“你来的正好,随我去周家一趟,看看你堂妹。”
周祈嘉不咸不淡的道:“她又没怎么着,顶多是被吓吓而已。”秦棠狐疑的问道:“你知道她们遇到坏人的事了?你去抓人没有?!”周祈嘉一撇嘴,嘿嘿笑道:“你该感谢那俩人,要不然你这个提亲被拒绝的人,哪还有机会再登人家的门?”
秦棠眉毛一拧:“你别告诉我是你做的手脚!”
周祈嘉颇为冤枉的道:“这不是好心没好报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他拍了拍秦棠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不知我为了帮你,废了多少心思,好不易找到这么个她们进香的机会,又怕伤着她们,又得等着你及时赶到。那二狗子还被璎珞那丫头给踢伤了,我还得另付了他银子。”
秦棠使劲推了他一下:“你疯了?派二流子调戏你婶娘和堂妹!”
“嘘——嘘——”周祈嘉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嚷出去,我就说你和我是同伙,你也有份!”秦棠气恼的瞪了他一眼,不睬他,便气呼呼的往前走去。周祈嘉跟在身后:“你刚才不是叫我陪你去我婶娘家吗?还用我跟着吗?”
秦棠回眸剜了他一眼,扭身继续走。
周祈嘉一咧嘴:“看来是不用了。”说完,哼着小调继续闲逛去了。他知道,就算秦棠此时对他横眉冷对,但他这份人情,秦棠欠定了。
话说秦棠一路骂着周祈嘉到了周璎珞家门口,敲了几下门后,就等到了王寡妇开门。
王氏见是秦棠,先是惊喜继而便是尴尬了:“秦捕快,您怎么来了?”
“我那日没送周姑娘回来,不知她这几日休养的好些了没。”
“这个……她挺好的。”
除了从昨天开始的晨吐外。
☆、45二周目25
佑晴虚弱的躺在床上。她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假称兄妹的结果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法名正言顺的生下来,怀孕初起,不太明显,还好隐瞒,等再过日子,她没准会被族长抓去架在火上烤。
现在只能寄希望给宋靖睿了,这厮如果现在回来,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但,如果他不回来……未来么,似乎不是很光明。
不想依靠他的时候,他一个劲的往前凑,需要他的时候,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这两天早上吐的七晕八素,王姑姑是生过孩子的,她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除了顺恩还能说出恭喜这样的话来,其他人皆面如土色。
佑晴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坐起来,捂着嘴巴熬了一会,没觉得再想吐,便起身去桌边倒水,这时高顺恩打外面回来,见了她的情况,赶紧抢过那茶壶,道:“娘娘,您休息着罢,您这不方便,要舀什么要做什么,吩咐奴才来做,您千万不能动。”
王姑姑没在屋,周祈升又不在家,有些话可以直说。佑晴有气无力的往旁边的椅子一坐,道:“我想要什么?我想叫你家王爷此刻出现在这儿。”
顺恩闻言,立即垂下脑袋,不敢搭话。佑晴瞧他这副样子也难受,不禁叹道:“我想叫你回宫报信,可你这样的出去了,我还放心不下……”对在逃亡路上,有人对他出言相戏的事,她还历历在目。
顺恩心里一横:“奴才为了娘娘,万死不辞。王爷可能是被事情绊住了,暂且分不出身来接您,如果他知道您有身孕了,肯定会立即来接您的。这其中就缺个报信的人,奴才愿意回宫报信!”
“算了,再等等罢,这还没出正月呢,等过完正月,他要是不来,你再回去报信不迟。”嘴上说不迟,但心中却一刻都等不下了。她一个名义上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在家里生下个孩子,怎么看,她被绑去用刑逼问奸夫是谁的可能性都很大,到时候,就热闹了。
“这事不是能等的。”顺恩严肃的道:“奴才明后天就出发回宫,一定将这信带到。”佑晴左右为难:“可你走了,我更是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你先别走,让我再想想。”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王氏从外面回来,两人便很有默契的噤声不再谈这些,都看着走来的王姑姑。王氏刚将秦捕快打发走,想起家里这摊子事心如乱麻,一进屋就坐下,自己斟了杯茶润喉,盯着佑晴看了会,越看越生气,可毕竟不是自己亲闺女又不能打,只锁着眉,连连叹气:“是秦捕快,带了礼品来看你,看来他还惦记着和你结亲呢!”
佑晴苦笑:“这不可能。”
“是啊!”王氏气道:“因为你有孕了!怎么嫁人!你啊你……你真是……”她恨自己没念过书,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的行为,可不说又憋的慌:“你也太傻了,姓张的撩拨完你,提上裤子跑了,我看他是不会再回来了。你痛快把孩子流了,该怎么活怎么活罢。”
顺恩一听,这还了得,就要出声反驳,这时佑晴一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轻描淡写的道:“这孩子我是一定要的,下下策,我不了嫁给小顺子。他做上门女婿。”
话音刚落,顺恩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幸好佑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温笑道:“小顺子,你这个年纪也该找个对食过了,我哪里都不差,姓张的跑了,你我搭伙过日子,我看也挺好。”
王氏怒而拍桌:“你这不是胡闹吗?!”顺恩附和道:“的确不明智。”
“喝了落子汤把孩子流掉,要是落下病根,我再不会有孩子了,还不如和小顺子做对假夫妻,他有了孩子,我也有了着落。”假如再过两个月,宋靖睿还不回来,她就嫁给宦官,恶心他一辈子。
“你非得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女人,好端端的秦捕快你不嫁,在家中和那个姓张的做下这等事。不管怎么样,他一开始对外生成的就是你哥哥,明知道你们以后也不可能,你却还这样,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王氏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就得被气死在这里,这些话这两天,她也说的不少了,说多了只是浪费口水,她扶额站起:“我……我先不想看到你,我去铺子里坐会,你再好好想想,肚子瞒不住,早晚露馅,我这寡妇还领个未婚先孕的闺女,我可怎么活,怎么活……”念念叨叨的出了门,幽魂似的往茶馆去了。
顺恩也觉得这招太危险:“娘娘,您千万不能走此下策啊,还是叫奴才上京罢。要不然留下来,用您的法子,奴才也是一死。奴才上京虽有危险,却不至于死……”
佑晴此时心烦意乱,与顺恩四目相对,许久才道:“你要是一去不回,我岂不是更惨。”顺恩赶紧劝说娘娘道:“王爷不着急回来,是不知道您有孕,要是知道,肯定快马加鞭来接您。”
她忍不住蹙眉:“怎么说的他好像回来就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本人却无关紧要?”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厌恶感,合该他把她仍在这不闻不问,一旦有了孩子,就火急火燎的往回赶。如果是那样,她真没觉得他对她上心,反而觉得他薄情。
可是现在的形势是,她处于被动,一切都要凭借宋靖睿来解救。
“这厮真真可恨!”
顺恩假装没听到,过了一会,才小声给王爷开解:“殿下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奴才收拾收拾就动身回京,殿下知道了,肯定会来接您。”
她满腹怨气的道:“是来接我还是来接他的世子郡主?”说完了,又觉得自己小性子,不禁更加烦躁了。顺恩则端起桌上的茶水,小声道:“都凉了,奴才再去沏一壶。”缓步退了出去,待走到门口,开口道:“娘娘您就允许奴才上京去罢。”
“……我不是不答应,我怕你也一去不回。”到时候连个假成亲做掩护的人都没有了。
顺恩目光如炬的保证:“奴才豁出性命去,也要把信带到。”
佑晴盯着顺恩看了一会,终于松口道:“……那你路上万万要注意安全,别信送不到,你再有闪失……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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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恩走了大半月,亦是杳无音讯。
在等待的日子里,佑晴日盼夜盼的,就是盼不来宋靖睿的影子。当一个人在该出现的时间里不出现的时候,对他的感情会从开始的期盼变成怨恨。佑晴能感到自己情绪的焦躁,为了避免变成一个‘怨妇’,她尽量在人前表现的乐观,甚至笑的时候,要比宋靖睿在的时候还多,但内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简直要崩溃了。
当王氏将一碗落子汤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知道这家里要崩溃的不知有她一个,作为寡妇的王姑姑也离那个状态不远了。
“现在去找张护卫的顺恩也没了音讯,我看他们是逃到别处去了。你这傻丫头是不是也该为自己想想了?”王氏苦口婆心的劝道:“这药是你堂哥从乡下弄回来的,你喝下后,等处理干净,咱们重新好好生活。”见佑晴不动,又道:“你就是等姓张的回来了,不管他领没领回他的妻子,你这孩子都留不住,你们这身份,他还能收你做妾吗?你听过收自己妹子做妾的吗?”
佑晴将药碗推开:“我不会喝的,哪天肚子真的瞒不住了,我就离开这里,肯定不会拖累您。”王氏捂着心口哎呦哎呦的叹了两声:“你怎么还不懂?我是不忍心看你继续傻下去,我看着你,就想看到我的亲闺女……我不是害你,我是救你。”
“我知道。”佑晴为难的道:“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罢,如果等到孩子四个月,他还不出现,我就……听您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等他回来,他回来能娶你还是能纳你做妾,啊?”王氏将心中的猜测都说出来了:“就算他妻子死了,没找回来。难道要他能带着你私奔?你们两个人没户帖没身份,难道要钻进深山老林过活吗?”
“等他回来再说罢。要是顺利,顺恩这会应该见到他了,他要想回来,在我肚子大到不能见人前,肯定会回来。如果他不回来,我会为自己打算的。”佑晴说完,抓过被子盖住脑袋,挺尸般的一动不动。
王氏总不能灌她喝,离开前,对她道:“药碗给你放这儿了,你再好好想想,我劝你还是喝了。”
听到关门声后,佑晴坐起来,发了一会呆,起身将药碗端起,来到厨房,都倒进了泔水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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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童话,渔夫从海里捞出一个瓶子,放出了魔鬼。结果魔鬼一见面就要杀他,渔夫问什么,魔鬼说在他被关的头一百年来,他发誓谁解救了他,他就满足那人的所有愿望。在被关押的第二百年里,他发誓谁把他放出来,他就满足那人的三个愿望。结果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没人来救他,魔鬼的心态变得扭曲,最后发誓谁把他救出来,他就把那人杀掉。
佑晴现在的心态和那‘魔鬼’有几分相似。就算宋靖睿此时出现,她恐怕也高兴不起来。只会怨恨他这厮出现的如此之晚,让她等的如此辛苦。
“这样不好,不好……”她吸气呼气,告诉自己要保持住心态。她现在的身型还不甚明显,再坚持一个月没问题,所以她还有等待的时间。
此时春暖花开,他就是下江南看看风景,也该来了吧。
因周祈升搬去新购的书斋内温书,白天不在家,就剩她一个人在话,而鉴于前车之鉴告诉她,那是十分危险的。于是她一般在茶馆的二楼闲坐着消磨时间,偶尔缝补缝补衣裳。
以前太平无事的时候,她每日都算计着以后该怎么过活。
现在燃眉之急摆在跟前,她却懒得动脑筋了,每日精神倦怠,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这一日照例在茶馆二楼做针线,却发现忘带了顶针,反正家离这里不远,她决定回去取,顺便吹吹这怡人的春风,放松放松自己的紧绷的神经。
“周姑娘——”
佑晴听出来是秦棠的声音。最近她常常能碰到他,是镇子太小还是有心相遇,她倾向于后者。她十分礼貌的叫了声:“秦捕快。”便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周姑娘,真巧,我正想托人告诉你们家,这开春要修坝,你们家要出一个坝夫。我听说你哥自从年前走了就没回来,他要不回来,得出银子雇人帮他服徭役。”
佑晴苦笑道:“他就是在家也要得出银子雇人,今天正好碰到,我将银子给您,您帮我们找个人蘀他罢。”人都不在了,却还要花钱。
秦棠有心和佑晴接触,听她说要请他去家里,自然高兴:“那也行,我就随你走一趟,正好看看你们家的户帖,再确认一下你哥的岁数。”
她把他当做公职人员看待的,没别的想法,就是有朝一日真的过不下去了。她也不会嫁给他,再耍手段骗他自己是处子,欺骗他好好照顾自己。佑晴打好了主意,等今晚上再跟姑姑说一说,叫她让秦棠死心,别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记得王姑姑把户帖放到二楼的小匣子了,于是上楼找的时候,让秦棠在一楼等她。秦棠为了避嫌,坚决不进屋,只在院内候着她。
她最近脑袋总不想事,记忆力都变差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户帖,她便在房门处朝一楼喊了一声:“秦捕快,您先等等,我再找找——”
没有回应。
“秦捕快?你走了?”佑晴不安的扶着扶梯,慢慢的向楼下走,到了屋门口,她扶门向外看。忽然有一个人背着光影出现她面前,猛地的将她抱在怀里:“佑晴,我来接你了。”
听到这把声音,佑晴身子不住的颤抖,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压抑住想甩他一巴掌并骂:“你这厮怎么才回来?”的冲动。吸了吸鼻水,道:“你是故意算好的吗?要满一百天才回来接我?”
“……皇兄病重,我走不开……”靖睿紧紧抱住她。他们相见的情景远不如他设想中的有温情,她没有大哭,也没有激动的无语伦次。怕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她耗尽了对他的期待。
“那你现在怎么走开了?”她埋怨道,丝毫没有深想。
“……他驾崩了……”他哽咽道:“顺恩没听苏溶把话说全,朝廷官员们反对皇上亲征,是因为那时皇上就龙体欠安,根本无法出征……”
佑晴这才抬头看他,发现他已然是富贵打扮,但眉宇间却憔悴了许多,纵有华服美饰在身,整个人却死气沉沉,远不如在这里一同生活时看着有朝气。
☆、46二周目26
皇帝竟然驾崩了?佑晴想象了他一去不返的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敢往这方面想。
他的确是走不开,才不能来接自己回皇宫。她能想象到他面对的境况,皇帝驾崩,他身为嫡子亲王不仅要协理朝政还要料理皇兄的丧事。而他如此抽不开身,却还亲自来接自己。她的心中暖暖的,就像外面这三月的暖春天气。
她伸手抚住他的脸颊,希望她他能从两人体温的传递,感受她的关怀:“靖睿……其实你可以不必亲自来的。”
“我答应过亲自来接你,就一定会来。”他挤出笑容,有几分疲惫。
她回头看了眼屋内的农家陈设,有些舍不得的问:“我们现在就要走吗?”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还有一堆事等着我们。下个月初一,新帝就要登基,我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去。”
“新帝?”她堂姐蓝皇后的独子,今年只有八岁的太子?国家危难之时,幼主登基,这其中会有多少烦心的幺蛾子事,想想就够人头晕的。
“嗯,我会辅佐他成为一个好皇帝。皇兄临终前,我答应过他的。”他现在是摄政王了,却因为一个女人离开皇宫,想必朝野那些大臣听到了,又会说:“昭王轻浮,不可托重任”这样的话了。
可是没办法,他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必须最后任性一次。
佑晴惊讶的道:“你是摄政王?”是啊,现在这样的局面,如果靖睿不做辅政亲王,小皇帝不能亲政,朝政则由太后和太皇太后把持。比起后宫妇人,或许皇帝更信任他的弟弟能挽救这个国家,纵然他以前从没想过要承担大任。
提起这个摄政王,靖睿丝毫没有掌握权力的兴奋,只觉得疲惫不堪,他微微颔首。为了让佑晴轻松点,他故意打趣的道:“至少现在没人敢把你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