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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百零七章 徒弟
  这样的武力值委实不太像是正常人会有的,苏日暮看得都后背一寒,被临死前剧烈挣扎的巨蛇甩了出去。
  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愣神,愣神的结果就是他们正在纠缠着的巨蛇暴走,将他们都打飞开去,急切地爬到伴侣身边。
  被剖开两半的巨蛇艰难地翻腾着,心脏被阜远舟用内力轰然打碎。
  蛇尸倒在了巨蛇身边。
  那巨蛇嗅到了伴侣死亡的气息,疯狂地张口朝阜远舟噬去,甄侦和苏日暮连忙过来帮忙。
  狂化的巨蛇威力太可怕了,在场的人一时之间都难以招架,蛇身翻动震得地层颤动,石块不停地掉落下来。
  有人落在了阜远舟身边,伸手来拽他,他条件反射地横剑削去,然后才发现拽他的人是江亭幽。
  “先离开这里。”江亭幽沉声道。
  阜远舟面无表情。
  江亭幽皱眉,拿出一个令牌在他面前一晃,“这是我和你皇兄的交易!跟我走!”
  只是匆匆一眼,但是令牌上面的花纹还是能看得很清晰,阜远舟微微一怔,想起在魔教大院里的时候,白衣的帝王闲来无事拿着玉牌子玩雕刻,他向他撒娇讨要,对方好似认真又好似玩笑地说这东西是拿来予人承诺的。
  那个人究竟从遥远的以前开始计划了多少事情?
  这一怔愣的刹那,阜远舟已经被江亭幽拉到了岩壁边上。
  对方迅速地敲打几下,然后按下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江亭幽伸手把他往里推,阜远舟正想说些什么,后面忽然风声一动,他本以为是巨蛇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却听到了翻滚的动静里利刃切入肉体的声音。
  他侧头看去。
  ——宿天门的门人公阳晋从后背一刀扎进了江亭幽的身体里。
  江亭幽似乎也没想到宿天门的人翻脸得这么快,想要防备的时候已经晚了,身体吃疼之下,手腕偏转折扇朝后打去,毒粉扇出,公阳晋惨叫一声退了开去,浑身上下迅速溃烂。
  公阳晋这一动也把刀拔了出去,鲜血的迸溅让对血腥敏锐的巨蛇扑了过来,阜远舟下意识拽着江亭幽跃下身后的洞口。
  蛇头慢了一步,一头撞在了岩壁上,撞得岩壁都裂了裂,洞口太小,它进不去。
  巨大的蛇身将在哀嚎的公阳晋碾成碎块。
  局势的瞬间逆转让苏日暮和甄侦一时没能及时反应,此时见巨蛇想用头去撞塌那个洞口,于是双双在蛇尾巴上开刀,逼得它不得不返身过来。
  趁着对方还没这么快转过来,两人三两下跳到洞口边。
  苏日暮一看,忍不住皱眉,“娘的,好几条路,碰不到他们!”
  这个机关就是一条道走一次的,先后次序不同就注定到的地方不同,不过最后目的地应该都是在祭台那边。
  甄侦见巨蛇又掉转过头虎视眈眈了,问:“走不走?”
  苏日暮“啧啧”两声,拽着他直接往下跳——主力部队都撤了,不走难道还留下来和这条傻蛇死拼啊!?
  ……
  洞口下面是一个滑坡,弯弯曲曲的滑下了几十米才看到一丝亮光,两人落到了一个燃着长明灯的简陋石室里。
  这里散落着一些牛羊牲畜的骨头,可能是拿来存放祭品的地方。
  甫一落地,江亭幽就撑不住了,整个人萎靡地朝地下倒去。
  阜远舟顿了顿,还是给他点了止血的穴道,扶他到墙边靠坐着,检查了一下伤口,阜远舟的眉头细微地蹙了蹙。
  宿天门的人下手果然太狠,扎的地方正好是要害……
  秦仪不在,这个人撑不了太久的。
  身为当事人的江亭幽却好像并不在意,反而不顾自己的伤口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告诉我……”他呢喃,眼里的光亮得吓人,“他真的是闻人折傲?!”
  一句话,就足以拼凑出来龙去脉,阜远舟迎着他的目光,沉默片刻后才道:“他是闻人折傲,但是当年他没有死。”
  死而复生只是一个动听的谎言。
  江亭幽眼里的光瞬间灭了下去,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又似万念俱灰又似意料之中。
  不是没有失望过的,只是没有这一次这么绝望罢了。
  阜远舟问:“你和我皇兄做了什么交易?”
  江亭幽居然还能开得出玩笑来,“人之将死,殿下倒是舍不得不压榨最后一次。”
  他嘴角弯了起来,甚至带着微笑,是比哭泣更悲伤的哀鸣。
  “你……”
  “对不起。”
  阜远舟一时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江亭幽放松了身体,给自己拖延一些时间,他说:“对不起,其实这句话欠你很久了。”
  阜远舟不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江前辈……”
  “按辈分,你应该叫我师兄。”江亭幽忽然如是道,眼眉弯起,似乎很高兴见到享誉盛名的神才永宁王怔神的样子。
  阜远舟盯着他看了片刻,问:“我们都猜错了?项文雯不是我师父的徒弟?”
  “不,”提起他的妻子,江亭幽脸上面具一样挂着的笑意淡了淡,眸底却多了三分温柔,“我和文雯是系出同门。”
  阜远舟想,在刹魂魔教都将他认定为慕容桀唯一的徒弟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到慕容桀不但已经收过徒,甚至还收了两个。
  ……不过也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慕容桀活了几十年,到了晚年才收徒本就是一件叫人不解的事情。
  也难怪江亭幽能在诸多事情中都掺有一脚,如果他的身份是慕容桀的徒弟,那么很多事情就很容易解释了。
  江亭幽眸子里的神色是陷进回忆的痕迹,“你有些地方和文雯挺像的,好剑法,善文辞,”他笑了笑,“师父一开始是把我们分开教养的,有一次文雯的朋友得罪了我,我年少气盛,往对方茶杯里下了毒,然后她来了……就和那时候和你第一次见面一样。”
  阜远舟记得第一次见这个人就是因为这个人对苏日暮下毒,他出剑警告了对方。
  “她也是那么问我,是不是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亭幽的江亭幽……”
  但是在很多年以后,他忽然有些痛恨慕容桀给他取得这个名字,明明寓意那么淡泊,他一生却从未停止过风波。
  “我们三个里,其实只有你才最让师父满意,我执著心太少,文雯不够天分,不过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江亭幽苦笑,“有一些事情确实是因我而起,一句对不起,相比起这十几年磨难,并不能弥补什么。”
  阜远舟注视着他,“也许我需要一个解释。”
  “原本继承四份‘血承’的人应该是我,”江亭幽盯着他手上蔓延的紫色图腾,“可是我想和文雯远走高飞,我想给文雯一个安宁的后半辈子……师父应承下来了,我和你父亲阜徵是朋友,所以我关注皇宫情况的时候知道冷宫里的三皇子资质百年难遇……可是我不知道你是阜徵的儿子。”
  阜远舟听罢,不仅是表情,心里也是一片空白,他找不出自己此时应该有的情绪,也不知道此时应该表达怎么样的感情,于是只能沉默。
  他忽然觉得,也许江亭幽现在跟他说的话,会推翻很多众人心目中既定的事实。
  “你知道苏日暮和孙真为什么没有继承‘血承’么?因为师父才是第一个继承四份‘血承’的人,”江亭幽眸中隐现痛苦之色,“我跪着求师父放我和文雯远走高飞,师父说,他也厌倦了这宿命一样的命运,他会带着‘血承’拉着宿天门的人同归于尽。”
  阜远舟是真的怔住了。
  他猜过很多关于苏日暮和孙真不能继承“血承”的原因,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简单的理由。
  “我知道你恨师父,我也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江亭幽嘴角尽是苦涩,“可是其实你更应该恨的是我,阜徵过世之后,师父的身体的就越来越差了,‘血承’在透支他的性命,他是想带着‘血承’一起消失的,但是闻人折傲没让他死。”
  阜远舟有点感谢长大的“血承”吞噬掉了他很多的感情,才让他在此时此刻能保持着平静的面孔,不至于失手杀了眼前这个人。
  “我应该多谢你们教会我一件终身受用的事情,”阜远舟冷漠地道,“如果我不够强,就会变成任人摆布的棋子。”
  当年,他被迫一夜长大,被迫杀人如麻,被迫亲手弑师……这十几年他都在竭力往上爬,爬到没有人可以随意践踏他的位置,爬到可以斩杀掉所有想要摆布他的人的位置,都是拜君所赐。
  他不否认自己想要变得强大想要有力量保护他所珍惜的一切保护他爱的人,但是当初他只能被迫选择走别人替他选好的路,谁能够不憎恨?
  江亭幽并不在意他周身蔓延的剑意,虚弱地笑了笑,“其实你把我放在这里,我也很快就会死了,”他眼神里流露出对死亡的期许,“在那之前,听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吧,那些真相……也许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人了。”
  ……
  第四百零八章 真相
  如果问孙澹、木石圣人和素修枝,慕容桀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头一个反应估计是——这个人定不住心。
  如果问丁思思、秦仪和谢步御,慕容桀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头一个反应估计是——尊主傲气,世间没什么东西能约束得了他。
  他们说的也的确没错,即使是因为阜徵停留在了边境几年,他最后还是走了;即使阜徵能舍掉性命来爱他,他还是杀了他。
  可是在江亭幽和项文雯看来,他们的师父一生看似恣意妄为天下纵横,但是他似乎都没有真正为自己谋算过什么。
  他定不住心,是因为天南地北找克制宿天门的东西;他傲气,是因为他一旦服了软,他身后的教众全部失了靠山;他杀了阜徵,是因为他想要保全他为之倾尽一生心力的魔教。
  所以说二十年后江亭幽会因着阜远舟似是而非的几句话而为阜怀尧抱不平,是因为他的为人和慕容桀如此相似。
  江亭幽和项文雯是慕容桀在天南地北的地方捡到的,分别寄养在相隔甚远的道观和尼姑庵里,彼此都不相知,隔一段时间慕容桀便来教导他们学习各种东西,江亭幽习的是扇法、毒蛊和素剑门的机关术,后来为江湖所闻风丧胆的一枯荣、回声蛊等其实都是他研制了给慕容桀的。
  而项文雯继承了慕容桀的剑法,她有够聪明也有够胆大心细,可惜的是天赋不足,所以江亭幽一直被定为慕容桀的接班人。
  作为一个秘密的存在,他们二人年少时便一个立足于江湖,一个入了刹魂魔教成了慕容桀的侍女,作为同样是秘密融入玉衡皇朝的孙家、木石圣人门下和素剑门三者和刹魂魔教之间的联络人——这也就是刹魂魔教中无人知道四者关系的原因,因为两方中存在着两个“隐形人”——后来阴差阳错认识了对方。
  慕容桀这么做无非是不想他们被宿天门发现,早早地成为了闻人折傲手里的新的玩具——没错,其实他早就知道宿天门所谓的新任门主就是闻人折傲,只是一来闻人折傲来找他“玩”的时候明明白白地说过让他保守秘密,二来这个消息在刹魂魔教内传开,也太过动摇军心。
  慕容桀只能忍,步步为营的忍,这一忍就是几十年。
  听说有些人耗尽心力就容易一夜白头,他青丝依旧,可惜心态已经沧桑不堪。
  没有人知道他这么殚精竭虑的算计到底有多累,江亭幽却知道,在阜徵死后,慕容桀一连七日住在他的住所里,喝了三天边疆的滚火球,醉了躺在床上四天,意识不清的时候,他在床上用力地抱着剧痛的头颅翻滚,嘶吼,像是负伤濒死的野兽。
  他来来回回只是吼着那么几句话。
  ——付寒良,不要死。
  ——小娃娃,杀了我。
  ——我们回家。
  醒来的时候,他眉目狂狷依旧,他还是那个问鼎江湖的慕容教主,可是他紫黑色的瞳仁里,剩下的却只有时间成灰的寂灭,像是洪荒之前虚无的天地。
  他在等,等插在他心脏上的最后一把刀。
  可是慕容桀毕竟是慕容桀,他想死,也要死得有价值,所以他布下了一个天大的网。
  二十年一轮回将近,他愈发激烈地挑起了宿天门和刹魂魔教的争斗,将仇恨一笔一笔地刻在了每个人的骨血里,一点一点埋下战争的导火索,亲手导演了后来人称之为不得不战的殊死之战。
  然后,就像是之前阜远舟他们所知的那样,项文雯领着假死的魔教精锐分批隐于市井,化整为零伺机加入素剑门,慕容桀独身前往约战之地赴约,和闻人折傲同归于尽,而江亭幽则藏在皇宫之中,在闻人折傲死后将一切事情禀告先帝阜仲,凭着阜仲对阜徵的感情和对玉衡的责任,他定会将这个害死武威元帅、威胁玉衡安稳的组织穷追猛打,那么趁此机会,剩下的作为诱饵的刹魂魔教教众便不至于损失惨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