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绝对不会承认,您怎么会说亲耳听臣妾说过呢?”
赵贵妃的气色不太好,许是前几日昏迷未醒伤了元气所致,可是常年身处高位,她通身气势依旧不容小觑。
太后冷静自若,丝毫也不因她的反驳而焦躁,“无论你今日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昨日有宫女青娥为证,今日有哀家作保,人证俱在,你还有何反驳的余地?!”
赵贵妃微微变了脸,她转头对着燕帝跪下去,“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从不曾害过先皇后,也不知太后娘娘因何冤枉臣妾,臣妾不求别人相信,只希望陛下能够信任臣妾一回!”
“皇儿,”太后也看向燕帝,“这么多年,哀家放任你宠爱娇惯赵贵妃,那是因为哀家老了,不想插手你的事情,但是眼下,你对她的纵容是越发过头了,之前赵其锐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你为了赵贵妃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此番行径,早已不该是你一国之君该做的事情,今日哀家便告诉你,无论你是想包庇她也好,还是想纵容她也好,这后宫的主人依旧是哀家和皇后,赵贵妃身为后宫嫔妃,哀家和皇后都有权利论罪惩处她,你考虑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实际上,有太后亲自出面作证,大多数人早就已经相信了她的说辞,何况她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而其他摇摆不定者,即使有异议也不会在此时提出来,因为赵贵妃早已成为众矢之的。
不止是因为她,他们在后宫的女儿不得宠,还因为,燕帝对她的宠爱成都早已干扰到了前朝,她便是名副其实的红颜祸水!
“母后!”燕帝声音发沉,眉心紧紧蹙起,眼中尽是临近边缘的隐忍。
“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您要相信臣妾啊陛下!”赵贵妃一下子慌了神,她万没有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晕了几日醒来,世界都变了个天。
先是青娥突然倒戈,她都还没想好应对之法,太后又突然跑出来指认,她甚至都还没有弄清楚事情起源,就快要被判了死刑!
燕帝双拳死死握着,看着赵贵妃那张神似那个人的脸,他忍了又忍,才压下暴躁的脾气对太后道,“母后,您年事已高,那么多年的事情又怎么记得清楚?兴许是您听错了?”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帝,“你的意思是,哀家老糊涂了?!”
燕帝咬着牙,尽量控制声音平缓,“朕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多年前的事情任何人都有记忆混乱的可能,或许您……”
“你给我闭嘴!”太后颤抖着手指着他,“你太让哀家失望了!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在为她辩驳!”
燕帝眼底阴沉,“朕……”
“陛下,大事不好了陛下!”
他话还未说出口,一名禁军突然未经通报就匆匆跑了进来。
“何事惊慌?!”燕帝死死压着的脾气因他的闯入彻底爆发,声音阴鸷到了极致,眼神如毒蛇般盯着禁军。
那禁军被他盯得后背一凉,险些当场给吓失禁。
他跪地抱拳,硬着头皮道,“陛下,燕京城内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百姓,他们围在朝天门外,声称要为先皇后讨回公道!”
“你说什么?!”燕帝一瞬站起身,脸色骤然变得山雨欲来。
赵贵妃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满脸的绝望。
禁军道,“百姓们人数众多,赵统领担心伤到百姓,便命弟兄们拦着他们,让小人前来禀报陛下,请陛下示下!”
“朕去看看。”燕帝落下一句,直接快步走下高台,朝宣和殿门口走去。
文武百官们立刻跟上。
路过萧锦颜时,燕帝顿了顿步,偏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点沉又有点怒,还有点复杂。
朝天门之上是上京城城楼,站在上面可以将外面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
燕帝在禁军的护卫下走上城楼,太后和赵贵妃紧随其后,萧锦颜看了眼止步不前的文武百官,想了想,也缓步走上城楼。
入目,燕京的百姓几乎尽数汇聚在此,一眼看过去,人头攒动,几乎望不到头。
他们嘴里齐齐叫嚣着,“请陛下还先皇后公道,惩处赵贵妃!”
见此情形,赵贵妃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幸而青枝在旁扶着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燕帝眼中已经席卷上了暴风雨,就差一个突破口就能席卷燎原。
“是陛下!”
底下不知是谁抬头望了一眼,随即认出燕帝身上的龙袍,高声宣扬起来。
其他人紧跟着抬头来看,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看到了燕帝,然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所有人一并跪地高呼,“求陛下秉公处理赵贵妃,还先皇后公道!”
百姓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一声几乎都震耳欲聋。
南燕立国三百多年,从未有一日在上京城外汇聚这么多人,还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赵贵妃万没想到,先皇后的影响力竟这般大!
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一下子跪在燕帝脚边,泪流满面,“陛下,你不要相信他们,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您不要听信谣言……”
燕帝狠狠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谣言?!”
赵贵妃一愣,有些呆傻地抬头看着他狠绝的神情,“陛下?”
“请陛下秉公审理赵贵妃,还先皇后公道!”
城楼下万民请命声不绝于耳,甚至一声高过一声,城楼内的文武百官蹙起眉。
赵恒风有些茫茫然的,似乎还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昨日有青娥的证言在先,今日有太后娘娘的指认在后,先皇后必是为赵贵妃所害,如今百姓们要为先皇后请命,臣斗胆,也为先皇后请命!”
陆靳的神情难掩激动,他掀袍跪地,义正言辞。
其他大臣们面面相觑,没多时,薛正堂也跟着跪下,“请陛下秉公执法,为先皇后沉冤昭雪!”
他一跪下,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大臣们立刻就跟着跪下了一大片。
其他的人还有些忐忑地看着赵恒风,似在询问他的意思。
直到赵恒风外面的声音被压的喘不过气,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形容狼狈。
其他人也顾不得许多,紧跟着下跪请命。
前有百姓的言辞相逼,后有文武大臣的推波助澜,燕帝听着赵贵妃苦苦的哀求声,头一回觉得自己被逼到了深渊边缘,只差一步就会跌下去,尸骨无存!
“皇儿!”太后也看着他,面色沉凝。
萧景行站在一旁没说话,萧锦颜也不多言。
此时此刻,她再多说什么也毫无意义。
她下意识低头朝城楼下看去,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移动。
陆少离?
她瞧着那背影十分熟悉,然后看见那人避开所有人的注意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萧锦颜因为紧盯着他,所以没错过巷子处有一片白色的衣角和轮椅的滚轮边沿,但是随着陆少离过去,巷子里的人很快消失。
萧锦颜还没想明白楚卿白怎么会和陆少离在那儿见面,耳边就响起燕帝极度苍凉妥协的声音。
“从即日起,削除赵贵妃贵妃头衔,打入冷宫,容后发落!”
随着他话音落下,底下的百姓一阵欢呼雀跃声,离得远没听见的人也因为别人的转述而高兴沸腾!
“陛下?”赵贵妃一下子松开拽着燕帝衣摆的手,双眼涣散失焦,一瞬间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像一株凋零的牡丹,依旧雍容华贵,却失了她原本的娇艳生机。
燕帝闭上眼,不去看她伤心绝望的脸。
。先皇后一案,最终以赵贵妃一人抗下所有罪行而落幕,燕帝的名声非但没有受损,反倒被百姓赞他明察秋毫,大义灭亲。
即使这个亲疏关系也没人能够分辨得出。
事后,萧锦颜去了华清宫一趟,太后生了大病,虚弱地躺在床榻上,握着她的手笑得慈和。
“颜儿,卿白都跟哀家说了,这件事是哀家做的不对,不该包庇你父皇,不去理会你的感受。但是哀家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父皇声誉受损,受人诟病。他是皇帝,他的一生都会被载入史册,无论他是宠幸赵贵妃也好,纵容赵家也罢,但是他绝对不能背上宠妾灭妻的污名,你能理解哀家吗?”
萧锦颜轻点了点头,“颜儿明白,可是皇祖母怎么确定,赵贵妃不会揭穿父皇?”
太后轻笑着摇了摇头,“她不会的。”
她语气笃定,却没有解释为什么。
萧锦颜也不多问,她如今已经明白皇祖母的用意,她想保护父皇,却不想看着自己伤怀,所以选择让赵贵妃一人承担过错,把一切的事情都背到自己身上。
多年前她包庇赵贵妃,将会成为她一生的污点,而父皇,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只是对赵贵妃用情至深的父皇。
萧锦颜拉回思绪,抬头看着面前废弃又荒凉的冷宫。
燕帝即使专宠赵贵妃,纵容她,溺爱她,可是也从未将哪个嫔妃打入冷宫,即使不喜欢,也只是把她们放在华丽的金笼子里,让她们不愁吃穿。
她缓慢地踏入冷宫,在一座座破落的院子里准确寻到赵贵妃的所在。
父皇爱她,所以即使是冷宫,也依旧给了她最好的那一个住处。
“你怎么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癫狂发疯,也没有颓然落魄,她只是衣服脏了点,头发乱了点,然后冷淡地站在院子内漠然地看着萧锦颜问。
青枝随她到了冷宫照顾她,见萧锦颜站在外面,下意识上前护住赵贵妃。
萧锦颜冷笑了声,“想不到残忍如赵贵妃,到了最后依旧有人愿意为了你吃苦受罪。”
赵贵妃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也没有生气,“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萧锦颜走上前,站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面色淡淡地看着她,“我来只是想解答自己的疑惑,当初为什么要害我母后?”
赵贵妃轻笑一声,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后宫之中明争暗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况你母后挡了我的路,我又怎么可能让她活着?!”
萧锦颜眸中淬上寒冰,“你当时不过是一个贵嫔,就妄想皇后之位?!”
“那有如何?”赵贵妃满脸不屑,“你父皇宠爱,爱我,位分又如何,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到头来,他不是一样为了我除了你母后吗?!”
萧锦颜淡淡勾唇,“你真可悲!”
赵贵妃冷眼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费尽心思除掉了我母后,可是到头来,皇后之位依旧不是你的,而那个占了你位置的人却亲手把你送进了冷宫!”
赵贵妃眼眸一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不过是想奉劝你一句,你以为的宠爱,不过是建立在别人的感情之上,你不过是别人的替代品!”
她红唇一启一合便戳中了赵贵妃内心的最深处。
赵贵妃面目变得狰狞,“即便如此,比起你母后从来没被你父皇放在眼里,我依旧是赢的那一个!”
“是吗?”萧锦颜脸上露出讳莫如深,“你真的以为,父皇这些年毫无下限地宠着赵家,是因为你?”
赵贵妃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萧锦颜眼角微勾,“相信我,赵家很快就会成为你的陪葬品!”
“萧锦颜!”赵贵妃情绪一瞬间失控,“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是让你一无所有罢了!”萧锦颜云淡风轻,“从你胆敢对我母后不利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你悲惨的下场!”
说完,她漠然地转身离去。
“萧锦颜!”赵贵妃在她身后声嘶力竭,“你真的以为是我害死了你母后吗?我告诉你,你现在利用着对付我的皇后,才是这件事的真正推手!”
“是她!是她与我谋划,是她与我一起除掉了你的母后!”
萧锦颜身形微顿,转过身冷冷蔑视她。
赵贵妃疯狂大笑起来,看着她的眼光十分悲悯,“我才应该为你感到可悲!从始至终,你父皇对你的宠爱不过是因为愧疚,比起你皇兄曾真正让他看在眼里,你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多余者。你以为他是因为我才排挤你,把你送去毒王谷,你以为她是逼不得已!”
“可我告诉你,你父皇从始至终就没想要你,因为女儿远不如他的儿子重要!你只当他是因为我的陷害才杀了你母后,其实你错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着你母后,你只知你皇兄身体不好是因为你母后怀他的时候遭了大难,却不知当年就是你父皇亲手给你母后喂毒,后来才得知你母后怀了身孕,因为你皇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他高兴之余放过你母后,可是怀孕的女子身子本就比常人弱,即使解了毒,最后依旧在你皇兄身上落了病根!”
萧锦颜睁着眼望着她,面上神情几变,赵贵妃看在眼里更是笑得张狂,“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人其实是你,你父皇从来没想要你,你不过是一个意外,送你去毒王谷的意思我不过随口一提你父皇便答应了,你以为是什么?是他根本不想看见你!因为一看见你,他就会痛恨自己当初的一时心软,留下你母后,让你有机会出生!你看看,连你的亲生父亲都痛恨你,你说是谁更可悲?!”
“萧锦颜!你以为你今天打败了我,可我依旧好好的活着,你父皇舍不得杀我,在他心里,我这个替代品都比你和你母后重要!萧锦颜!我可真同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