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话落,太后明显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儿,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不想看到与他们有关的一切?若是如此,你就一定要杀了卿白吗?!”
“你变了,你真的变了,哀家都已经快要认不出你了,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爱民如子,广纳贤臣,而不是现如今般咄咄逼人,不分是非!”
燕帝不屑轻哼一声,“人都是会变得,朕坐的这个位置有多少身不由己母后不会明白,要想稳坐皇位,势必要平衡朝堂,其中有多少艰难母后永远不会知道,若是朕还像从前一般天真纯粹,朕早就被那群超狼虎豹吞噬裹腹了!”
“那你为何还要独宠赵贵妃?她不过与倾雪有两分神似,但她并不是倾雪,她身后有赵家,你该知道,母族势大早晚会威胁到你的位置!”太后不解。
燕帝冷笑,“正是因为她身后有一个赵家,朕才要毫无顾虑地宠着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一无所有,让她只有朕,让她变成另一个白倾雪,没有母族势力,只能依靠朕!”
太后脚下一软,往后退了两步,后背发寒,满目苍凉,“哀家万万没想到,你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你真的疯了!为了一个白倾雪,你要害死多少人?!”
“母后,”燕帝眼底的暗涌已经藏不住,“现在赵贵妃已经被你们逼进了冷宫,朕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在除掉赵家之后再把她接出冷宫,六宫之内,再也没人能够居于她之上!”
“你,你想废了皇后?!”
燕帝眼中一闪而逝的残忍,“不是废了皇后,而是,废了整个后宫!”
太后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华清宫
“皇祖母,您怎么样?”
萧绮然趴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太豪华。
太后悠悠转醒,眼前似乎还有些混乱。
萧锦颜收针道,“皇祖母只是气血攻心导致晕倒,现在已经没事了。”
萧绮然扶着太后起来靠坐在床头上,“皇祖母,你没事吧?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太后脸色白白的,嘴唇也没什么颜色,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不止十岁。
“哀家没事。”
“可是……”
“绮然,让皇祖母好好休息吧。”萧锦颜打断她继续发问。
然后道,“你出去告诉皇后和其他娘娘一声,就说皇祖母已经醒了,但是需要休息,让她们都回去吧。”
萧绮然只好点头,“那好吧。”
“你们也都先下去吧。”萧锦颜吩咐殿中的宫人。
直到殿中只剩下太后和萧锦颜两人,萧锦颜才坐到床边,握着太后的手,“皇祖母,您是在御书房晕倒的,是不是父皇跟您说了什么?还睡觉父皇他不同意我嫁给楚卿白?”
太后笑了笑,“颜儿别担心,你父皇没有不同意,而且哀家懿旨已下,即便他是皇帝,也没有权利驳回哀家的旨意,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宫中待嫁,等到了吉日哀家还要亲自为你梳头,亲自送你上花轿呢。”
萧锦颜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皇祖母,您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陪着你,很快就好了。”
太后点了点头,便有些困顿,萧锦颜扶着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才重新唤了晴娘等人进来。
“好好照看皇祖母,我去去就回。”
萧锦颜从寝殿出来,萧绮然正好把猴红的嫔妃们都打发走,见到她便着急问,“长姐,皇祖母没事了吧?”
萧锦颜摇头,“没事,只要多休息就好,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照顾皇祖母。”
萧绮然看着她沉凝的脸色有些担心,“你去哪儿啊?”
萧锦颜并未正面回答,“我很快就回来。”
出了华清宫,萧锦颜正好遇上迎面而来的萧景行和楚卿白。
“颜儿,这么着急去哪儿啊?”萧景行拦住他。
萧锦颜笑了笑,“去太医院给皇祖母拿药,皇兄你们进去看皇祖母吧。”
楚卿白微蹙眉,“需要你亲自去太医院拿药?”
萧景行也狐疑地看着她。
萧锦颜面不改色,“嗯,我需要亲自走一趟。”
话落,不等他们两人继续问,直接错开他们快步离开。
萧景行面色沉吟,“颜儿有古怪。”
楚卿白道,“太后实是在御书房晕倒的,想必她是去找陛下了。”
萧景行回过头来闲闲问,“你昨日与我说的事情可是真的?”
楚卿白淡淡挑眉,“你若是不信今日为何找我?那赵家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萧景行扬了下眉头,“孤正愁找不到他们的把柄,他们便自动送上门儿来了,也好,省的孤再去麻烦,直接一举端了他们最好。”
楚卿白微微颔首,“不可大意,昨日我还收到消息,那个寒门子弟寒绯世可是与赵其澜私会,他的身份我也告诉了殿下,想来你也该知道他们不可小觑,我们需得静待时机。”
“西梧皇太孙?”萧景行淡淡一笑,“不过是些三教九流之辈,终究也直升机负隅顽抗罢了,不足挂齿。”
他自信,从容,不相信就凭区区余孽和赵家那两千人的暗部就能与南燕对抗。
但是楚卿白不同,他知道前世的事情,也算对寒绯世的手段有些了解。
原本是打算等科考之后,再收拾他的,但是不曾想这一次他这般着急,想来是以为联合了赵家就够增加胜算,如此,他也不能再等着了!
萧锦颜一刻不停地到了御书房,结果被李江拦在门外,“长公主,陛下正在处理公务,不便见客。”
萧锦颜眉眼未动,“让开!”
“长公主,您就别为难老奴了,上次你硬闯进去,老奴可是挨了三十个板子,这一回您就放过老奴吧!”
萧锦颜淡淡看他一眼,“那你就再挨三十个板子吧!”
话落,她直接将他推开,快步跑上前去推开御书房的门。
李江不敢硬拦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闯进去,老眼一闭,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皮开肉绽的场面。
燕帝正靠在御案后,瞌着眼假寐,眉心蹙得紧紧的,似乎极其难受。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缓缓睁开,面无表情地看着萧锦颜。
萧锦颜也看着她,李江跟在身后苦着脸向燕帝求饶,“陛下,老奴没能拦住公主……”
“你先下去!”燕帝没什么情绪道。
李江连忙退出去,顺道带上门,然后自觉走得远远的,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内容。
“有什么事,直说吧。”燕帝并没有预想中的发怒,似乎已经失去了和萧锦颜较真的力气。
萧锦颜也不向他行礼,长身玉立站在门口靠前的位置,一身蓝灰色长裙搭淡蓝色狐裘披风,发髻半挽,额前一滴水滴吊坠衬得她肌肤赛雪,冰清玉洁。
“父皇与皇祖母说了什么?”她单刀直入主题。
燕帝缓缓压眸,“与你无关。”
萧锦颜冷笑,“是吗?父皇难道不是因为昭王妃的缘故不同意儿臣嫁给楚卿白吗?!”
“你说什么?!”燕帝脸色骤变。
萧锦颜直视她,眸中冷意渐深,“父皇因为心爱昭王妃,所以独宠赵贵妃,也因为楚卿白是昭王妃和昭王爷的儿子,所以不愿意容忍他!说什么功高盖主,谈什么巩固皇权,父皇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嫉妒心,所以要害死楚卿白!”
燕帝眼底的暗涌逐渐绕成了一团漆黑的漩涡,利刃从中汇聚,直直射向萧锦颜。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萧锦颜冷眼轻勾,“父皇当初是联合谁害死我母后,便是谁告诉儿臣的!”
燕帝眼眸眯起,声音很冷,“皇后?!”
萧锦颜蓦地笑了,“我原本还怀疑赵贵妃话中的真假,如今多谢父皇证实了儿臣心中所想。”
燕帝眉眼间划过懊恼,“你是来套朕的话得?!”
萧锦颜表情平淡,“不是,儿臣只是想来告诉父皇,无论您怎么阻止儿臣嫁给楚卿白,儿臣都不会如您所愿,另外,儿臣还要告诉父皇一件喜事,楚卿白的腿,已经痊愈了,所以,儿臣要让父皇失望了。”
“萧锦颜,你!”燕帝猛地拍案而起,眼中一片狰狞的猩红。
“你敢骗朕!”
萧锦颜扬首冷漠,“是父皇无理在先,楚卿白为我南燕功勋之后,又有战功在身,是我南燕的大功臣,父皇不赏反罚,却是不分是非,无视公道,儿臣只是帮你走上正道而已!”
燕帝指着她的手指缓缓曲起,收握成拳,“你真是好样的,朕当初就不该留下你!”
萧锦颜笑意更冷,“父皇的确是大意了,但是儿臣还是要感谢父皇当初对儿臣地手下留情,我母后的死未曾牵连到您,算是儿臣还您的恩情,自此以后,儿臣要做的事情都与父皇无关,也不需要父皇干预!”
燕帝眉眼间染上寒霜,“你还想造反不成?!”
萧锦颜弯唇,“造反不敢,儿臣只是想嫁给喜欢的人,还请父皇不要阻挠!”
燕帝紧抿着唇不说话,萧锦颜也不恼,她笑得很从容,“父皇不答应也无妨,现在赵贵妃身在冷宫,父皇只怕是没那么容易被保护她,儿臣别的做不了,让她去给我母后陪葬却是轻而易举,父皇仔细想想吧!”
“你威胁朕?!”
萧锦颜扬唇,“不是威胁,是警告,父皇若是硬要阻挠儿臣地婚事,儿臣自会让父皇付出惨痛的代价!”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绵绵白雪,这个冬天似乎很爱下雪。
萧锦颜抬头忘了眼纷落的雪花,扬唇笑了。
父皇,父女成仇,刀剑相向,这可是您想要的?!
您独宠赵贵妃真的只是因为她与昭王妃那仅有的两分神似?而不是因为您对她动了真情?!
都道帝王无情,却不知帝王深情。
为一人众叛亲离,当真无怨?无悔?
时光匆匆如流水,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萧锦颜每日在朝颜宫跟着晴娘学习为妇之道,顺便被灌输一些床笫之间的知识。
日子过得有条不紊,皇宫内外都在为她的大婚忙碌着,十分的平静喜庆。
“圣主。”即随心鬼魅般出现在萧锦颜面前,手中拿着一封信。
“这是什么?”萧锦颜颦眉。
即随心将信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我们少主将属下给您的。”
萧锦颜看都不看,“拿回去,我不要。”
即随心不动,“圣主若是不看,定会后悔的!”
萧锦颜轻嗤一声,“逗我呢吧,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即随心直接做主帮她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递给她,“您就看看吧,您看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萧锦颜狐疑地看着她,每次她都以这种笃定的态度说话,搞得她都以为自己会后悔了。
犹豫了片刻,萧锦颜还是接过信纸打开看了看。
上面只有几句词和一句话。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颜儿,多年不见,可好?”
萧锦颜愣了一瞬,抬头看向即随心,“你的少主叫什么名字?”
“沐双城。”
萧锦颜一下子站起身,声音有些高,“沐双城?!”
即随心点头,“是的。”
萧锦颜面容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现在在哪儿?”
“听雨楼。”即随心丝毫不隐瞒,“少主让属下转告圣主,他会在听雨楼等您,您何时去他便等到何时。”
萧锦颜扶额,“好吧,你现在带我出去见他。”
“可是,”即随心有些犹豫,“太后娘娘现在看您很严,不让您出宫。”
萧锦颜一下子想起外面守了许多人,想了一下道,“你现在去找我皇兄,让他装病。”
即随心愣了一下,随即照做。
即随心里去不多时,果然东宫就传出太子殿下突发旧疾的消息。
萧焕亲自前来请萧锦颜过去。
事关萧景行的安危,晴娘和其他人自是不敢多拦,只是在萧锦颜走后命人速速去华清宫禀报。
萧焕带着萧锦颜和即随心走到东宫和宫门口帝位分叉路口便停下,“长公主找去找回,属下和太子殿下会帮您拖着。”
萧锦颜点头,“替我谢谢皇兄。”
从皇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上京,然后在赵言承惊讶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听雨楼在前些日子已经重新开业,但是萧锦颜被困在宫里也没机会带姜毓出来逛逛。
倒是没想到自己先来了。
修缮后的听雨楼与原来的布局格调并无太大的差异,只是比以往更精美了些。
乘船到了听雨楼门口,即随心熟门熟路地带着萧锦颜直接走上二楼,然后锁定目标在其中一间房间外敲了敲房门。
屋中很快响起男子温雅的声音,“进来。”
即随心推门而入,朝屋内的男子行了个礼,“少主,圣主娘娘来了。”
屋中的男子似乎默了一刻,才道,“请进来。”
“圣主,请。”
萧锦颜听到刚刚的声音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知道里面是谁了,但是在看见对方的时候还是难免惊讶。
男子约摸二十四五的样子,一身儒慕的鸦青色广袖长袍立于窗边,想是方才看着窗外的原因,他此时微微侧身朝门口看来。
窗外的光打在他的身后,映着他温和俊美的轮廓,像是夏日里的太阳花,浑身都带着温暖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萧锦颜身上,眼中有深宠的溺爱,“颜儿,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温和雅致,听在耳中更像是春日的风,和煦清和。
萧锦颜朝他咧唇一笑,“大师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