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当日,百官群臣着朝服躬立两侧,新帝一袭黑色滚今边银线勾勒腾龙图案的龙袍,黑色冕冠,珠帘垂落,掩去萧景行面上的神情。
太后坐在他右侧,一袭金黄色太后正装,面带浅淡的笑意,十分雍容华贵。
萧锦颜面色淡淡地坐在太后身侧,一袭暗金红色勾凤凰于飞花纹,广袖轻覆于身前,墨发挽成高贵的朝云髻,头戴凤冠坠金红步摇,一身华贵装扮丝毫不比从台阶下缓缓行来的新皇后差。
她时先皇亲封的长玉公主,享超品位同国母,享群臣叩拜之仪,与帝王同享江山,便是往后的苏若兰见了她也得低一个头,所以她坐在这里完全合乎情理。
苏若兰一袭正红色皇后冕服,头戴华丽凤冠,唇角含着吟吟浅笑,一步一步,步步生莲,二十四名宫婢提凤凰灯,与她冗长的裙摆一同往前走来。
都说穿嫁衣的女人最美,此刻的苏若兰一身皇后正装为嫁裳更显贵气逼人。
禁军们分立两侧,手持长矛,神色肃穆威严地守在台阶两侧,目光平视前方,不敢有丝毫越矩之处。
薄太傅为群臣之首看着自己的孙女儿笑得合不拢嘴,右手频频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
李江手中捧着圣旨,声音尖朗。
“立苏式女若兰为皇后诏,苏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后庭,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赐之金册,谦以持盈,益笃兴门之枯,贵而能俭,永垂宜室之声,勿替令仪,尚缓厚禄,钦此!”
东钟在远扬数十里的宣册词声中缓缓敲响,钟声震阔,与皇宫正中扩散开来,直至遍布皇城上京。
“授宝册金印!”
随着声音起,太后亲自站起身,在晴娘的搀扶下缓步走到苏若兰面前,从宫人呈上的托盘没取出两个锦盒,郑重地交到跪于跟前双手举止的苏若兰手上。
“赏凤凰碧钏,赐鸾凤呈祥金步摇!”
跟前的宫人退下,另一人上前跪于太后脚边,红木托盘上放着精致漂亮的手钏和一支凤凰振翅的步摇。
太后将手钏和步摇分别戴在苏若兰纤细的手腕上和插于鬓发间。
“谢皇祖母。”苏若兰轻轻柔柔朝她行一叩拜大礼。
太后含笑点头,由晴娘扶着走回去落座。
“新后苏氏贤良温雅,陛下特赐金玉满堂,绸缎千匹……赐凤仪宫居!”
写满了一整卷的圣旨从头念到尾,直到最后一声‘礼成!’,苏若兰被宫人搀扶起,缓缓走上前。
萧景行老僧入定般的身子微微动了动,也跟着走上前,两人迎面遇上的时候,苏若兰抬眼娇羞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轻轻福身行礼,“臣妾……”
“不必多礼。”萧景行缓缓开口打断她,伸手握住她贴在腰腹部的柔荑,带着她转身看向高台之下的文武百官。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喧天的钟鼓声,群臣尽数行跪拜大礼,禁军们单手持兵器,也在喧嚣声中俯首。
新年后的第一件大喜事,南燕册封新后。
紧随着而来的,是新帝的三道圣旨。
第一道是一个月后挑选佳丽广纳后宫的旨意。
第二道是册封衍王为江远王,授封地江远,即日启程受封的旨意。
第三道是赐赵十一赵言承正三品兵部侍郎一职,并赐婚三公主萧绮然与赵言承,择日成婚。
三道圣旨连下,所有人因此窃窃私语,没想到萧景行还会重用赵家一脉的赵言承,更没想到他会把萧绮然赐婚给他。
倒是萧衍给分封地的事情在意料之内,新帝登基,其剩下的兄弟不是以各种名义囚禁赐死,就是分封地让他走得远远的。
实则,旁人不知,萧锦颜却清楚,她此时就在华清宫,她知道萧绮然和赵言承的婚事是他们自己求来的,皇兄也并不是一个斤斤计较小人之心者,重用赵言承也是看在他的能力上。
而萧衍受封江远王也是他自己想皇兄求的旨意,他想带自己的母后离开燕京。
不为旁的,就在昨日,萧锦颜亲自端了一杯毒酒送去陈皇后宫中,她给她两个选择,第一,喝了这酒去给她的母后陪葬,第二,让二皇兄带着她离开,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燕京。
她是害死母后的帮凶,萧锦颜本不想放过她,但是这些年二皇兄待她也很好,父皇的突然离世对他打击很大,而陈皇后是他唯一的亲人,若是杀了皇后,势必会引起萧衍的仇怨,若是他因此怀恨在心图谋皇位,不过是徒添杀孽,倒不如让他们走得远远的,失去了皇后的尊容,她便也什么都没有了,或许比起杀了她,让她失去费尽心机得来尊贵更令她痛苦。
她希望她的仁慈,能够给皇兄觅得一方安宁,也算是对父皇这件事的补偿。
“颜儿,你可是好些日子没来看望哀家了?哀家以为,你嫁了人便不记得哀家了。”太后在一旁开玩笑道。
楚卿白坐在一旁,见萧锦颜似乎在想事情,并未回答,便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没能抽出空闲来,还请皇祖母莫要见怪。”
太后慈爱地看着他,“这么多年,哀家是第一次听到你唤哀家皇祖母。”
楚卿白默了默,“尊卑有别,卿白不敢造次。”
他清楚自己当初的处境,随便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别人要他性命的把柄,何况本就身份有别,他非皇族,又岂能随便称呼?所以哪怕太厚待他再好,他依旧以太后相称。
如今他与小锦成婚,唤一声皇祖母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太后眼中蔓延着笑意,“其实哀家知道你和颜儿都是怎么想的,你们以为哀家会因为皇儿的是责怨你们。”
楚卿白微微垂眸,“当初请皇祖母出面作证,的确是无奈之举,小锦心中有心结,若是不让赵贵妃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会心中郁结,却不曾想因此让父皇陷入两难的境地,叫皇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小锦因此事一直愧疚。”
一旁的萧锦颜正好拉回神思,听见楚卿白的一番话,微愣了一下,看向太后,“皇祖母,这些日子颜儿实在无脸前来见您,但是颜儿很快就要启程离开南燕,只能厚着脸皮过来跟皇祖母道别。”
太后轻拍她手臂,“傻孩子,说什么傻话?那件事哀家清楚你的立场,也知道你心中难受,但是真的不怪你,留着赵贵妃和赵家,早晚是祸害,只是你父皇一辈子为情所困,是他自己想不开……”
她语气有些惆怅,抬手擦了擦眼角,“说这些事情做什么,咱们不说这个,既然你们要走,自然要说些开心的事情。”
说着,她问萧锦颜,“颜儿是何时知晓你娘的身份的?”
萧锦颜道,“也没有多久,大婚之前一段时日,是北月教的人找到我的,不过听皇祖母的意思是,您早就知道我母后的身份?”
太后缓缓点头,目光有些深远,“是啊,早就知道了,当年还是你母亲亲口告诉我的,她与倾雪是手帕交,打小便认识。”
萧锦颜微愣,楚卿白也微微诧异地看向太后,“皇祖母的意思是,我的母妃也是北月教之人?”
若非如此,她们两个人又怎么可能是至交?一个在南燕,一个身处嘉云国北月教。
太后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楚卿白,又看了眼萧锦颜,“具体的事情哀家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或许要等你们到了嘉云再亲自去一探究竟。”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尽是迷惑。
从华清宫出来,天气大好,四周的白雪已经尽数融化,象征着春日即将来临。
“会试就快到了,皇兄的选妃大殿我们也看不到了。”萧锦颜有些微感慨。
说实话,活了两世,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居然只是毒王谷,甚至南燕边境都未到过。
“卿卿。”她现在这么唤楚卿白,因为每日叫相公,她实在叫不出不口,然后跟他商量了很久才敲定了这个称呼,虽然依旧腻得慌,不过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楚卿白低头看她,“怎么了?”
萧锦颜双手抱着他的右臂,与他一同走在青色石板路上,“你之前答应我,要带我周游列国,这句话还算数吗?”
楚卿白微微挑眉,“怎么?想去了?”
萧锦颜点头,“是啊,就是这通关文谍有点麻烦。”
楚卿白牵了牵唇,“有何麻烦的?各国皇族百姓的确不能入他国境内,但是浮生阁和九墓城可以,其他江湖势力也不受边境约束,可以在九州之内畅行。”
萧锦颜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以江湖人的身份行走?”
楚卿白勾了勾眼角,“你意下如何?”
萧锦颜侧脸蹭着他的手臂撒娇,“好主意。”
夜里,萧锦颜见花月在给自己收拾行李,自己便晃到小南苑去找姜毓。
近一个月,姜毓几乎没怎么出门,每日不是躲在屋子里绣花,就是在昭王府鱼塘投食,看起来很有闲情逸致,仿佛已经把萧景行的事情都忘干净了。
“毓儿。”萧锦颜心情愉悦地唤了声。
姜毓扔掉手上的绣帕,甜甜应了一声,“姐姐,你来啦?”
萧锦颜弯了弯唇,走上前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姜毓点头,“云渺都收拾好了,明日直接启程就是。”
萧锦颜点点头,“马上就要回嘉云了,你开不开心?”
姜毓点了点头,“开心,回去就给皇兄一个惊喜,前些日子他与我传信,说太子妃嫂嫂生下了一位小皇孙,我都还没见过我的小侄儿长什么样呢。”
萧锦颜想了一下姜暮黎那张俊郎的脸,虽不知道他的太子妃是何模样,但想来也是个美人,生的儿子想必也十分可爱。
想着想着,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果她和楚卿白有了孩子,也一定很可爱。
“姐姐,咱们是不是要先去北月教一趟啊?”姜毓突然问。
萧锦颜赶忙拉回自己的思绪,点头,“是啊,而且我们耽搁了不少时日,需得尽快赶到北月教才行。”
姜毓面上的神情滞了滞,有些恍惚,“我这次离开,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来南燕了?”
萧锦颜凝了凝眸,迟疑问,“那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想了结?”
姜毓面上的神情清淡,眼中却有浓烈的不舍,“我想在离开前再见他一面,至少我应该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拒绝我。”
萧锦颜心口有些发酸,“毓儿,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知道真相,因为往往真相会让人更心痛,答应我,不要让自己更痛苦好吗?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以后你会慢慢忘记他的。”
姜毓眼眶一下子红了,忍耐了多日的情绪瞬间爆发,“可是我舍不得,我只要一想到我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我就觉得心上好像被人拿着刀子在扎,我舍不得!”
萧锦颜满是怜惜地将她抱进怀里,轻拍她后背,“毓儿,没事,你想见他我便带你去,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若是你因此反而更伤心,我会很担心的,知道吗?”
姜毓哭得身子轻轻颤着,哽咽着点头,“好。”
萧锦颜轻叹一声,也不知道答应她再见一面到底是不是对的,但是她知道,若是不带她去,毓儿反而会把这件事一直哽在心里,索性长痛不如短痛,做个了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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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萧锦颜带着姜毓进宫,她提前打听了萧景行的行踪,知道他在御书房,便直接带着姜毓过去。
想了想,她还是多问了一句,“皇后在哪儿?”
宫人道,“回长玉公主,皇后娘娘在凤仪宫。”
萧锦颜微微点了下头,最好还是不要让苏若兰知道毓儿和皇兄见面,帝后之间不能存在什么猜测和芥蒂。
即使皇兄现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