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二太太感叹,有几分羞涩地道:“当年祖母问我喜欢哪个,我一眼就瞧上了老爷你,那一日老爷你穿了一身蓝色的袍子,我则着了一身红衣,就和今日这样。”
二老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嗤笑道:“说得好像你看上大哥就能如愿嫁给他似的,爹早就给他谋算好了,看上的是曾大人的嫡长女,官宦人家,将来能帮衬着大哥。当年要不是你有那么多嫁妆,长得也还行,我是不会同意的。”
二太太的手一阵颤抖,平静下来后给他添了勺汤,柔声道:“老爷,你再进一些吧。”
……
二太太回到了屋子里,从二老爷没吃完的汤里给自己留了一碗,然后对郑家的道:“这汤老爷没喝完,你给殷姨娘她们两个分一分吧,莫要浪费了。”
二太太之前也做过把吃剩下的菜赏几位姨娘的事,所以郑家的不疑有他,答应下来。
等她回来的时候,二太太已经把剩下的那一碗喝完了,她坐在常坐的位置,也就是堂屋最上头的那张椅子上,对着刚进门的郑家的笑了笑,“你来,我跟你说几个事。”
……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县城里曾经数一数二,但近年来却每况愈下的刘家就出了几件丧事,刘玉真收到信的时候呆了片刻。
“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死了?”
“是,”底下传话的人打了个寒颤,“二老爷、二太太、还有新来的一个姨娘,都死了!那个姨娘带来的孩子也出了事,不知道能不能活。”
“刘家哭声震天,我们的人回来说是昨儿半夜里出的事,二老爷喊着肚子疼,然后挣扎着断了气,七窍流血,都没等到大夫。”
“他们说,昨日就刘府的二太太,领着人带了东西进去!”
二太太……
刘玉真的脑海中闪过她往日耻高气昂,珠翠满头金光闪闪的身影,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一篇虐文,终于把本章的后半部分写出来了。
第180章
距离刘家那场丧事已经大半年了, 刘玉真在越城的时候,偶尔会回想起后来颜氏再来拜访时,看向她们的那个复杂眼神。
刘老太太醒来后听闻二老爷和二太太去了, 顿时老泪纵横,听闻她私底下对贴身的老嬷嬷说她后悔了, 不该对二老爷如此纵容, 导致他犯下大错。
不过刘玉真和母亲对这些,都并不在意了。
他们等芙姐儿三朝回门过后就离开了, 这一次虽然有提及, 但陈礼忠和张氏并没有答应随他们一起走,只说要留在家里侍奉老太爷。老太爷就更不愿意了,他年纪大了近年偶尔会生病, 生怕自己一去就回不来了, 说什么都不愿意跟他们到任上。
无奈, 他们只好留下康哥儿在陈家, 苦读的同时也尽一尽孝道。
而曾氏经此一事,又经刘玉真多番劝解, 终于解开了多年的心结。不过她还是没有答应去越城,而是让人收拾东西上京,准备往后都在京城居住,只偶尔回来给父亲和哥哥上香。
而刘家, 虽然往外头说的是急病, 但一下子死了三个,私底下自是好一阵风言风语,揣测纷纷。
并且由于二老爷变卖家业一事传扬开,县城里面的人也都知道了刘家家底已不如以往,被周家、付家等几家超了去。
风光了几十年的刘家, 自此闭门守孝,好长一阵不见人出来走动。
桂枝坐在刘玉真的对面,手中拔动着算盘,待声音停歇她便抬起头,“太太,刘家这次着人送来的这些田地、铺子等,都算好了,大体上和当年珠大姑娘的嫁妆差不离。”她把一新一旧两本册子递给刘玉真,“不过这些年的进项都没有了,也不知到了何处。”
刘玉真接过来略略翻看了一下,旧的那份是刘玉珠的嫁妆,新的这一份是刘家重新抄录后跟着田契、地契等一起送来的。当年刘玉珠身故,刘家担心陈家乱用女儿的嫁妆,而陈家也没有人会管,于是两家就商议着把嫁妆托给了刘二太太管着,结果管着管着,刘府二房就当成了自己的东西,还卖了一些出去。
如今刘家是颜氏当家,她处理完丧事,料理了府内外,就把这份嫁妆补齐了送回来。
刘玉真微晒,这里面有几件很明显是出自颜氏和老太太的嫁妆,至于这些年的进项,只意思意思地给了一千两,想来是府内拮据,实在是连这几千两都挤不出来了。
“罢了,老爷之前也提过,就当是替几个晚辈尽孝了。”她合上了册子,“你就按照这上头分的,拿去给慧姐儿先挑吧,剩下的就抬到康哥儿的院子里去,让她们都收拾好了,那些料子和皮子都拿出来晒晒,免得长了虫。”
“母亲,什么要拿给我挑啊?”正说着,慧姐儿快步走了进来。
对于已经办过及笄礼的慧姐儿,刘玉真直接把册子递给她,“你大舅母遣人送来了你娘的嫁妆,当初说好了你和康哥儿一人一半的。”
“这里头有田地、铺子、宅院、首饰、摆设、奴仆等等,如今康哥儿备考举人,不在家里,可不得让你先挑。”顿了顿,刘玉真又补充道:“这是你娘的一番心意,莫要辜负了。”
慧姐儿低着头,看着手里这两份单子,早已学着管家的她不用多长时间便知道这上面的嫁妆约莫不到六千两,她也的确记得小的时候有人和她说过生母有留下这样的一份嫁妆,还托了外祖母管着。
而外祖母每次见到了她,话里话外的都是说一些母亲的坏话,说她会贪娘的嫁妆,然后又说刘家是如何如何的好,谁成想……
她合上了册子,抬起头对刘玉真笑道:“母亲,这事简单,对着这单子一分为二就是了,田地一人一亩宅子一人一座。虽我是女孩儿,但康哥儿将来也是要娶妻的,所以那些头面首饰也是一人一份,如此分一分各自留个念想也就是了。”
慧姐儿叹息道:“每年到了她的忌日,我们都会去庙里舍些香油,长明灯和香火也从未断过。如今我们都长大了,康哥儿更是考中了秀才,她若是泉下有知,也没有不放心的了。”
说完了这些,她狡黠一笑,“母亲让我分,怕不是考验我吧?这您可想岔了,您常教导我人生于世不求轰轰烈烈,但求开开心心。这些身外之物有没有都不打紧的,若不是想着您和父亲都不缺银钱,留在家中库房也使得的。”
“你这孩子……”刘玉真摇头失笑。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慧姐儿突然想起了今日来的目的,便问道:“母亲,您可收到了家里来的信?我听说家里来信了,上面可有说到大姐姐?”
她这么一说刘玉真也想了起来,“收到了,是一间喜事,芙姐儿怀了身孕,你大伯母在信上说想要瑾哥儿和瑜哥儿小时候穿过的衣裳。你回头让人开了库房找一找,挑些好的给他们捎去吧。”
“大姐姐怀孕了?”慧姐儿高兴得很,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不必等了,我这就去找,对了母亲下午我还想去街市上买一些小玩意儿,一起给大姐姐捎去!”
刘玉真并不反对,“去吧。”
……
“这回说的这一家,是知府肖大人家大儿媳妇的娘家侄子!”说话的这人是城里出了名的爱保纤拉媒的主簿太太,慧姐儿及笄礼后,她这是第二次上门了,每次都兴致勃勃高兴得很。
“年十六,今年下场考秀才,可惜才学赶不上贵府大哥儿,未能榜上有名。”主簿太太有些遗憾,但随即补充道:“但也考中了童生,是越城少有的才俊,县学的夫子说下科定是能中的!”
“说起来他和贵府大哥儿还是同窗呢,付家是越城的大族,家中良田千顷,海船两条,将来就都是这付家少爷的!”
“不知陈太太以为如何?”
刘玉真觉得眼睛都要挑花了,越城有名有姓的青年才俊轮番的打她眼前过,有的是请了媒人上门的,有的是如这付家一般请了相熟的说和的,还有的是他们自己让人去探听的。
为的就是给慧姐儿挑个合适的人家。
但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于是等陈世文下衙回来,她就发愁地问道:“你说要给慧姐儿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啊?虽然不是说马上就让她嫁人,但也得打听起来了。”
“两家若是有意,下定、聘礼、嫁妆以及到最后的迎娶,总共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呢。”
“今日来的付家吧,富贵是有了,这付家大少爷也是和你一样走的是科举之道,之前听康哥儿提起过也算勤勉,将来若能高中,也是一门好亲事。”
“但是他如今还是个白身呢,离高中还有八竿子那么远!”
陈世文也是点头,“他自幼没有名师教导,是还差了些。若是和康哥儿他们一般,名列前茅不敢说,考个秀才还是不难的。”
刘玉真斜瞥他,“你以为秀才是你中的大白菜啊?今年老家那些孩子都一窝蜂的去考,但只有康哥儿考上了,并且才第三名。”
“前两名是二三十岁,厚积薄发考上的。可见这难得很,若是定下了这家,他四五十才考上怎么办?”
“那就看看别的,”陈世文沉思片刻,“还有没有别的?”
“有,”刘玉真一一细数,“比如这唐秀才,今年十八,刚刚考中了秀才……欧书生,今年十五,家里并不富裕但那人说读书很好,就和你当年一样……”
陈世文失笑地摇头。
“……对了还有一个,”刘玉真想了起来,“巡抚家也谴了人来,想给他们家的三少爷求娶慧姐儿,不过那个三少爷是庶出,也没有功名,所以我给拒了,这个没有问题吧?”
“当然,”陈世文点头,“那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是个可托付之人。”
“我也这么觉得,那我们再看看这个……”
一连相看了好些,不单单有越城的,还有老家清源县的、省城邹家介绍的等等,但都没有找到周全人。要么是这不合,要么是那不好。
到了最后,陈世文道:“要不再等等吧,明年肖知府致仕,我在任上也满了三年,要回京述职,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没准京城就有合适的。”
刘玉真:“那只能这样了。”
两个人计划得好好的,但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冬天一到,一则消息把他们炸得人仰马翻。
当朝首辅的孙女,太子妃顶不住东宫只有一位病恹恹的皇孙的压力,为太子殿下子嗣计,上书恳请择选良家女子,充盈东宫。
上悦,于是下了圣旨选秀,下至民间良家女子,上至朝中一二品大员、超品的勋贵之后皆在应选之列。
选中的人,看皇帝的意思,将被留在宫内做皇妃或者赐婚于东宫、各王爷、皇子等皇室子弟。而没有选中的人也不会放回来,依照惯例会成为皇宫的宫女。
慧姐儿无论是年纪还是家世,皆在应选之列。
第181章
那是陈世文做官这么多年来, 少有的,未等下衙就急匆匆地赶回来,一路上神色严峻。见到刘玉真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她今日过得如何, 而是道:“付家那小子可定下了亲事?跟媒人说我们应下了,让他们明日, 不, 今日就来提亲!”
“你先把慧姐儿的庚帖找出来,等人来了就换庚帖!”
彼时刘玉真正和桂枝商量着今日午膳是用干蘑菇炖鸡还是做一道老鸭笋干汤, 闻言呆愣了半响, 只惊讶地回了一个字,“啊?”
“来不及了!”陈世文有些懊恼地撩开官袍下摆,随意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以手扶额, “陛下下旨选秀充盈东宫, 慧姐儿在应选之列, 但以我的身份入了东宫她顶多就是一个侍妾!这也就罢了,万一她没有这个福分, 落选了然后被分到某个宫室去做宫女,那一辈子就毁了!”
他顾不得解释太多,斩钉截铁地道:“为今之计就是乘宣旨的天使还没来,赶紧给她定下一门婚事, 已有婚配的女子, 是一定会从名单上划去的!”
选秀!
刘玉真也是经历过选秀的,那是十几年前她还很小的时候,刘家的几位姐妹也都很小,所以没在应选之列。不过刘氏一族倒有两个年长的堂姐被选中,至今音信全无。
她还记得, 那一阵子整个县城都人仰马翻,甚至出现过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随意地从大街上抓一个男子,只要他没有婚配便立马拉去拜堂成亲的场景!
这些人家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不让自家女儿入宫,成为朝不保夕的宫女。
当然,有人排斥就会有人趋之若鹜,怀着女儿能够飞上枝头的想法欢欢喜喜地把人送走。
没想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又再次选秀了。
刘玉真招来桂枝,让她去请主簿太太过来一趟,然后定下心神,仔细地询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整个衙门都知道了吗?”
这不仅仅是刘玉真的好奇,而是如果这个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那么慧姐儿和付家的这门婚事可能会产生变数。
之前是他们挑人,想要给慧姐儿选个最好的,但选秀这事一出,形势逆转,就要变成男方家里挑人了,毕竟这会儿很多有适龄女孩的家里都急着找女婿,而有优秀男孩的家里往往就会待价而沽。
“是邸报,”陈世文沉着脸,“连夜送来的邸报,如今衙门里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此事,所以我们要赶紧的把慧姐儿定下,付家已经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剩下的几个人选,要么穷,要么才学和家业,为人等都比不上付家大少爷,所以他今天才这样急匆匆地赶回来。
原本他还想着慧姐儿年纪小,还可以慢慢选,谁曾想有这样的变数。
“我明白了。”刘玉真深吸了一口气。
陈世文用手指轻敲桌沿,“等他们定了亲,便让那姓付的小子和康哥儿一块读书,明年也下场考个秀才回来。”
……
主簿太太今日正巧也没什么事,于是很快就来了,听到刘玉真的话她心里有些惊讶,不过嘴上还是好话不断,“哎呦陈太太您总算是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