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木星的家在城市边缘的镇上,回去的路程要比去时短一些,但夜班公交车的路线有限,她到站下车还要步行一段路。
再穿过一条昏暗的巷子就能看见自己的家,已经要快十二点,此刻屋里的灯还亮着,沉木星还没走近就猜想有事等着她。
果不其然,一进屋,客厅里坐着的男人就开始拍桌,那力道大的生怕吵不醒邻居,沉木星带上门,自动忽视他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沉木星你给我过来!”沉国涛见她不为所动,又开始拍桌,“你还听不听老子的话。”
沉木星回房间放好书包出来,才慢吞吞走到他面前,提醒道:“桌子拍坏了你出钱买吗?”
闻言,沉国涛面色难看,但好歹放过了桌子,他拉着脸质问她,“你是不是把隔壁那家人的孩子打了。”
沉木星镇定自若,“我没有。”
“你还撒谎,那孩子头上那么大个伤口,他说是你打的。”
沉木星眼皮也不抬,“他说你就信啊?”
“你还敢顶嘴!”沉国涛说着,一下子站起来手抬着作势要打她,把身旁的王娟下了一跳,“你知不知道别人下午怎么来骂我跟你妈的,我这张脸都被你丢干净了,你明天早上给我滚我去道歉。”
沉木星在他说话时捂了下耳朵,皱眉道:“你不知道骂回去?”
沉木星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你怎么骂她也不和你吵,就那副轻飘飘的态度能把人气个半死,现在沉国涛就被气毛了,王娟使劲按住他,“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说话不知道轻一点。”
“她那么大了也不知道懂事!”
他吼完,又坐了回去。
王娟宽慰完沉国涛马上就凑到沉木星跟前去,“你爸爸年纪大了,要面子,今天也是被人骂了才对你撒火,你别跟他生气。”
“我没生气。”
王娟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那你听话,明天去隔壁那儿道个歉,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我说了我没打他。”沉木星抽回手臂,盯着她,“那你们为什么不信呢?”
隔壁那个毛孩子确实让人讨厌,她也确实想收拾他一顿,早上去上学时,小宝眼巴巴的跟她到门口,隔壁那个孩子看见小宝抱着她腿不撒手的样子,冲他喊,“略略略小哑巴还是个跟屁虫。”
沉木星脸色一沉,气势汹汹的朝他走过去,那孩子被吓着了撒开腿就跑,自己绊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怎么就变成她打的了。
沉国涛脸色有些难看,沉木星知道和他们争论没什么意思,“信不信由你,我要睡觉了。”
房间门开了一条缝,后面钻出来个小脑袋一直盯着她看,沉木星走过去抱起他将他放到小床上,她拍了拍枕头,示意该睡觉了。
小宝钻进被窝里,睁着眼冲她笑,小手拽着她的衣服不放,沉木星低下头在他脑门上啵了一口,他就立刻放开她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沉木星洗漱回来,锁上房间门,轻手轻脚的爬上紧挨着小宝的另一张床上,才沾到床,疲惫就让她沉沉睡了过去。
小宝的作息比她还规律,第二天清晨闹钟响的时候他也跟着起来了,沉国涛和王娟天不亮就要出门去工地,餐桌上只留了一点稀饭。
临出门时,小宝又眼巴巴的跟在她屁股后面,沉木星蹲下来,努力用手势告诉他自己要去上学,让他乖乖呆在家里。
小宝放开手眼神也黯淡下来,沉木星要上学,不可能带着个孩子,镇上治安挺不好的,以前出过掉孩子的事,她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只能把他锁在家里。
中午王娟会回家一趟喂他吃饭,接下来便又让他一个人待一下午,幸好小宝很懂事,从来不会为此哭闹,他最多就是用刚才的眼神让沉木星舍不得走。
关门前,沉木星又亲了亲他的小脸,“我们小宝最乖了。”
王娟四十五岁才怀上小宝,夫妻俩本以为这辈子都生不了了,一怀上便不顾医生的劝阻死活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小宝还在肚子里,沉国涛就给他取了个名儿,叫得宝。
从这个名字看得出来,他们对于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有多少期待和喜爱。
小宝从娘胎里出来的那天,安安静静的,不管怎么动他都不会哭,那时沉木星十叁岁,她见过小宝出生前沉父沉母欣喜若狂的样子,检查结果出来时,他们又气的在医院里破口大骂。
小宝是聋哑儿,天生的。
父母都是高龄,医生早说过生下的孩子可能不健康,而且风险颇高,两人听不进去,一心只想要这个孩子。
他们在医生那儿撒泼打混的时候,沉木星在婴儿房外面,隔着玻璃看到了那一团小小的小宝,护士对她说他这辈子都可能一直听不到声音,也说不了话。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那是她期待了好久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