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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修罗彼岸花
  巨大的反震力从背部传来,我全身如遭雷轰,喉头一甜,忍不住就狂喷起鲜血来。
  受到如此剧烈的震动,我的脑海一片黑暗,疲惫的意识直想着沉沦进去,不作思考。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我倘若睡去,说不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猛地一咬舌尖,一激灵,勉力摇晃着爬了起来,头嗡嗡直作响,天地摇晃。只见杂毛小道激发出来的红翡虎魄,轰然撞上了魔变以来气势最弱的青虚。两者较量,气浪翻滚,烟云环绕,一声不似人类所发出的咆哮,顿时响了起来。
  “嗷呜……”
  天地为之一震,洪钟大吕一般在我的耳朵边轰鸣着。
  红翡虎魄在相撞的那一瞬间,如同实质一般的身体顿时震荡得波纹浮现,空虚得如同几条虚线构成,黯淡无光。手持着红翡玉刀的杂毛小道再次跌飞出去,而青虚则朝着我这个方向扑倒过来。
  在落地的一刹那,以青虚为中心的恐怖波流瞬间生成,同爆炸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没有声音,这种能量的宣泄以一种静默的方式朝着四周剧烈扩散。
  刚刚站立而起的我胸口和头部如同遭到重锤敲击,嗡的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阴寒之力漫山遍野地席卷而来,人就像在十级飓风中的羽毛,没有了重量,被这巨大的力量吹得飞了起来。
  我的思维在这一刻都停滞住了,毫无知觉,也没有感应。
  下一秒,我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刺骨的溪水从全身各处蔓延上来,将我淹没。
  肺腔之中灌入许多溪水之后,我头疼欲裂、呛咳连连,也就是这痛苦提醒了我,我被吹飞到了十几米外的小溪流中。这溪流并不算大,仅仅齐膝深,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看到暗黑的水流中,似乎有一些红色在蔓延,不知道哪里撞破了口子,鲜血在流。
  我浑身冻得僵硬,头昏昏的,哪里能够知道伤在何处?
  我举目瞧向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青虚。
  只见他的躯体已然开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浑身赤裸,黑雾收敛入体,肌肉在收缩回复,体表上的那些黑毛开始渐渐消失,恢复了普通人的样子,只是更加灰暗了一些――我心中狂喜,依这情况,青虚的魔变之体,显然已被我们联手破除了。
  高手较量,有的时候仅仅就在一瞬间。
  然而青虚的十米之内,没有一个活物,连地上的那些草皮都给连根拔起,飘散各处,地上满是细碎凌乱的泥土和石子,一片狼藉。空间里突然响起一声微微的叹息,仿佛在哀叹这并不辉煌的战斗。
  青虚趴在地上吐血,看着被他魔变破碎而吹飞飘零的我们,竟然发出了怪笑声。
  这笑声拖到了尾部,又如同哭泣一般。他举起左手上面的锦绣卦囊,艰难地爬了起来,表情狰狞而愤怒地看着散落四周的我们,说:“你们现在满意了?弄成这样你们就满意了?你们不是想要救它吗,我现在将它弄死掉,你们大家是不是就更加满意了?”
  看着陷入疯狂、语无伦次的青虚,我拖着疲累的身子,缓缓向他走去。
  我看到衣衫褴褛的杂毛小道像僵尸一样艰难移动步子从铜炉边走来,他身上有好多地方被散落在地的火炭烫得焦黑;我看到熏得如同乌鸦的虎皮猫大人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迈着步子;我看到面无血色的小妖朵朵从溪流对面的草丛中挣脱出来,玉石一般的身子黯淡无光;我看到朵朵从竹林中飘了出来,一坠一坠的;我还看到昏死过去的青玄已然醒了过来,一声不吭地往茂密的竹林西侧艰难爬行……
  这是灵力的瞬爆,最受影响的除了我们这些靠得较近的,便是朵朵这种灵体。
  我从来没有见到她如此虚弱,仿佛风中的烛火。于是我对青虚这个家伙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憎恨,不杀之,难以疏解心中的郁结。
  杂毛小道离青虚最近,他已然走到了青虚的面前,盯着青虚的左手,叹了一口气。
  他问青虚:“你能不能够将你手中的这个布袋放下,然后背着你师兄弟的尸体离开?”
  青虚听到,停止了翻来覆去念叨的话语,回首看了一下生死不知的青洞和如蠕虫一般爬行的青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说:“得了吧,你们费尽这么大的心力,不就是为了斩除我吗?孙姨都告诉我了,你是黑手双城的人,疤脸小子是东官特勤局的人,你以为我傻吗?收起你们的虚伪,将我的头颅拿去,好给你们立功领赏啊……哈哈,你还在等什么?”
  杂毛小道抹净唇边的鲜血,凝视着青虚,说:“老天怜悯,道法自然,我在等待你的人性……”
  听到杂毛小道的话语,青虚眼神明亮起来,他盯着杂毛小道那张鲜血糊住的脸,不屑地说:“不要拿这种教化的套词来跟我说,我听得够多了……这天地就是一个伪善的世界,明明就是弱肉强食,明明最奸诈、最狠厉的人才能够过得更好,还偏偏讲什么人性的觉醒和光辉……”
  杂毛小道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前行,说:“没有人生来邪恶。青虚,放下你手中的东西!”
  青虚指着杂毛小道哈哈大笑,说:“是啊,没有人天生邪恶,我们之所以会这样,一切都来源于不公。想我李明班自小天资聪慧,十里闻名,学道绘符,进步神速,不到二十就已经是全龙虎山里少有的山居道士。这样的我,本来应该是龙虎山掌教的不二人选,可是为何姓张的那小子能够学习《正一明威符箓》,而我不能?就因为他是张天师的儿子,而我只是上清古镇卖豆腐脑儿小贩的狗崽子?”
  青虚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说:“我要证明他们错了――我开始藏起心思,我培植自己的势力。我在道法无法进步的时候遇见了孙姨,我学得了比上清道法更加神奇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变得强大,让所有没有拿正眼瞧我的人都瞠目结舌。我成功了!不,我没成功,我还没有当着全龙虎山人的面,将张小凡打得蛋黄出来!我就差一点点,就差这一粒丹药――是你们毁了我的梦想,那么,你还有什么资格,让我人性觉醒呢?”
  杂毛小道脸色铁青,看着已然走上来的我,摇头不语。
  我们看到青虚虽然虚弱,但是那锦绣卦囊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一旦我们有任何动静,他便能够立刻启动,将卦囊里面的东西摧毁。虽然我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看着小妖一副悲愤欲绝的表情,便知道是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既是如此,那么我们就必须帮她找回来。
  青虚似乎还想着说什么,一直静默不语的小妖朵朵突然出声了:“萧大哥,别跟他说了……”
  我们不解地看着小妖朵朵,只见她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里全部都是泪水,这个向来都是带着骄傲笑容的小姑娘哽咽得似乎话都说不出了,指着青虚左手上那没有一点儿动静的锦绣卦囊,颤抖地说道:“糖糖死了,早在他魔变的时候,糖糖就已经没有气息了,我能够感应得到的……”
  我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青虚,这个家伙,手上的人质死了都还跟我们矫情半天,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被小妖朵朵一语揭穿的青虚脸色大变,居然将手上的卦囊往我们这边使劲儿一砸,然后转身朝着反方向逃去。然而他没有跑出两步,脆弱得如同玻璃一般的身子便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骨骼破裂声。
  他栽倒在地,口中不断地咳出黑色黏稠的鲜血来,然后浑身收缩成了一团,神经质地不断抽搐。
  在青虚如同鬼怪的哭泣声中,逆北斗黑魔变迟迟而来的反噬,终于爆发了。
  小妖朵朵跪在青虚丢弃在地上的那个锦绣卦囊前,将束口的红绳结小心解开,从里面颤抖着取出了五片连在一起、鹅掌一般模样的蓝色叶子,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这叶子上面的脉络,轻柔而舒缓。我在她的后面,看到她消瘦的双肩不断颤抖,似乎在哭泣,悲伤得难以自抑。
  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从佛经上面看到的关于修罗彼岸花的描述:“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这叶子就是小妖朵朵离开我时,曾经说过的青梅竹马吧?
  我牵着受到重创的朵朵,勉强前行几步,将手搭在了陷入无尽悲恸中的小妖朵朵的肩膀上,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这小妮子扭转过身子来,使劲儿抱着我的腿,将头埋在了我的腰间,哇的一声,放声痛哭起来。旁边的朵朵不知道小妖姐姐在哭什么,重逢和胜利的喜悦全无,也哭得稀里哗啦。
  我抚摸着她们两个的头发,半跪在地上,不说话。
  这时,黝黑的密林深处,出现了一个邋遢老道人,走到快要爬到竹林边缘的青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