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F市的深冬到来,夜晚气温可降至零度,冷风萧瑟,呼啸着撞向裸露在外的皮肤时,如同一把把刀子,剜得人生疼。
张曼曼在四季不分明的沿海城市长大,习惯温暖的气候,还无法坦然接受F市寒冷的天气。因此,她这一整天都待在宿舍,吹着暖气追剧学习,时不时还会和裴源聊两句。
复习了两个小时,张曼曼直起腰捶捶背,双手捧脸,放空好一阵。
忽然,她瞟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弹起来拨开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书籍和零食,找出垫在最底下的梳子梳头发。不梳不知道,一梳吓一跳,梳齿中夹着不少打结的发丝,她薅下来一根根数,足足数到“七”才停下。
她一惊,这头怕不是要秃。
张曼曼是真的害怕,她的脱发问题属于很难解决的那种。因为夺走她头发的罪魁祸首是多囊,这毛病无法根治,雄性激素经常趁她不注意飙高一下,促使她的头发如秋日枯叶般大把飘落。
说多了都是泪。
张曼曼依旧记得,当初查出来多囊的时候,医生告诉她这病没什么,可能怀孕会比较难一点,其他的,只要多加注意生活习惯,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她没放心上,甚至有点欣喜,横竖她不想生孩子,一了百了。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这毛病不是什么大毛病,但给她带来的麻烦可不少,脱发严重便是其中一个大麻烦。
张曼曼摸摸发缝,缝中的小绒毛剐蹭着她的手指。她拍拍胸口,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变成地中海。可未来怎么样就不一定了,她的优思明快吃完了,去复查的时候,定要好好咨询下医生,看看有没有让她的头发重新变成茂密森林的高效疗法。
她胡思乱想一通后,放下了那些关于头发的愁思,裹着一身珊瑚绒睡衣去阳台上试试室外温度。她豪迈地拉开宿舍阳台的推式门,喧嚣寒风把握时机往室内灌,冻得她浑身一哆嗦。
离阳台最近的郑霓差点没扑过来咬她。
张曼曼连忙关上门,灰溜溜地从衣柜里挑出加绒牛仔裤和姜黄色棉衣穿上,脖子被白色流苏毛球围巾围住,手上套着白色毛绒手套,脚上则穿着加绒的马丁靴,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噢,还有一顶渔夫帽,渔夫帽有两个作用,一是御寒,二是遮住她一夜没洗就冒油光的头发。
苏雨绮看她裹得那么严实,心生邪念,抱住她,把脸埋在张曼曼背上蹭。
张曼曼出门时,她还依依不舍地要继续蹭,吓得张曼曼拔腿就跑。
花灯节在校园湖周边举办,校园湖离张曼曼的宿舍较近,根据就近原则,二人相约在张曼曼宿舍楼下见面。
张曼曼兴冲冲地下楼,到地方了,却没看见裴源的身影。
她倒是不怕等,裴源等过她那么多次,她反过来等他一次不算什么。
张曼曼想着,直接站在停车棚前等。奈何天气太冷,不过站了叁分钟,就开始缩脖子,咬着牙关微微颤抖。又站了叁分钟,她已经被冻得有点麻木了,呆呆看着唇间呵出的热气化成雾飘走,整个人像座上了色的雪人。
裴源来时,恰好把她颤抖的小模样尽收眼底,急忙过去替她挡风。
张曼曼见是他,双目失神,问:“你怎么才来?”
尾音上扬,语气带着点埋怨的意味,听得裴源心猿意马,他欣然一笑,提高手中拿着的小礼物,展示给她看,“忘了带礼物,回去拿了。”
少年的话里藏着几分小得意,黑眸里有点点星光闪烁,毫不掩饰对表扬的渴望。
张曼曼迫不及待地想接过他的礼物,可她不合时宜地忆起那天他戏弄人的场景,“切”了一声,撇过脸,“我才不稀罕呢,别人也送我了。”
裴源绕到她面前,强迫她看着自己,“谁送了?”
她故意道,“不告诉你。”
他蹙眉,笑意消散,似乎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曼曼,你说过的,我是.......和好朋友不一样的朋友。”
张曼曼疑惑道,“这和我收了别人的礼物有关系吗?”
裴源很认真地计较着这件事,“既然我是特别的,那我的礼物也是特别的。”
张曼曼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他是不满她将别的朋友的礼物跟他的相提并论。来了这么一出,她也不觉得冷了,浑身舒畅,笑眯眯地说:“阿源,你好小气。”
裴源闻言,注视她半晌,默默地把另一只手拎的东西递给她。那同样是一份圣诞礼物,只不过不是他准备的。
“有两份?”
张曼曼觑了眼他的神色,他面无表情,看那礼物的眼神毫无温度。她不傻,即刻猜到礼物的主人是谁,那天的悲伤随着这个认知卷土重来。这两天,她很努力地忽略那件事情,但她无法否认,她会为那事感到难过。
“他送的,他说,”裴源难以忽视她接到礼物时悲喜交加的表情,他吸了一口冷风,寒意渗入他的呼吸,融进他的血液,“对不起。”
张曼曼点点头,心里的那块大石顷刻落下,但她没有释然的感觉,相反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盘旋在她心间。她明白,她和阿文回不去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回神,抬眼时,他的黯然伤神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张曼曼恍然,她不能逃避呀,不能把阿源的心意也辜负了。他明明讨厌阿文,还替他传话,说到底,还是希望她能开心。
她打开挎包,拿出一份包装得很精致的礼物,放到裴源手上。
裴源见状,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是什么?”
张曼曼自然不能告诉他,“秘密。”
花灯节是U大最受欢迎的校园节日之一,还是不得张曼曼青睐的校园节日之一。她以前总觉得,花灯节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表演活动,就是最重头戏的放水灯,也很没劲。如今,彻底地被打脸了,她仿佛是一只误入花丛的小蜜蜂,在花灯间穿来穿去,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最后还去排那长长的队,排来了两只水灯。
“不许偷看!”
张曼曼这样命令裴源后,背过身在水灯的许愿纸上写着愿望,时不时还会留意下他的动作,确保他没有偷看。
裴源和她待在一起时,所能想到的愿望都和她有关,不出半分钟就已写完。剩下的时间里,都在凝视她的侧脸。
张曼曼紧张兮兮的,以为他想偷看自己的愿望纸,一直要躲。裴源原本不想看,经她这么一防备,玩心大起,摆出一幅要偷看的样子,搞得张曼曼又恼又羞,反过来夺他的愿望纸。
裴源没有反抗的意思,任她抢走愿望纸。张曼曼不疑有诈,打开纸条阅读。十秒钟过去了,她慢慢变成一只热锅上的小龙虾,不仅渐渐躁动,还渐渐变红。
他一直很期待她的反应,当真看到后,激动完了,耳根子又开始冒热气。他可是写了那样的话,给曼曼看呢。
浏览完纸条上的内容,张曼曼揪着小纸条,晕乎乎的,似是飘在云端。她顺了口气,把自己的给了他,”公平交换。”
裴源心里瞬间出现一群小鹿在乱撞心墙,他反复地深呼吸,怀着满心期待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的一行字令他惊呆了,“我要长头发!”
他回头,张曼曼触及他震惊的眼神,得意地哈哈大笑,“笨蛋!”
她笑得明媚,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十分动人。
裴源定定瞧着,唇边染上一抹笑意。蓦地,他把张曼曼拉到身前,稍稍低头,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额头上。
张曼曼的笑容僵住了,咬着唇,紧张得不知该看哪才好。
他轻叹一声,像模像样地垂眸,学她之前的语气,说道,“曼曼欺负我。”
她吃软不吃硬,特别吃帅哥服软的小模样,嗫嚅着,“那是你先欺负我的。”
“是你先的,”他肯定道,“你说要想想,都想多久了?”
想想?想什么?
张曼曼思考老半天,终于有印象,她要想的是——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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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女小曼,在线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