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开始了, 两两对打,然当手锣将要响起, 那倚凭着树, 没骨头似的红衣公子忽然挺直了身子,扬眼说话了。
他大言不惭地提出,他要一个人对所有人。
全部人闻言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只见他生得唇红齿白, 眉目秀气,还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众人见他生得这般纤秀文弱, 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不由哄堂大笑, 皆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这位小兄弟, 我劝你莫要口出狂言, 否则待会儿只怕要哭着回去喊爹娘。”其中一位仗着自己年长些, 望着他哈哈大笑着,话语以及脸上的神情完全不掩饰嘲讽。
那红衣男子也不生气,脸上静若深水, 无波无澜, 唇角微勾, 道:“到底是不是口出狂言, 阁下试一下不就知道了?至于‘哭着回去喊爹娘’这句话我却要还给阁下, 只是阁下这一大把年纪了, 大概是要回去哭坟的?”
谁能想到这看起来文文秀秀的男人竟如此毒舌, 那年长男子勃然大怒,正要拔剑,忽听一连串柔媚悦耳的娇笑声自那软帘中传出。
众人怔了下, 不由自主地齐把眼光注射到亭内, 只有那红衣男子一脸的漫不经心,不为所动。
软帘中钗光钿影,身姿妖娆袅娜,却看不清那两女子的容貌,众人感到些许遗憾,原先大家都不怎么注意亭中的人,本以为要学武的女子定是性情彪悍的,容貌只怕好不到哪里去,如今那婉啭如莺,娇娇滴滴的声音一响起,登时把那些男人勾心痒难耐。
声音如此的娇媚动人,可见容貌定是美若天仙。
“既然那位公子如此自信,不妨让他一试,也让我们开开眼界,若他能以一敌几十人,当人师也足够了。但大家不能使剑,免得见了血,叫人害怕呢。”白玉柔声媚语道,刀剑无眼,她担心那红衣男子吃众人亏,便提出不能使剑。“不知大家可同意?”
众人皆同意。
“可。”红衣男子简单明了地回了句。
众人听闻他的话,已经跃跃欲试,准备要把这不知深浅的年轻人教训一顿。
红衣男子悠悠走到人群中间,站定,身子微侧,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眼帘内的鬓影衣香,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随后面向众人,桃花眼一扬,里面隐约露一丝嗜血的光芒,手若兰花微微展开又握住。
围着他的众人不由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
说是剑客,但这个男人流露出来的神情更像是一个嗜血为生的杀手。
“各位,请出招吧。”他微启唇,道,依旧悠悠然的姿态。
话刚毕,数道人影朝他扑来,团团将他包围住。
那名年长男子出手猛悍,急欲拿下他。
红衣男子轻易躲了他的拳头,唇微勾,目光不再是平静无澜,流露出一丝阴寒狠戾,
他低低呢喃了句,不自量力。
年长男子耳力好,听到了那句话,被他不屑一顾的语气激得勃然大怒,直向他冲去。
红衣男子桃花眼一凝,忽然似一团红影掠去,登时杳无人影。
众人吃惊,惶恐四顾。
年长男子突然僵住,只因身后一只手环上他脆弱的脖子,身为剑客,对危险的判断十分敏锐,他知道背后人散发出来的杀气,他知晓他只要用力一拧,他的头都要被拧断,他浑身颤抖,背冒冷汗。
他连红衣男子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他都不知道。
不过一招,他便输了。
感觉年长男人服输的心态,红衣男子眸中戾气一敛,放开了他。
年长男人面色铁青地退出战局。
白玉和红雪暗暗喝着采,只恨不能把帘掀起,看个仔细。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脸色难堪的退出战局。
最后输掉的是那紫衣男子和白衣男子。
场上只剩下红衣男子一人,他仍是一派的从容自若,气息平稳,发丝未乱,不过有几绺长发垂到了他胸膛前,却有股说不尽的潇洒随性。
从战局开始到结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过程中,白玉和红雪一直目不转睛,喝彩连连,连茶点都没功夫吃。
白玉对这位红衣男子十分感兴趣,让小蕖拿他的名帖过来看。
这红衣男子名叫桑落。
白玉想到前不久,清音给她看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不知他这名字是否取自于此呢。
再看年龄,他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身手,实在了得,白玉心里禁不住赞叹道。
再往下看,他竟然是卞洲清桐县人,白玉惊讶了下,没想到他竟与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这么长时间以来,白玉还没遇见过与自己同一个地方来的人,想到自己的故乡,白玉不由对他心生一股亲切感。
白玉本来还想让他展示一下剑法再做决定的,现在却不必了,白玉决定就选他作为她的武师。
“就选他了,红雪你觉得如何?”白玉放下名帖,看着红雪笑问。
“会不会太年轻了?”红雪有些犹豫道,毕竟是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而白玉也年纪轻轻,貌美如花,这两人要是常常在一块相处,久了不会生情吧?就算不生情,只怕也会招人闲话。
白玉却没她想得那么多,她坦然说道:“年轻是年轻了些,不过他身手着实不凡,对比之下,其余众人仿佛只有三脚猫的功夫,我看就选他了。”
红雪见白玉神色坦荡,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所谓,她和沈大人如今实在不知是什么情况,按理说,沈大人让她住在后院就应该承认了她的身份,然而林立等人却依旧‘姑娘姑娘’的叫着,弄得白玉这身份不尴不尬,沈大人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如今还多个心怀鬼胎的程姑娘。
昨日她还见她去从沈墨的主院出来,也不知道那两人又是什么情况。再看白玉,她竟一点都不担忧的样子,一门心思地找武师,学武功。
红雪内心叹了口气,不知自己在操哪门子心。反正她又不是有妇之夫,怕什么闲话,由得她吧。到时两人要真有些什么,该急的是沈大人,又不是她,她担这个心作甚。
白玉叫来林立,叫他给其余每人几两程仪,打发他们走了,单留下让桑落一人,又让小蕖去把人请进亭内相见。
不一会儿,小蕖把人领进亭内,他撇了剑,负着手玩世不恭地踱步进亭内,笑看白玉红雪两人,脸上并无一般男人看到绝色女子的惊艳之色。
这男人远看遗世独立,近看却又带着市井之气。但这男人长得是真美,最勾人的是他那一双桃花眼,眼眸长,眼尾细而略弯。
白玉和红雪起身相迎。
白玉正要说话,他却抢先开了口。
“是谁要当我徒弟?”桑落伸手一拨长发,扬扬眉,眼睛笑得如同月牙儿。
白玉丝毫不介意他的无礼,浅笑道:“是我。”
桑落目光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只是凝神在她身上手脚打量了一眼,点点头,才看向她的眼睛,语气狂妄道:“你挑师父,我也挑徒弟。”
白玉方才已经见识到他的狂妄,此刻并不生气,况且他也有狂妄的资格,白玉纤眉一挑,盈盈笑道:“那你觉得我可以当你的徒弟么?”
桑落想想,一脸认真的问道:你可还是处子?”
“……”白玉笑容猛然顿住,脸色一僵,要不是他问得认真,她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耍流氓,占她便宜。
难道练武也跟是不是处子有关系?她曾听闻男子刚开始练武的人最好是童子身,如此功夫才能达到上乘境界,或许女子也一样?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遗憾了,她的身子已经被沈墨破了,要是早半年,她还是个处子。
白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句话,加上实在好奇,便反问:“是不是处子跟练武有很大的关系么?”
“哦,这倒没什么关系。就是怕你爱上我。”他回答得漫不经心。
“……”白玉哑口无言。
他桃花眸斜了她一眼。
白玉柳眉倒竖,险些想冲上去打死他,亏她还仔细认真地考虑一番。
似乎察觉白玉的意向,红雪连忙拉住了她,凑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你还认不认师了?”
“哦哦。”白玉点点头,脸色瞬间变得柔和下来,努力压下火气,毕竟是要认师父的,白玉希望能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于是她和善地微笑:“你放心,我已经心有所属。况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会一直尊敬你的,绝对不会爱上你,你放心了吧?”
桑落忽然敛去笑容,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随即又笑得道:“我年纪轻轻,还不想当人父亲,况且你年纪挺大的了吧?”
白玉气乐了,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舌头如此毒辣。
不行,她忍无可忍了,今日一定要锤爆他的狗头。
白玉娇斥道:“你……你是不是想找死?”说着不顾红雪的阻拦,不顾力量悬殊,就上前要揍人。
红雪还从来没见过白玉如此急躁冲动的模样,显然她是被这口无遮拦的男人气狠了,不过要换做是她,也得气,这男人一出口,没一句是好话。
桑落在白玉拳头伸来之时,偏身一躲,两指蓦然捻住她的纤腕。
白玉使劲挣扎,动不了,她美眸一眯,冷冷道:“放开。”
桑落改为握着她的手腕,随即一路向上滑。
“你……你敢非礼我?”白玉被他当着红雪和小蕖的面摸来摸去,不禁又气又羞,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桑落没理会她的话,淡定地放开她,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同于方才的玩世不恭,他沉着嗓子庄重道:“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个练武奇才,我决定了,收你做徒弟。”
白玉一怔,随即欣喜若狂,脸上禁不住露出些许儿女娇态,“真的么?我真是练武奇才?”
桑落目光盯着白玉,见她一改妩媚姿态,眸中藏着天真,声音几不可察地柔了点,“我从来不骗人的。”
白玉这下什么气都消了,笑盈盈道:“什么时候拜师?”
桑落恢复了散漫的姿态,他桃花眼一扬,“今日我有事,过几日吧。”
言罢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开亭子。
白玉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就捡起地上的剑,飘然离去了。
白玉怔怔地看着那抹红衣身影越行越远。就这么走了?这人怎么如此古怪?
桑落出了院子,渐渐停下脚步。
他低垂着视线,掩住一眸情绪,唇角却渐渐上扬。
他终于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