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医生就来查房,简单检查后对郑希怡说:“病人目前没有大碍了,还有点脱水,上午吊两瓶水就可以出院了。但是考虑到她处于戒断期间,她这个身体底子也不太好,心脏啊肠胃啊都有点小毛病,还是建议密切观察,及时就医。”
郑希怡犹豫着问:“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心脏不好吗?”医生点头:“本身毒品就会损伤身体器官,现在查出来她心率不齐,血压高,怀疑她心肌缺血,等超声室上班以后可以做个诊断,严重的话还要吃药的。”
坐在病床上的白冰轻声插话:“不用麻烦了,等进了戒断所那边也有医生给做检查的。”查房的医生想了想说:“还是做个检查比较好,戒断所那边设备都比较老,查体也没这边仔细,有的病人突发重症还是要往这边送的。”
送走了查房医生,郑希怡坐在床边想了想,掏出钥匙把白冰的手铐打开了。纤细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破了皮,流出来的血粘在手铐上又干涸,取下手铐的时候又被重新撕开,露出惨白的皮肉。
郑希怡忍不住皱眉,抬头去看白冰,却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一丝不耐的表情。于是郑希怡问她:“不疼吗?”白冰轻轻转动手腕:“不怎么疼,比这疼的时候多了。”郑希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人说这种话的时候云淡风轻,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心疼。
“谢谢你。”白冰的声音很轻,柔软如同一把新长出来的芦苇,却把郑希怡花了七年时间建立起来的盔甲击碎。郑希怡以为这七年见惯生死的缉毒生涯足以让自己变成坚硬的石头,没想到到头来自己还是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愣头青。
轻易的就做了决定,郑希怡给小陈打电话:“去找社区的人办接收手续,今天就把白冰放了,羁押时限也已经过了,赶紧去办手续。”小陈迷惑:“不是联系强戒所吗?资料都发过去了,他们说下午派车去医院接人。”
郑希怡皱着眉头说:“不去强戒所了,就在社区戒毒。”小陈问:“郑头儿联系到了她的亲戚朋友?有人愿意做她监护人了?”郑希怡耐心解释:“我做她监护人,以后我管她。”“啊?”“就这么定了。”
一旦做了决定,郑希怡的行动力就超强。她赶在社区下班前把所有手续办好,然后给白冰办了出院。走出医院的时候还有一抹斜阳挂在天边,白冰在晚风中打了个冷颤,伸手把郑希怡带给她的长款羽绒服裹得更紧。
“走吧。”郑希怡冲白冰伸手。“去哪里?”白冰鼻尖冻得红红的,第一次感觉这个冬天有点冷。“回家。”郑希怡微笑着把白冰伸过来的手牵住,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郑希怡在清台区公安局附近买了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23层高的电梯房顶楼,带个视野开阔的小阳台。处女座的郑希怡有点小洁癖,很少带人回家,所以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
白冰并不介意,光着脚踩在客厅的木地板上,带着微微惊叹的神情环视这个温馨而整洁的小家。“先洗个澡吧,洗完澡你就去睡一会,床让给你,我睡沙发。”郑希怡找出一套新的浴巾浴袍递给白冰。
白冰下意识伸手去接,在指尖将要触到洁白浴巾的时候停住了:“我先去洗手,手脏的。”郑希怡顿了顿,转手把浴巾塞白冰怀里:“脏什么呀,出院的时候不是洗过了,快去洗澡。”
温热的大手强硬的把白冰推进浴室,不给她自惭形秽的机会。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响起,郑希怡隔着门叮嘱白冰不要洗太久,不舒服要叫她,然后得到了软绵绵乖巧巧的一个“嗯”。
半小时后,白冰在郑希怡的催促声中裹着浴袍出来了,头发用白毛巾包成一个高高的尖顶, 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郑希怡仔细看她的脸,笑着说:“你瘦了好多,身份证上是圆脸。”
白冰也跟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下颌线,都不记得身份证上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我身份证丢了好久了,以前也用不到。”
“明天去补办身份证吧。”郑希怡不想听白冰说从前,“哦明天不上班,下星期一去办。”白冰点头,眼神中也是满满的期待。
郑希怡让白冰靠在沙发上,自己拿了个高脚凳坐在沙发背后:“帮你吹头发。”白冰的头发又厚又密,郑希怡一手举着吹风机,一手插进她的发根细细的吹,柔软而结实的指腹按在白冰的头皮上,是白冰久久未感受过的温柔。
可能是遥远的小时候吧,有过这种温馨的记忆。白冰慢慢闭起眼,把将要润湿睫毛的水汽关在眼皮后面。耳边吹风机呼呼的响,单调的噪音制造出一种奇异的宁静氛围,让白冰感到像回到母体般的温暖和安全。
怎么睡着了?郑希怡苦笑着放下吹风机,想把白冰叫醒又舍不得,干脆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好像只有一把骨头那么重,郑希怡轻松的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郑希怡转身要走,白冰却于半梦半醒间牵住她的衣角,微微噘着嘴像个孩子:“别走,我害怕。”哼哼唧唧的小奶音令人无法拒绝,郑希怡只好在白冰身边躺下,一手撑着身子一手绕到她背后轻轻拍打。
卧室中渐渐响起微哑而低沉的嗓音:“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抱着你……”白冰闭着眼睛把脑袋往枕头里钻了钻,被子里的身体蜷成舒服的姿势,呼吸慢慢变得缓慢而悠长。
拍打也渐渐变得有一下没一下,郑希怡迷迷糊糊中把胳膊搭在白冰肩头,隔着被子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夜色渐沉,两人的呼吸就像两人交缠在枕上的长发,融为一体,又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