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阮琦软绵绵地趴在沙发里,捏着岑渊的手指说,“我想喝柠檬茶。”
“嗯,我给你做。”走之前他拿搭在沙发边的毯子给她盖好,“就算是夏天,这么穿着睡也容易着凉。”
他去厨房以后她捻着胸前的扣子,一颗一颗地重新系好。这好像是第一次,他没有把她的衣服剥下来。阮琦能感觉出他很喜欢她光着身子的样子,让他看,让他摸,每一个角落都触手可及,毫无避讳。但是这次没有。
岑渊做饭从来不花太多心思调味,但是做柠檬茶工序一直很讲究,鲜榨的柠檬汁,现泡的红茶。这好像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她无所顾忌地跟谁提要求,撒娇说我要怎样,要求的还是这样一件可能没多大意思又有些繁琐的事。
她在沙发上躺下来,回味自己过去的二十五年,原来真的只有岑渊会这样迁就她,连她爸爸也没有,他甚至从来不会为她的家长会请假;连上天也没有,她不是一个特别有天分的人,数学哪怕学了很久,问了岑渊那么多,高考时的成绩在班上也几乎是垫底,哪怕毕业于一个不错的大学,出来找工作的时候仍然四处碰壁;哪怕是俞楠,她也深谙着想要长久做朋友就要把握分寸的道理,或者她潜意识地害怕被人迁就。苛求对她来说太过熟悉,就像当初实习的上司,就像每一个比她优秀的应聘者,就像那些拒绝过她的单位,在和岑渊重逢之前她甚至早就忘记了还有迁就这个词的存在。
往往是她迁就着别人。爸爸忙,没关系,不如别人优秀,也没关系,因为除了迁就之外她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岑渊却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满足她对他提出的每一个要求。情绪不好,他请了假回来陪她,想喝柠檬茶,他去帮她做,她吃味儿耍小脾气,他也哄着,她缠着他想做爱,他也给。
客厅到厨房的距离,等一壶红茶泡开的时间,那竟然就是她一生能看到最壮丽的幸福。
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阮琦仰望着天花板,眼泪竟然也这样从眼角沿着鬓角淌了下来。
岑渊带着柠檬茶回来了。他看见她在落泪,一言不发地抽了纸巾替她擦,过一会儿才问,“我弄疼你了?”
“不是。”怎么会弄疼,他一直都很小心,怕太用力了伤到她。阮琦弯起眼睛笑,“结婚的新娘子不都是要哭婚的?我先把这一步补上。”
“难为你了。”他被逗笑,弹了一下她的鼻子。
“鉴于我们明天要结婚了,”阮琦换上一副正经的口吻,尽管这口吻同她穿一件被揉得有些皱的男士衬衫的形象有些不符合,“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她微微一笑,娓娓而言,“这么多年以后跟你重遇,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我过去几年都不敢想,有一天我会这么幸福。我觉得已经够了。”
“你很幸福吗?”岑渊目光柔和地睇着她,五指与她交握,“我也是,我也很幸福。我们还可以更幸福。”
他们会一起相伴几十年,会有孩子,会慢慢变老,会相继离世,那是多么幸福。哪怕分开的那几年,哪怕她跟他说话越来越少,他也时不时地想望过,他们如果有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会像她还是像他,如果一个男孩的性格太像她了是不是不太好,她太讨人喜欢了。
一别经年,那些想望最终都逐一成为了现实,即便他们带上了创痕和伤痛,即便他们不复从前的白璧无瑕。
至少,幸福是真的。
岑渊和阮琦结婚的那一天很平凡,两人一起到了民政局,填资料登记,拍照领证,没有亲友热闹的簇拥和祝福,没有昭告天下的仪式感,他们走出民政局时的天空像N市过往数十年非常具有代表性而非常泯然众人的一个和煦的晴天。
岑渊昨晚上非常郑重地践行了他的参与感,包完了剩下的十份喜糖,阮琦明天久违地要去一趟公司了,为了向同事分发喜糖,公布婚讯。
十六岁到二十五岁,N市的变化其实不大,有名的文化区依然是那个文化区,市立图书馆依然是那个市立图书馆,他们的B高也依然是从前的B高,那栋功能楼耸立在大门右手边,比地标的校门本身更引人注目。
阮琦在这里走过了许多不好的、怀疑的、冷漠的、暗无天日的时光,甚至她想过关上命运的大门,结束这一切,但坎坷的终点之后,她还是再遇见了岑渊,那个永远钟情于她的人。
他给了她勇气和期待,让她想要期盼余生。